现在病情来势汹汹,这让林太太不免在考虑着阿雪是不是水土不服。
毕竟,相对于之前小乡镇那清新自然的空气和水质,东京的水质显然没有那么好。
“阿雪,醒醒,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林太太温柔地说着,她轻轻摇晃了下林雪的肩膀,“你该起床吃药了。”
林雪几乎是从那个奇诡的梦中瞬间惊醒,她像是从深深大海中浮游上岸,没有水的重压下的痛楚,整个人变得轻松很多,却又陷入了暂时的耳鸣,脑袋在嗡嗡嗡响着。
鼻息都是热的。她喘着气,视线虚晃着,最后移到了身旁一张温柔娴静的脸上……
“妈妈……”嗫嚅着出声。
林太太怔了下,心中柔软,她摸了摸林雪的头发,柔声道:“你先吃退烧药,今天就不要上学了,妈妈在家看着你。”
林雪很想说不用,她自己能够照顾好自己,可一见到林太太眼中温柔的水意,她的话就说不出来。
思绪变得懈怠,什么也想不到了。
在林太太的帮助下,林雪吃了退烧药,倚着床头听着电台。
她不敢睡过去,要是再次进入睡眠,她害怕重新进入那个荒芜离奇的梦境,冥冥之中,一股不安始终缠绕在心头。
她从不害怕什么灵异的东西。
相反,她更害怕着意识迷茫,脑袋不怎么转动,到了那种时候,才是真正的束手无策。
电台中正播放着鬼吹灯,刚好讲到了盗取献王墓中的活人俑。
电台中讲书人的声音起伏有力,配合着那一惊一乍的惊悚音乐,紧张急迫的气氛感拉满。
林太太再次走进房间时,就听到了那断令人不适的人俑片段,目光再瞄到倚着窗淡然听着书的女儿,头皮有点儿发麻。
她这个女儿,在跟着张天师一段时间后感觉像是养歪了。
本来就已经够坚强淡定的小姑娘,现在颇有着向冰山美人发展的趋势,跟个小老太太一样。
林太太有些无奈,她工作忙,不怎么照看阿雪。但阿雪确实很省心,省心到让她有种女儿已经能够承担一面的错觉。
“阿雪,吃了药后好点吗?”林太太再次摸了摸阿雪的额头,没有那么烫了。
“我没事……”林雪说。
林太太坐下来,她虽然是苗族人,可听到那段人俑还是有些生理上的不适,她犹豫一下,问:“阿雪,生病了就听这些了,情绪上来对你身体也不好。”
“好……”林雪遂关掉了电台。
林雪看向了林太太,心绪浮动着,她突然问道:“妈妈,你还记得爸爸是洞葬还是火葬,我好像……好像记得不太清楚了。”
林太太愣住了,她第一任丈夫因意外死亡都差不多七年了,林雪那个时候也才二年级。但她的记忆也不至于这么模糊都记不清自己父亲安葬方式了。
林太太面色古怪,她扯了扯嘴角,问:“阿雪,你为什么会想问你爸爸的事情?”
气氛变得安静,林雪蜷缩着双腿,她抱着膝盖似是在认真地想着答案,因生病双眼氤氲着水汽,染上迷离朦胧色彩。
一小会儿后,林雪才迟迟回答:“不知道,只是觉得……好像我没多少爸爸的记忆了。”
林太太心中钝痛,第一任丈夫并非良人,所做的事情诡异又荒诞,完全就是个江湖骗子的作态。
后来,林太太才发现自己的丈夫做着一些危险的工作,踏入了这个世间阴暗的一面。
她又惊又怕,又哭又闹,想要那个男人回归到正常的生活,却无济于事。
好不容易,那个男人说要来日本赚钱,她以为男人回心转意了,一心一意地成为一个上班族担起了养家的责任。
在跟随丈夫来日本后,她却意外地发现男人私底下仍旧在做那些勾当,甚至变本加厉,身上经常负伤。
更令林太太恐惧的,是在第一任丈夫死之前。
他整个人仿佛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双眸中压抑着狠厉和杀意,也越发寡言。最后,男人瞒着她回了老家,在雨夜中死在了深山中。
警察的说法是下雨路滑,下山途中不小心摔跤,脑袋磕到石头出血。
可林太太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她又不敢多说什么,最后匆匆地下葬了。
林太太曾经无数次想要离婚,但后来又放弃了这个想法,没想到男人最后死了,还死得这么仓促。就像他做的那些诡异的事情,他的死好像也见不得光。
她心中不免涌起一股悲哀,只觉得似是有双手闯入胸膛乱搅一番,最后又带走了点什么,空荡荡的。
今天被林雪这么一提起,林太太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你爸爸总是不着家的,你当然没多少他的记忆。”
林雪目光黯然,她想说点什么,可转脸看到母亲戚戚然的神色,她又不好再说什么了。
林雪再次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脑海中竭尽所能地想要挖取关于父亲的印象,最后只能勾画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隐隐约约中,她好像记得,父亲是洞葬的。
洞葬不是苗族的一些习俗吗?父亲好像是为什么洞葬?记不得了。
19、第 19 章
意识昏昏沉沉的,林雪躺在床上漫无边际地想着过往的一些事情。
爸爸走的时候她才三年级,那个时候才九岁。而她对于父亲的记忆停留在了五六岁时。
那时候,父亲还没外出工作,经常在家,陪着她玩各种游戏,还跟她讲了很多有趣的故事。
不像其他家长讲的那些温馨有趣的童话,父亲讲的大多数都是各地风情俗事,还有各国的神话故事。林雪听得一惊一乍,不知不觉地就记住了各个国度的神话体系。
父亲留给她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精湛的手工,父亲会去砍竹,然后给她做各种精巧的玩具。青竹能制成的小动物、乐器、还有各种有趣的东西。
父亲曾把竹子蒲扇说是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她当时还不相信,后来父亲拿着蒲扇用力一扇,她眼睁睁地看到了晒了一地的谷子被卷起,吹得七零八落。
父亲并不是普通人,他身上隐藏着强大的力量,作为孩童时,她还不清楚。
可等父亲走了之后,她便知道了所有。
就是在父亲走之后,外婆果断地把她送给了张天师养了一段时间。此后,林雪接触了这个世界上许多未知的生命体和奇诡的事情。
而之前父亲给她弄的那些会动的竹子玩具,讲的奇闻怪事,全都是对她接触世界另一端的一个铺垫。
她心中始终放不下,对于父亲的死。
直觉告诉她,父亲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她却又找不到任何的证据。
外公外婆曾让她不要想太多,毕竟再怎么去想,人死不能复生。
可很多时候,林雪又觉得她要是不去想的话,父亲就真的好像被全世界遗忘了。
死亡不可怕啊,可怕的是被其他人遗忘啊。
可是,近来脑海中关于父亲的记忆在悄然模糊了。
就连基本的,父亲下葬方式,她都记得模糊了。
林雪感觉到了恐惧,她恍然觉得似是在黑暗背后,一双眼睛正不善地盯着她,同时有双大手悄然地操控着一切,事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在变化着。
可是,连基本上的,她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这该怎么去调查啊,还有咒术师五条悟口中的她的预知能力这种事。
到了下午时,林太太工作的医院有患者家属在闹事,作为护理部的领导,林太太必须得回医院处理事情。
在林雪再三保证能够独立照顾好自己后,林太太才忧心忡忡地走了。
在林太太走后,林雪胃部卷起了一股饥饿感。
也算不上饿了,只是她突然很想吃甜品,想要满足口腔欲。
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林雪遂换了身衣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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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暖洋洋地照着,海岸风平浪静,非常适合度假。
几个特级咒灵躺在了沙滩的躺椅上,他们正听着夏油杰讲诉着最近一个小姑娘写的小说。
一开始,真人还嗤之以鼻,听完之后,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他笑眯眯道:“真有趣的能力啊,我可以去见见这个小姑娘吗?”
“确定这不是巧合吗?”花御提出了疑惑,她并不相信着预言的能力。尤其这还是一个从华国来的小姑娘,对咒术界了解不多。
漏瑚嗤笑一声:“说这么多,把那个女孩抓来审问审问不就知道真假了?”
见到这几个咒灵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夏油杰具有着古典韵味的紫眸微微眯起,他似笑非笑道:“啊,我有试过哦,所有接近她的咒灵都会因各种事情跑了或者消灭了,很难办呢。”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咒灵不免都安静下来。
跑了?被消灭了?
开玩笑的吧,这简直就是身上披着一层圣光,八百里开外地让咒灵退避,不能靠近。
最强的咒术师五条悟都不能做到!
真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因为喜悦,他的眼睛闪烁着惊人的光芒,缝合的脸部肌肉调动着露出了堪称诡异的笑容,看着瘆人。
破坏欲和肆虐欲来回地冲刷着心底,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去看看那个奇怪的小姑娘。
夏油杰将特级咒灵们的神色收揽尽眼底,他嘴角笑意不变,缓缓开口说:“第一次,我派乌鸦去跟踪她,在距离她的大约八百米外,乌鸦被一个虫师解决了。”
“虫师?”花御想起了那些虫师擅自地解决掉虫,不免觉得厌恶,“什么时候虫师也出现在东京了。”
“谁知道呢?”夏油杰耸了耸肩,他继续说:“第二次,我让另一个地鼠咒灵顺着下水道想要潜入她家,路上被一只猫妖给抓走了。”
“第三次,我想亲自去会会这个小姑娘,可惜半路上,遇到了五条悟,所以也没成功。”
漏瑚立刻反驳:“你那次是你退缩了吧。”
一听到五条悟,漏瑚就开始火山爆发,周围温度急剧上升,空气中甚至出现了扭曲的热浪。
“嘛嘛,我们现在还不能遇到五条悟,毕竟得按照计划来呢。”夏油杰温和地说着,紫眸沉淀着寒意。
“这听起来真有趣啊,嘛嘛,夏油,我去试探试探她喽?”
真人在沙滩椅上来回地转着圈,像个得不到心仪玩具的小孩。
花御沉思了一小会,才开口:“如果这个女孩写的小说是预言,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任何的坏处,反而能知晓咒术师那边的情况。不过,为什么咒术师没有阻止她。”
夏油杰嘲讽地笑了声,嗤声道:“林雪是华国人,那群咒术师顾忌着国籍没有动手。不过,如果林雪真的写到之后的机密,那群家伙可是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甚至……抹杀……”
“那还是得带她回来,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有预言的能力。”花御顿了顿,视线在扫过兴奋中的真人,想着姑娘落在真人手里,不死也被弄残,她便说:“我去吧。”
夏油杰:“嗯,花御你去好了。”
真人:“诶诶诶!不是应该是我吗!”
夏油杰笑眯眯道:“真人,那是个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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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并不知道她已经被咒灵们盯上了,她现在正在甜品店里对着豆乳盒子和戚风蛋糕发呆,吃了一个芒果班戟后,胃中的饥饿感消失了,现在也不饿了。
如果把甜品打包回去,肯定会被妈妈说的,毕竟她还是个生病的人嘛。
可是,好像有点吃不下了呢。
“娘口三三!”
意外地,林雪听到了一声少年急促的声音。
她顺着声源方向望去,就看到甜品店窗外趴着一只肥猫。那只猫圆嘟嘟的,眼角有三个小红点,嘴巴旁边也有两个小红点。
它圆溜溜的眼睛正盯着桌子上的甜品蛋糕,眼神渴望,但又觉得它样子有点滑稽的搞笑。
东京的猫吃甜品的吗?不对,猫能吃奶油吗?
与猫的眼神对上,林雪在那双眼中读到了「快把蛋糕给我,愚蠢的人类」这样的想法,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只猫很「睿智」。
一个穿着白衬衫身形略微单薄的男生气喘吁吁地跑过去,他见到林雪,先是隔着玻璃跟林雪微微鞠躬道歉,然后一把抱住了死命挣扎的肥猫,神色窘迫。
挺有意思的。
林雪拿起豆乳盒子,勺子挖了一勺,边看着那只挣扎着的肥猫边张口吃下了。
没有意外地,她看到了那只肥猫动作呆滞一瞬。旋即挣扎得更厉害了,好像还骂骂咧咧地。
她忘记了玻璃上半端是开窗的,倏然,上空黑影一瞬,重物砸得胸口钝痛……
这个重量砸下,仅有的小山丘都成了平原了!
不对!这只肥猫到底多少斤了啊!
20、第 20 章
夏目满脸歉意地坐在一旁,他视线瞄到另一旁正在吃甜品吃得正欢快的猫咪老师,嘴角微微抽搐,但又不好说些什么。
只能说是对面的少女实在是太好心啦,在无辜承受了猫咪老师的重量攻击之后,还能毫无芥蒂地让猫咪老师吃她的甜品,这多多少少让夏目心中的愧疚更加深了些。
想至此,夏目又是低头道歉:“抱歉,同学,让你受伤了。”
林雪的目光从正吃甜品吃得一脸都是的肥猫身上转移到了男生身上,从着他的身量和脸来看,这个男生应该是大学生了。
男生有着一双清浅温润的棕色眼睛,他脸庞清俊秀气,像黑子那种类型,但要比黑子更帅些。
让林雪有些在意的,就是这个少年为什么要对一只猫咪用「三三」这样的称呼呢?
她虽然对日文没有多深厚的理解,但「三三」一般不是用来称呼老师、医生或者礼貌称对方为先生吗?宠物的名字不是一般偏向于可爱型的吗?
真是奇怪啊。
如果是平时,林雪绝对不会理会这种事情,可眼前的这只肥猫太有意思了,而且造型上有几分熟悉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回到家一个人也没事,索性她也不走了,就这样单手托着下巴观察着眼前的这只肥猫。
“你家猫好胖啊?怎么养的?”林雪不免由衷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