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大概也不会想到，在他死之后，跟他女儿一起怀念他的，是一群被他忽悠的小妖怪吧。
“我不需要你们当我小弟，叫我林雪就可以了。”
见到林雪松口，唐伞小僧们高兴极了，青绿色的光团围绕着林雪转得飞快，颇有种进入时光隧道的感觉。
“好的，林雪老大！”
林雪：“……”
算了，懒得纠正了，就这样吧。
她答应这群唐伞小僧不过是个权宜之计。如果她的猜想是正确的，迟早地会让这群唐伞小僧们见到它们原来的老大。而且她需要花一段时间去证明那个猜想是不是正确的。
林雪长叹了口气，疲惫漫延上心头。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只想当个普通的高中生，好好考大学，每天的日子都是平淡如水，没有一丁点的波澜。
“林雪老大是在烦什么？需要我们帮忙吗？”
唐伞小僧兴奋地问着，青绿色的伞面晃悠在她的面前，林雪伸手一挥，斥退了它。
“没必要，就这样吧。”
“啊，可是我们真的不需要做什么吗？只要是老大说的，我们都能做到……”
或许是想让它们变得有价值，唐伞小僧们围绕着林雪喋喋不休地说着。
林雪眨了眨眼睛，她慢吞吞地问：“你们和那只猫妖斑比起来谁厉害？”
“呃……”唐伞小僧们卡壳了，可一见到林雪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它们看，勇气诡异地布满全身，全然忘记了刚才被暴揍的场景，“当然是我们厉害啦！”
说的倒是听大声，没有任何的犹豫。
绝对不能在新老大面前认输！
“是吗？”林雪声音里包含着质疑。
“对！”
“这样啊——”
意味悠长的语气，似笑非笑的神情，这多少刺痛了唐伞小僧们的神经，它们迫切地想证明它们的强大，“我们这就去把肥猪猫打一顿。”
说完，这群唐伞小僧们浩浩荡荡地漂浮在空中，月色晕染着它们的伞面，涂上了一层素净颜色，它们毫无畏惧地往山下飞去。
林雪有点儿想笑，心情好了很多。
她突然明白了之前父亲忽悠这群唐伞小僧们也许不是因为嫌弃，只是觉得它们很好玩，是真的很好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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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鞋子踩碎落叶发出的细碎声音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林雪侧头看了眼，就看到了茶色在晃动着——是夏目。
她眉头一挑，收起了悬着的长腿。
皎洁月色笼罩在森林山，如下了一层淡薄的霜，脚步声逐渐地逼近。
林雪看着夏目从树下经过，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神情有些警惕。
走远了……
忽然，前面的夏目停住了脚步，他扭过头一瞧，就看到了高高坐在树上的少女面色淡淡地望着他。
披头散发，她还穿着白色羽绒服，乍一眼看，会让人觉得惊悚，很像女鬼啊喂。
夏目走过去，他仰头去看坐在树上的人，哭笑不得问：“刚才怎么没出声喊我呢？”
林雪眨了眨眼睛，说：“我以为你不想被人打扰。”
骗妖怪的吧，明明知道在找她。
夏目问：“你能下来吗？”
林雪收回目光，眺望远方，“上面的风景很好。”
夏目笑了下，没有再说什么，他动作也很敏捷，三两下地爬到树上。
这棵树树龄至少有几百年，枝干粗壮，两个人的重量坐在上面也没有往下沉。
额发被夜风温柔地撩起，夏目眺望着山下的景色，看着那些夜晚温暖的灯火，他心头暖意丛生，笑着说：“这里的夜色确实不错啊。”
安静了大概几分钟，但并没有显得突兀和尴尬。
“那群唐伞小僧呢？”
“跟猫咪老师打架了，说着要让新老大见识它们的厉害……”夏目顿了顿，问：“是你怂恿的？”
“也不能说是怂恿，开个玩笑。”林雪坦荡地承认。
“这种玩笑……”夏目摇了摇头，他迟疑地问：“你现在……是真的打算收下唐伞小僧？”
“嗯，我打算帮它们找到原来的老大。”
夏目松了口气，他表情轻松许多，“也算是圆满地解决了这件事情，我一开始担心你会被困扰，毕竟不是谁被妖怪缠上很乐意。”
“那你呢？”林雪转头看向夏目，她眼神微冷，“你呢？会不会想过要是没有这种能跟妖怪交流、能看到妖怪的能力就好了？”
一语击中……
夏目哑然，他垂着眼眸在沉思着。
长期以来看到妖怪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困扰，被人误以为是怪胎、误以为是个喜欢撒谎哗众取宠的人，他确实愤懑地想过很多次要是看不见要妖怪就好了，这个念头一直盘旋在他心里，时不时地出现。
与愿望截然不同的现实又会刺痛他的神经。无论祈祷多少次，他还是看得见妖怪。
不，也有看不到妖怪的时候。
有过那一两次，眼睛出现了点问题，被妖力污染，没有看得到妖怪。
那个时候呢？是什么样的心情来的？
好像，好像是猫咪老师守在他的身边啊。
记忆的画面如电影一帧帧地出现在了夏目脑中，清晰地悬浮着，提醒着他那些被称之为温馨宝贵的记忆，每一帧，又是与妖怪有关。
夏目轻笑了几声，笑声愉悦，他的目光停在了不远处乘坐在伞面上的骂骂咧咧的猫咪老师身上，语气是让人心悸的温柔，“之前想过的，后来就再也没想过了。”
他的痛苦与看得见妖怪有关，可快乐也与妖怪有关。
自从与猫咪老师、红蜂、中级这些妖怪相遇后，每一天都是闪闪发光的美好，就像是一颗金箔糖，糖纸上都闪烁着如钻石闪耀的碎片光芒，很甜啊。
夏目看着林雪，他声音温柔又坚定，带着让人向往的希冀：“你总会遇到，遇到一些让你觉得这些奇怪的能力是美好的负担的人。”
43、第 43 章
经过协商后，唐伞小僧们暂时地汇聚成一团，变成了一把油纸伞留在了林雪身边。
夏目在第二天清晨就乘坐回了东京市区，大学的课业繁重，在帮完唐伞小僧们的忙之后，他便要回学校继续上课。
至于桐皇学园的成员们，第二天也走了，他们来挑衅打招呼的目的达到了，其余的留在了赛场上见真晓。
不过，今吉在走之前，若有所思地瞄了好几眼林雪手上的油纸伞。
他走之前说了声千万小心，注意安全。
这句话听着没什么，可在城凛的一些篮球员耳中就成了别的意思。
小金井忍不住吐槽他们又不会对林雪做什么，总不可能像是电视上那种威胁别人的妹妹来赢得篮球比赛吧。
今吉笑眯眯道，啊，原来你们心中是这样想的啊，那可不太好。
相田丽子一拳敲在了小金井的脑袋上，骂了句笨蛋。
林雪本想请假回一趟老家，可现在还没放寒假，而且母亲一定会在心里起疑心。
想到这，她也只好作罢。
那本小说，她还在继续写着，但最近不见什么咒灵找上门来。
不过，林雪能感觉到最近出现了藏在暗处窥视的目光，蠢蠢欲动，但那些人又没有采取什么实际上的措施。
至于五条悟，好像没怎么出现了，连电话也没有。
林雪曾经想过，没有五条悟打扰的日常应该会很清静，可这一刻真正地来临，她又多少地变得有些不习惯。
这个想法真是矛盾，矛盾又矫情。
打开手机，没有五条悟发来的耍贱信息，他有点儿轻佻的声音仍旧回荡在耳边。林雪甚至能想象得出五条悟说话时那些微妙的小表情。
同样地，放学回家的路上也不会再冒出一个拦路的高大男人。
林雪有时候会停下脚步，看着河边肆意生长、被风吹散落飞舞着的蒲公英在发呆。
有点儿像五条悟的白毛。
东京这座城市其实挺大，分了好几个区，每天人来人往，怎么会轻易地偶遇。
甚至有传言，同住在一栋楼的人，可能一年都不会遇上。
咒术高专，在离东京市区遥远的郊外，从这边到那里，需要换乘四趟电车，然后再坐上公交到达山腰下，再花点时间爬上半山腰。
这距离确实是遥远了些。
有些东西在林雪的眼皮底下悄然改变。在她浑然不觉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她已经被「五条悟」这个人困扰。
亦或者说，被「想念五条悟」这种情绪而困扰。
这个有点儿木讷又冷静的女孩还在认为她是不习惯身边安静的生活。
这种情绪酝酿了半个月，开始逐渐地泄露出来。
最先开始察觉到的就是在某片森林里跟虫打交道的银古先生。
银古现在虽不能完全替林雪解决她「预言」咒术界的能力，可他还是坚持监测着林雪身上发现的一些变化。
或许是磨刀师的结局过于地惨烈，他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事情上演。
银古始终放不下心，每隔一天都会打电话给林雪，询问她身上的变化。
林雪是坚持地服用着银古给的药，她把心中的大致猜测跟银古说了一遍，银古听闻，电话那头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于震撼，银古捏着手中的烟，指尖也没感觉到烫，他望着结冰的河面下面欢畅游着的龙鱼，很迟地才找回他的声音：“这……听着，听着……呃，我觉得可能你想太多了。”
【林雪：可事实如此，我好像也只能做出一个这样的推测，这不是挺符合吗？】
银古按了按眉心，他觉得脊背生出了一点寒意，雪花飘在身上都没这么冷。
他说：“咒灵、虫与妖怪真的能融合在一起？”
【我之前有跟你说过我是苗疆人吗？】
“你并没说过……”银古顿了顿，他为了彰显下他不是那么无知，继续说：“苗疆？我知道你们华国有很多民族。”
【嗯，五十六个民族。其中苗疆就是其中的一个少数民族。】
林雪斟酌了下措辞，以着缓缓的语速讲着，“在许多华国人眼中，苗疆有个可以说得上是邪恶、不被人接受的能力，就是蛊。蛊就是将许多毒性极强的虫——
比如蜈蚣、蛇、毒蝎这些生物关在一起，相互厮杀、相互吞噬后留下且养成毒性最强的那一个，就被人称为蛊虫。”
银古摸了摸手臂，对面手机里的林雪用着那种平缓的调子讲诉着这种可怕的事情还真是瘆人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了。
不过，蛊这东西还是邪性。
他以前看到古罗马的斗兽场都觉得凶残可怕，却也想不到还有个虫版的兜售产。
光是想到蛇与蜈蚣纠缠厮杀的场景，皮裂肉绽，毒液横流一地，腥臭横生等等，银古就头皮发麻了。
银古咽下了毒邪的事情带来的生理上的不适感，他继续问：“不过，你说的是毒虫养成蛊，你觉得咒灵这些能养成吗？不，不对，你还是先继续讲苗疆普通的蛊怎么用，养蛊用来干什么？”
【我不太清楚，但我们这边以前那些留下的养蛊传闻，都是养情蛊。姑娘为了不让心爱的男人变心，在他们身上下了情蛊，若是男人违背誓言变心，蛊虫蚕食男人身体的精气血，男人最后暴毙而亡。我曾听说我们这边的苗王的女儿与一个城里来的小伙子相爱，还发生了性关系……】
“停！停！”银古紧急叫停。
【怎么了？】
银古叹了口气，说：“你倒也不用说得这么具体吧。”
【这只是正常的说辞，不要介意。】
“行吧……”银古心里无奈，怎么反而显得他更局促不安，他可是个成年男性，对面的是个JK吧。
【后来，小伙子回到城里后忘记了跟他相好的苗疆姑娘，娶了别的女孩。过了大概四年，男人开始生病，身体机能越来越来差，病入膏肓，快死了那种。
他去了很多医院找了很多名医都没帮他解决问题。冥冥之中，男人想到了之前那个被抛弃的苗疆姑娘，心里有不详的预感，他便乘车回到了苗寨。】
【苗王看到因生病瘦得不成人形的男人，就明白了他女儿在这个男人身上下了情蛊。情蛊就是在以母虫操控着子虫，子虫被藏在了男人身上。
但苗王说他也没办法解决，就在上周，他女儿像是有预感地自杀，母虫跟着死了。最后，这个男人还是死在了苗寨。】
银古听完，啧啧惊奇，虽说渣男被报应的故事听得大快人心。不过这种玉石俱焚的爱情观他还是不怎么认同。
“所以，你对你父亲养蛊也只是个猜测？因为你没怎么听说过用咒灵、虫与妖怪养成的蛊？”
那边林雪迟迟没有出声，呼吸反倒有些急促。
银古心头一紧，刚想问她怎么了，林雪很快又平复了气息，她声音显得有些沉闷，“准确来说，我对我父亲身上藏着的秘密也是在我来日本之后才发现。而且，为什么触发点是在日本，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不对，我更像知道为什么父亲要在我身上下蛊？”
手机那头女生在喃喃自语着，这让银古心里听得很不是滋味。
他出声安慰道：“线索越来越多，应该很快就解决，你倒也不必太担心。”
【嗯。】
银古长长地舒了口气，他问：“你讲这些事情告诉五条先生了吗？”
那边一顿，几秒后，林雪的声音才继续响起，“为什么要告诉他？”
为什么要告诉他？你不是跟他同一条战线的吗？
银古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他很忙，我要上学。】
无厘头的一句话，这声音，这态度，有点儿像是在赌气？
银古心头一震，他好像察觉到了一些异常的事情，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试探地问：“我帮你联系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