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甜蜜的气氛仿佛凝固，五条悟收敛起了笑，他也察觉到了异样，那双精湛的蓝眸好像变得更蓝了。
“啊，还没死呢。”五条悟声音很轻，他定定地看向某一处，说：“没有咒力波动的痕迹，算不上诅咒，看不到形状。阿雪，你说这可以算得上是阿飘吗？”
听到五条悟这样说，林雪手指蜷缩。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单纯只有咒灵，如果以着中国古代哲学的思想去思考，一分二，阴阳对立。
白天是阳，晚上是阴。
人是阳，不可名状的东西是阴。
现在实在是太安静了，这种寂静是死寂。除了他们两人的呼吸声，辛女宫周围的虫鸣、风吹树叶等声响一丁点都听不见。
就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这两个人类，其余的生物都在末日中终结。
比起五条悟那双可以看穿一切的蓝眸，林雪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忽然，五条悟握住林雪的手，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衣物是贴在一起发出摩挲的声响。
他用力捏了下林雪的手，以着安慰的口吻说：“阿雪，我能看到它的影子，可是形状看不见。它在我的眼中，就是移动的、扭曲的黑色线条，有点儿符合人们通常说的鬼影，很朦胧。”
林雪心中的恐惧被手中的温热安抚，她拉长呼吸，缓缓呼出沉积在肺中的郁气，说：“嗯，我知道怎么解决。”
五条悟：“我先出手试试。”
好歹不能在未来的女朋友面前丢脸吧。
林雪自然是知道五条悟那堪称核弹爆破的咒术，她想着要保护着寨子里的文物，连忙扯着五条悟的手臂制止：“等等，你别激动，还是我来吧。”
“放心吧，我稍微……克制一下？”五条悟显然看穿林雪的心思，他刚抬起手，又叹了口气，放下手，“嘛嘛，要是这儿真的炸了，阿雪你也不好交代吧。”
没错，要是五条悟真的把这儿毁了，她之后也不用在这个寨子混了。
林雪咬了咬牙，从口袋中摸出了几张用朱砂及鸡血混在一起画纹的符纸，“你帮我看看那个东西在哪儿，我尽量地用符纸封住他的活动范围，逼他现形。”
“九点钟方向……对，四点钟方向，它想往西南方向，很好，做的不错。”
五条悟在旁边指导，林雪根据着他所说的方向将符纸裹上「气刃」，符纸在空中燃烧成熊熊火团，平地无风而起，罡风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吹袭而来。
在燃烧着的火焰中，林雪清楚地看到了扭曲的黑色线条，线条慢慢地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黑犬。
不，准确来说，是身体为人类、头颅为狗的怪物。
不看头，那个身体是一个极其健壮的、相当于拳击手的强壮身体。肌肉鼓囊囊，青筋绽起盘在皮肤上。
正是长着狗头，才让人觉得惊悚。
火焰熄灭，它周围还萦绕着火焰燃烧后的白色如水雾的蒸汽，嘶嘶地发出了细微声响，周围的气温在急剧上升着。
它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关公刀，刀身黝黑发亮。
对上那双眼睛，林雪差点被它眼中的威压震得跪了下去，也就是五条悟及时地揽住了林雪的腰，才没有让林雪腿软跪下去。
那双眼睛，眼底仿佛流淌着岩浆，古意森寒，在漫长岁月中的森森杀意沉淀在那双眼中，让人不敢直视。
就好像是沉睡了千年的神兽。
五条悟盯着那只怪物，他并不受怪物影响，神情反而跃跃欲试。
作为日本最强的咒术师，五条悟自然有骄傲的资本。
这是五条悟第一次来种花家出差，种花家地广物博、各类奇形怪状的生物也多，今晚，他运气好地碰上了。
手指骨有些痒痒了呢。
林雪注意到怪物一直在看着她，它似乎认识着林雪，眼中充满了怨毒，恨不得将林雪撕碎。
可这是林雪第一次看到了这个怪物。
“五条老师，我总觉得……它好像认识我。”林雪迟疑地说着。
五条悟沉默几秒，才开口：“你见过？”
“没有，也没有任何的熟悉感。”
“那就奇怪了，它确实在一直看着你。”五条悟停顿了一小会，又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它认识你父亲？”
五条悟这么一说，林雪脑中想到了之前母亲说的话，让她千万不要当选辛女、进入辛女宫。
她当时还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看来，母亲说的话是事出有因。
而因就在这里。
五条悟继续低声说：“诶，阿雪，你刚刚跟我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啊，居然还真的有英雄狗这种东西。”
林雪：“我不知道盘瓠原来真的存在啊。”
难捱的对峙僵局很快就被打破，那只狗头怪物举起了手中的关公刀，不详的黑色气息如河流注入汪洋凝聚在关公刀上，空气变得锐利，林雪明显感觉到了皮肤的刺痛感，被刀割了一样的刺痛。
五条悟低声说：“现在可顾不了建筑了，阿雪。”
没等林雪回应，五条悟举手发出攻击……
一记术式顺转ㆍ苍往狗头怪物炸去，顺便把屋子房顶炸开了。
五条悟顾及着林雪在这儿，他迅速地引诱着狗头怪物离开了这个地方。
林雪咬了咬牙，也跟了出去。
在外面的森林中，五条悟下手就没有太多的顾虑了。他的术式大多都是平A，每一招却都能起到引爆的效果，五条悟他简直就是人形的轰炸机。
高手之间过招往往是瞬息之间，五条悟和狗头怪物的身影交错，只看得到残影在空中乱舞着，却每次都卷起了漫天的树叶和和荒草。
爆炸声接二连三地炸开，高速移动形成了逆乱的粒子流，只看到满空的刺眼却又绚烂的光芒。
仿佛进入了南北极附近的地区，看到了令人咋舌瑰丽的极光。
打斗将近五分钟，五条悟显然打嗨了，眼睛更蓝湛湛，他徒手将怪物的狗头给拆了，手劲极为可怖，那只狗头咕噜噜地转着，他则一脚踩在上面，单手里拿着那把关公刀挥舞……
林雪：……
怪不得之前家入硝子老师说过五条悟式是个疯子。
不过，那个怪物的头即使被五条悟踩在了脚下，它头倏然地转了下，面对着林雪。
林雪被那双幽幽的绿眸盯得毛骨悚然。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她手臂的皮肤上出现了黑色的扭曲的线条，像是蔓藤一样扭曲着展开着，伴随着灼热的刺痛，一直蔓延到了林雪的下巴下。
五条悟也愣住了，他跑了过来，慌张地拿起林雪的手臂用力摩擦，像是想要擦掉上面的黑色纹路。
他慌张地问：“怎么样？阿雪，你疼吗？疼就跟老师说。”
林雪低头错愕地看着手臂，她喃喃道：“我知道父亲为什么要练蛊了。”
63、第 63 章
这边常年气候湿润，就算是到了冬天，植被依旧繁茂。
芦苇苍黄，白露为霜，流萤在野中肆意飞行，碧绿的灵活匍匐着草面一直往前飞着。
林雪趴在了五条悟的背上，指导着五条悟要怎么前往牛皮洞。
山林中的夜晚是要寒冷许多，林雪身上还穿着五条悟的外套，依然觉得有些寒冷。
她看着手臂上不详的黑色线条，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东西，她明晃晃感觉到身体虚弱很多。
之前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面色沉重地提醒着她不要在苗年活动时去当着「辛女」，也不明白父亲那些凌乱的笔记中说的「恶煞」是什么？
现在，看到了手臂上出现的这些黑色的线条，将所有的信息联系在一起整合，林雪很快就明白了。
派人当选「辛女」，前往辛女宫的这个习俗并不是每年苗年都会举办，十八年一次。正值苗王的女儿十八、十九这风姿绰约的年龄段。
十八年前，母亲成了「辛女」，进入了辛女宫，撞见了盘瓠。
那个盘瓠可以说是从人们信仰中诞生的「诅咒」或者「咒灵」，亦可以说是本来就存在的邪物。
母亲不幸地成为了祭祀的贡品，幸运的是她遇到了父亲。父亲帮助母亲解围，可是麻烦并没有彻底解决。
父亲被盘瓠下了恶煞，恶煞难以解决，并且会跟随着后人一直繁衍，不死不休。
父亲能做到的就是尽力地延续着他的生命。然后在他有限的生命中寻找能够解决恶煞的办法。为此，国内找不到，父亲便看上了隔壁的日本，特地前往日本。
为了不让母亲担心，父亲并没有说出恶煞，母亲自然是不会知晓这样的事情。母亲只觉得父亲变得神神叨叨，行为诡异可怖。
就这样，父亲带着这个秘密去世。
五条悟听着林雪将心中的猜想说完，他心里为着林先生感动，想着林先生还真是个绝佳好男人，爱妻爱女。
他说：“所以，你爸爸就把唐伞小僧、宿傩的手指带回了这儿，想着练蛊解决问题？还真是辛苦啊。”
林雪摇摇头，她声音艰涩：“这些是我的猜想，我只是觉得这样才说得通，等下去牛皮洞看看就知道了。”
五条悟叹了口气，他语气里带着不解，“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要到亡者的墓里才能解围，你父亲是藏了什么东西在那吗？骨灰盒里……”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些话要是继续说下去好像不太尊重人。
五条悟向来我行我素，可基本的礼貌还是有的。
林雪说：“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我这寨子里亡者的下葬方式都是洞葬，就是把亡者装进棺材里，找一个地方埋葬。”
“不烧过？”五条悟惊奇地反问。
“嗯，近十年来关于殡葬方面，也有一些干部督促，现在都是火葬了。”
牛皮洞藏在了深山中，山中有一个小瀑布，而牛皮洞则是在瀑布的后面。
从小，林雪就听过牛皮洞的传说，说那儿曾是盘瓠与辛女生活的洞穴，说牛皮洞里卧着一条沉睡着的巨龙，洞穴内深处藏着许多以前老苗王的黄金宝藏等等。
无一例外的，在这些带着宗教色彩的传说中，大家都一致认为牛皮洞很邪，一般寨子里的人都将牛皮洞当成了禁忌之地。
这就是林雪困惑的地方，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葬在牛皮洞里。
村里有人去世，都是由着老苗王选择下葬的洞穴，那父亲为什么会葬在那个人人都不敢靠近的牛皮洞？
还是说，因为父亲并不这儿传统的苗人？
越往山内走去，头上的树枝就越是茂密厚重，周围暗了下来，山中不知从何处刮来的风不时吹过，脚下踩着的树叶簌簌响着。
林雪拿着手电筒照着前面的道路，她把脸靠在了五条悟的肩膀上，觉得没有那么寒冷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子很困，所有的事情都缠在一团，让她无法思考。眼皮子越来越重，快要耷拉着阖上了。
五条悟的声音响起，他手臂用力，将林雪往背上颠了颠，“阿雪，阿雪，别睡过去了！”
他尽力地掩住了话中的着急，他能感觉到，背上的少女体温在慢慢下降，就连呼在他脖子的呼吸都是微冷的。
体温在下降，林雪越来越没精神，这些变化像极了一个人正在逐步地走向了生命的终点。
这儿并不是东京，不是他五条悟力所能及的地方。
如果这儿是东京，他能让硝子给林雪看，能调动五条家的势力去找出林雪想要找的东西。
头一次，五条悟体会了无能为力的滋味。
此刻，他心如刀割。
“阿雪，别睡！你让五条大帅哥一个人走这样可怕的山路吗？”五条悟用着夸张的语调说着，搂着林雪小腿弯的手收紧着发力。
林雪吸了吸鼻子，她勉强地抬起头，头上戴着的银饰在叮当响着，清澈的声音在暗夜里显得好听。
“你平时祓除咒灵都不怕，还怕走夜路啊？”
听到林雪的回答，五条悟松了一口气，说：“两件事怎么能一起比，祓除咒灵是在老师擅长的领域啊，走夜路嘛……好吧，我还是第一次走夜路，平时我出门都是有人开车送的。”
林雪努力地回想着她之前与五条悟相处的那段时间，好像五条悟确实经常开车，要不就是被人开车送他。
她差点都忘了，五条悟是一个大家贵公子来的。
“难为你了。”林雪感概地说着，说完，她还伸手拍了拍五条悟的脑袋。
被安慰了的五条悟倒是被噎了一下，一时间，他不知道说点什么。
林雪不像学校的那群学生，对他尊敬又嫌弃。
林雪对他，是爱慕、是尊敬、还有纵容。
很多时候，林雪都是在包容着他的小打小闹，很少会生气地骂他。
正是因为林雪的纵容，他才会在林雪面前撒泼打滚的次数越多。
五条悟收敛了繁杂的心绪，他换了个话题，问：“阿雪，这件事情解决后，你什么时候回日本？”
林雪沉默片刻。随后，她才说：“我想在这儿念完高中，大学再申请日本的学校。”
五条悟心沉了沉，“啊，我还是想看见阿雪的。阿雪不想看我吗？”
林雪叹了口气，语气低沉：“我还有个弟弟，他很可爱，这两年我想在他身边陪他，想着等他上初中可能大一点，就不会想着姐姐和妈妈为什么都不要他了。”
五条悟没有回答，他加快了步伐，要不是因为地势复杂，加上林雪要时不时地回想确认路线，他都想瞬移过去了。
“你不是说让我再等等吗，这两年，我就用来等你了，悟。”
五条悟被林雪突然的称呼转变感到诧异，惊喜同时涌上心头。
他回头去看背上的人，林雪仰着脸冲着他笑，溶溶月色流转在她漂亮的双眸中，清冷不再，温柔从天而落，落在了他的心上，融入身体各处。
64、第 64 章
林雪听到了瀑布飞流而下的声音，穿透过密林，声音回荡在暗夜中显得周围更是寂静。
她示意着五条悟放她下来，拨开了杂草，往前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