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的中心,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她身着老式的白色长裙,秀发瀑布般散开,一直垂至脚踝。每一根发丝都像是由光线组成,金银色寒光交织缠绕。
她就是这光芒的源头。
光的女儿,
光辉本身!
“菲利普·夏尼,”她声音泠泠。“你来做什么。”
“我……”伯爵忘言。脱下礼帽,弯下腰:“您就是拉莫尔小姐吗?大家都在为您的失踪担忧。”
女子漠然注视着伯爵,只是冷冷道:“旧日轮船正被浪潮掀没,你早已被钉在那里。回去,菲利普·夏尼!格洛里亚娜的光辉还不属于你!”
“回去!”
她伸出手指,在他额心一点。
——车夫和经理找到了在后台沙发上睡着了的伯爵,将他叫醒。
“我怎么睡在这儿?啊,我做了一个梦!”
“可我记不起来了……”伯爵懊恼地揉着额头自言自语。他忘记了约瑟夫·布凯,忘记了他的跟踪,也忘记了他曾到过的地方见过的一切。“……太美了,她太美了……”他没来由地喃喃道,自己也没意识到在说些什么。
而凡人不可直视的光芒中,旧日故事,仍在继续:
夜幕降临,所有的热闹都渐歇了。码头的候船室亮起大灯,等待着越洋轮船的到来和离去。
马戏团的帐篷群也只剩下了几点光芒。一个小女童不知从哪冒头,躲着零星路过的人,好奇地在帐篷和空荡荡的演出台间串来串去。
梳着公主头,穿着小皮鞋和蓬蓬裙,还系着一条旅行用的白色小披风。她太过精致,像个洋娃娃,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她一定是偷跑出来的,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家长,都不会让她这样的孩子来这种地方的。
女童脚步轻盈,白蝴蝶似的转来转去。一会儿在杂技演员白天架的彩索间蹦跳一阵,一会儿摸摸舞蹈演员洗过后挂在帐篷外的演出服,模仿着她们在台上跳舞和谢幕。甚至是宣传画报都能引得她在昏暗的光线下歪头看一阵。
她跳着逛着,就来到了一个铁笼前。
夜里的笼子已经冷了,丢在角落里,上面没有任何遮盖。笼子里蜷着一个人影,只有头上剩了片破麻布,被他用手紧紧捂住。而他的身上,那一道道的烫伤发肿溃烂。伤太重了,盖不了任何东西。
可是才三四岁的女孩哪懂这些。小动物不需要衣服是因为有毛毛,眼前这个大哥哥明显没有。他一定会冷的!
“你醒着吗?”
她问。伸出手指想点一点他,偷偷的,还没碰到又赶紧把手手缩了回来。
笼子里没有动静。
女孩儿一点也不害怕,她把头靠在笼子边往里看,少年的胸膛还在起伏。他是活的,母亲还活着的时候胸膛也就是这样起伏的。
“你的衣服呢?”她又问,往笼子里看了看,又脏又臭,还有股怪味。她皱了皱鼻子,捏住。瓮声瓮气地说:“我的给你吧。”伸手去解披风,一只手解不开,差点打死结。只能把另一只手放下去帮忙,于是鼻子又皱了起来。
她捧着夹层的披风递进铁栏杆,刚伸进去,笼子里一动不动的人却突然闪电般出手掐住了小女孩的两个腕子,一拽!
女童白生生的脸撞在铁栏杆上,瞬间红了。她扁扁嘴就想哭:“你抓我手了!”她的手腕细细的,一把就能全握住。而拽着她的那只手枯黄枯黄,结着丑陋的疤,有天生的,也有后添的,总之十分可怖。可她一点也不见多害怕。要不就是年纪小不懂事;要不就是生长的环境太过良好,根本没有受过惊吓。
女孩往外拔着自己的腕子,笼子里的手没有再向里使劲,只停在那里。可她还是拔不动。拔不动就一屁股坐到地上用脚抵住铁笼底部使劲拔,一使劲,就也不想哭了。
“你是傻子吗?”她问。
破布片下一声野兽般的低声咆哮。
“你抓衣服呀,抓我手干嘛!”她又喊。
笼子里的人不回声。
僵持一会儿,那只手缩了回去。他又蜷起来不动了。女娃娃的手得了自由,却不收回,她反而又蹲到笼子前,把手里的衣服往前递,“给你。”
然而笼子里的男孩却只是把被盖住的头悄悄向她移了移,好似在透过破布偷偷看女孩。
“给你。”女孩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把脸挤到栏杆间,眨了眨眼睛,蹭了一脸铁锈。
他终于又一次伸出了手,慢慢地,握住了女孩送来的披风,白色的布料瞬间便脏了。他用这干净的带着香味的衣物再一次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你盖身上呀!不冷吗?”她一点也没察觉自己的衣服对他来说过短,根本盖不住。还在试图纠正用法,身后就传来一声惊呼。
一个女人带着巡警从路口跑来,一把将女孩抓过去搂在怀里。
“上帝啊!你要是再丢了,可让我怎么负的起这责任啊!”保姆模样女人一脸焦急,呼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难带!趁我睡着就跑出候船室来,你要吓死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