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齐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床榻上只有他一人,怀中的娇躯不见。
天光敞亮。
他极少能安睡到这个时候,自榻上起来,全然没有宿醉的不适。
然而也正是因为此时的清醒,当他的目光一寸寸的移过屋内,清楚的意识到——没有,什么都没有。
桌上只有他饮尽的那坛酒,榻上干净整齐,他的外袍被挂衣架上,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心一寸寸的冷下来,就像冰冻住一般。
但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却执着的告诉他,昨天夜里那一场欢愉是真的,漫儿真的回来过,曾在他的怀里。
只是因为旖思的一场梦而已。
在你做出那些事情过后,你怎么能还希望漫儿向过去一样?你又多少次的回避了她的疑惑和问题?
但是,如果不去问,不去想,不去查,是不是可以以为一切真的发生过?
他看着谄笑这弯腰进来的小荀子,平静的问,“都收拾好了吗?”
“是,”小荀子没想到公主竟然说中了,陛下真的什么都没有问,“陛下您现在要入宫辞行吗?”
容齐迟疑了片刻,点点头。
他心里怀有一点小小的期待。
如果昨天真的是漫儿,那么……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萧刹捧着一只木匣,走到门边叩拜下来,“陛下,公主说,今日不便相送,不忍作别,让属下来将此物交给陛下。”
容齐大步走过去,拿起匣子打开:
里面放着一本薄薄的书册,封面上三个篆字——
山河志。
西启的王驾缓缓驶出了北临的中山城。
独坐在马车内,容齐再次将装着山河志的匣子打开,伸手将书册捧出。
薄薄的一本书册,是手写本,落到手上没有什么分量,封面上三个篆字,藏锋不露,丰润圆滑,墨色已不太鲜润。
早闻其名,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怀着忐忑的期待,将书翻开。
书的确只是一本简单的诗集,不过,他想要看的自然也不是这个。小心的一页一页翻过,终于,在其中一页,他停下来。
书中夹了一张鹅黄的纸笺,上面是秦漫笔锋峥嵘峻拔的好字。
容齐将笺拾在手上,望着笺上的字,发起愣来。
【愿君: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如松柏之茂,不骞不崩,亿万斯年。】
这是诗经小雅中的句子,全篇是祈福上天赐佑的意思。
漫儿一定知道了什么。
他最不愿让漫儿知道的事。
他们不会有白头相守,不会有携手百年,他……终会负她,无法实现自己的诺言。
他忍住眼中的湿意,手指微颤着,终将纸笺收起。
过了一会儿,收拾好情绪,他将手伸到匣子底部摸索了片刻,终于打开了夹层——拿在手中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这只匣子声音不对,果然如此。
底部的夹层中是一张叠起来的丝绢,绢丝薄如蝉翼,完全展开竟有三尺见方,却是一张地舆图,顶上仍是漫儿的手书——山河志。
这张被漫儿名为山河志的地图,以淮渭为界,北至阴山,南至夷岭,东面至海,西面至岷山。
图中山川河流历历在兹,比之他所见过的所有堪舆图册都要清楚完整,比起那本书,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山河志!
而这张地图的价值,超过他当初送给临皇宗政无忧的白玉琉璃盏,甚至超过他送给她带到北临所有的东西的总和。
漫儿竟然给了他两份山河志。
她为什么要送他这一份山河志?
是啊,为什么,他真的不知道吗?
容齐缓缓的弯起唇角。
其实,他心里明白的,不是吗?
【漫儿想要什么?】
【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受任何人摆布,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