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启从宸国分裂出的一份,建国至今不过二十六年,已经内忧外困,乱得一塌糊涂了。
她曾经一度感到十分奇怪,如今才明白,掌控江山的太后,只念着自己报仇,自然不关心这个国家的命运,而一国之君的容齐不过是傀儡而已。
而容齐过去不是不能凭借帝王的身份,凭聪明才智战胜太后,而是因为——他不够狠。
【您是我的母亲,我没有您那么狠心绝情,也做不到您那样六亲不认……所以,我注定逃不出您的手掌心。】
秦漫那天听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性情。
她喜欢的人,从来不是争夺天下的霸主。
这也许造成了一点麻烦,
不过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秦漫轻盈的落在西启皇宫中轴永阳宫,西启皇帝陛下的寝宫“素心若雪”的屋顶。
自她服了天命后醒来,已有近半月,容齐在带她去过木屋之后,几乎每日都到长乐宫来看她,却又称政务繁忙待不到两刻钟就匆匆离去。
她一点都不信。
容齐从来不是忙于政务的君主。
寻了位置,秦漫小心的扒开一半瓦片。
寝殿之中灯火未熄,但声称政务繁忙的启皇陛下,正握着一段黄杨木专心致志的雕琢。
秦漫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手中的木偶逐渐成型,这几年,陛下的雕刻技术进步许多了。
三更鼓敲过,容齐的近身内侍小荀子走进屋来,深深躬下腰,“陛下,太后娘娘今日又未曾送药来。”
“知道了,”容齐停下来仔细的端详手中的木雕,并不抬头。
“这都过了七八日了,您——”小荀子为难道。
“她这是在催朕,尽快送容乐去和亲。”容齐心中再明白不过,“但此去北临,九死一生……”
她将要面对的,他再清楚也不过。
他实在舍不得,明知无用,却还是一天一天的拖下去。
容齐按住胸口激烈的咳嗽起来。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手帕捂住嘴唇,掩住咳音,胸口剧烈的起伏,消瘦的肩膀随之颤抖,许久才喘息着停下。
“你退下吧,”他随手将帕子放在桌上,挥挥手,重新拿起木雕。
烛火照耀下,冰灰的瞳孔一片空白的平静。
内侍欲言又止,终躬身应诺,退了出去。
寝殿安静下来。
容齐对着木雕注视良久,终于将人偶抵在额上。
“漫儿……”
如今,只有在这样夜深人静,四周无人的时候,他才能悄悄的念那情人间的昵称,寻得一丝安慰。
她……已经不记得了,所有的过往,那些甜蜜往事,只有他一个人,只剩他一个人。
屋顶上,数尺相隔,秦漫将侧脸贴在冰凉的瓦片上,目光描摹着她的启皇陛下。
皎如玉树,矜贵优雅。
他是她两世唯一的一次动心。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容齐,是一个阳光灿烂,春日的午后。
在之前的整整三年中,她能见到的除了冷宫中嚎哭和尖笑的疯子,就是非怀善意救她的黑衣人。
如果她坚持不住,就会变成与他们一样。但是不可以,她还有要做的事。
她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
她学会了自己洗衣生火,在房梁上搭铺睡觉,从冷宫中搜索一切可用的东西,为巧然寻得的青枳树惊喜。
让每天过得充实,天亮起身,背诵过去学过的书,在泥土上习字,练习黑衣人留下的那本剑法,画地为棋,画地为琴,自娱自乐。
只是,孤独感总是缭绕不去。
毕竟只有十岁,纵使在聪明坚强,也会有承受不住的时候。
那天,午后的阳光照的身上暖洋洋的。
她靠在墙边昏昏欲睡,突然听到高墙另一边传来铮铮的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