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有一个计划,”辻村深月对种田说,“以后局里就要交给你了。”
第1卷 第44章
『“家人”不是负担, “家人”是彼此支柱。』
渊绚依旧很不适应和陌生人沟通,不过好在异能特务科的人都像是一夜之间消失了一样,那些原本围绕在她和涩泽龙彦身边的若有若无的气息和视线, 都悄无声息地失去了踪迹。
辻村深月将那些特工们都召回了。
她时常会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正如她本身的存在一般。
对那些曲折的弯绕和复杂的深意一无所有的渊绚在医院里等待着涩泽龙彦的苏醒。
她独自坐在涩泽龙彦的床边,医院给了她充足的空间与安静。
她的脑海中充斥着许多画面, 在刚刚过去的一个夜晚里发生的、远超过一个夜晚所能承载的事情。
她被困在了“虚构之春”里很久很久。
直到涩泽龙彦闯了进来,直到“龙”吃掉了那个世界——虚构出来的世界。
现如今躺在病床上的涩泽龙彦看起来疲怠而又虚弱, 一时间渊绚竟觉得他和那个被特异点带来的“涩泽龙彦”重合至一起。
原本被刻意压制下来,不去深思的东西浮现出来——是经历了什么、失去了什么,那个“涩泽龙彦”才会『露』出那样疲倦绝望的眼神呢?
渊绚其实能够想到的。
她远比她自己所理解的更加聪明。
渊绚紧紧地攥着涩泽龙彦的手指,他的指骨骨节抵着她的皮肉。
但这样的触感反而让她获得了一点点安心的意味,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
特异点事件给她带来的影响流『露』在细枝末节。
融合了好几种力量的咒灵, 其实已经无法分辨其制造出来的幻境究竟要被称作“生得领域”还是“异能力”了, 毕竟那是曾接触过世界的终点——“根源”的存在。
渊绚觉得自己的精神非常疲倦, 可她的身体却又因昏睡了许久而无法进入睡眠,这种矛盾令她在涩泽龙彦的床边坐了一整天,直到夜晚来临, 她才爬到床上去。
她小心翼翼地躺在涩泽龙彦的身边,贴近了他的脸颊, 将自己的脑袋抵着对方的肩膀, 整个身躯都紧贴着他的身体。
在她尚且年幼的时候, 经常会在害怕到无法入睡的晚上,抱着自己的枕头,爬进哥哥的被子里。
“好可怕……”
渊绚忽然抱紧了涩泽龙彦的肩膀,她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他的身上,“那里好可怕。”
虽然没有听到想要的安慰, 但涩泽龙彦的体温却仿佛无声的回应。直到这一刻渊绚才真正放松下来,她把自己脸贴在对方的颈窝里。
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涩泽龙彦第二天也没有醒过来。
但渊绚的状态好转了许多,她已经可以稍微放开涩泽龙彦的手,在护士劝她进食的时候和对方正常交流了。
她怀揣不安地询问护士,“他……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身形瘦弱的少女垂着眼睑,自责感逐渐侵占她的内心。
她觉得自己总在让别人为自己付出——她总在无知觉地向别人索取。
涩泽龙彦为她做了很多事情,他也为她付出了许多东西。
如果他醒不过来的话,渊绚想,她要学着去照顾他才行。
然而无论在任何时候,医疗费用都是非常昂贵的,病症越是严重越是如此。所以才时常会出现为了医治家人而倾家『荡』产的情况。
渊绚的积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甚至开始思考什么样的方式可以赚取更多的钱,因为以她现在的财力很有可能无法支付所需的医疗费用。
好在护士小姐向她转达了医生的诊断,“应该会在近几天内清醒过来。”
还没有到需要做最坏打算的地步。
护士小姐有些好奇于他们之间的关系。
“是恋人吗?”
因为渊绚和涩泽龙彦的外貌看起来其实一点也不像,但他们的打扮却非常相似——这是恋人间常有的做法。
渊绚沉默下来了。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来回答对方。
但她觉得,倘若一个人会愿意为另一个人拼尽全力,为了保护另一个人,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不后悔……
“是家人。”
她抬起了眼睛,语气坚定地告诉护士小姐,“我们是家人。”
醒过来的涩泽龙彦听到了她的声音。
他的视线内是一片朦胧的白『色』,空气里充斥着陌生而又令他不喜的气味——涩泽龙彦极少受伤,自他能够使用异能力起,他便觉得出现在眼前的一切事物都无法超脱他的预料。
这是涩泽龙彦第一次陷入昏『迷』的状态。
这种状态非常危险。
他本能地排斥着这种“弱小”的感觉,下意识想要坐起身来离开这里。
但渊绚的声音令他平静下来,那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正是为了夺回她,所以涩泽龙彦才会落到现在这副模样。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因为渊绚是他的“妹妹”。
他一直以来,都将对方视作唯一的“妹妹”。
近乎溺爱般地给予她想要的一切,想要为她营造出一个尽可能舒适的,即便是再柔弱不过的生命也可以轻松地活下来的环境。
涩泽龙彦听到她熟悉的轻细嗓音,正在用无比坚定的口吻说,“我们是家人。”
“我们”指的是渊绚和涩泽龙彦两个人。
虽然意识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眼前的视野也还未彻底恢复,但他的心却被她所说的话触动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特异点里看到的景象。
——神社里众人夹道而立,神官站在参道的尽头等待,渊绚穿着名为“白无垢”的婚服,姿态柔顺地依偎在别人身侧的景象。
涩泽龙彦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一直以来都以渊绚的“哥哥”自居,可直到那一刻他才忽然明白,原来作为兄长需要承受得是这样可怕的现实。
当妹妹与他人相恋,与他人结为夫妻之后,原本密不可分的“家人”关系之间会不可遏制地产生裂痕——因为她将会成为别人的家人。
涩泽龙彦忽然明白了,原来他并不是想当渊绚的“哥哥”。
他本来就不是渊绚的“哥哥”。
渊绚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称谓呼唤过他,他们之间也没有血脉相连的束缚。
真正令他满足的不是“渊绚的哥哥”这层身份,而是她就在他身边的感觉。
所以不应该有任何人,也不应该有任何方法,将渊绚带离他的身边。
涩泽龙彦感到非常愤怒,一种珍视的宝物被他人夺走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头脑——他要去夺回来。
他“吃掉”了那可怕的幻想,把那些虚构出来的未能降临的“未来”吞噬了。
涩泽龙彦无比笃定,他绝对不会在现实中看到那样的场景——看到渊绚嫁给别人的场景。
因为……
他转动了自己的脑袋,看见了渊绚在察觉他醒过来之后,脸上浮现出的惊喜的神情。
“绚。”
渊绚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掌,“我在这里。”
情绪远比想象中更难自持,她高兴得想要哭泣。
涩泽龙彦『摸』了『摸』她的脸颊,他轻声说,“一起回家吧。”
家中一片狼藉。
渊绚站在门口愣住了,她看着像是被劫匪或是讨债人之类的家伙扫『荡』过的客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其实情况也不至于糟糕到这种地步,因为东西并没有缺失,只是单纯地被破坏了而已。
但是,“我离开的时候,家里不是这幅样子的……”
虽然当时——她握住“涩泽龙彦”的手,和对方说好一起出去旅行的时候,那个决定出现得就像是波子汽水被打开时喷涌出来的气泡一样。
但她的确有把门关上——门被关上之后会自动落锁。
她的视线自然地挪向了涩泽龙彦。
这时候涩泽龙彦竟突然有种心虚的感觉,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般地惴惴不安起来。
当时他赶回房子,却没能看到想要看到的人——对于涩泽龙彦而言,如果这座房子里没有渊绚存在,那它就什么东西都算不上了。
它的价值来源于渊绚。
她的离开带走了涩泽龙彦所有的理智。
渊绚从他的表情看出来了是怎么一回事,这里既没有来过劫匪也没有来过讨债的人,只来过怒不可遏的“龙”。
“要赶紧收拾好才行,”渊绚侧过脸对涩泽龙彦说,“把我们的家。”
她的话语轻而易举地突破了涩泽龙彦心底里紧密重叠的屏障,击溃了他所有的底气。
渊绚碰了碰涩泽龙彦的手指,她的动作轻柔却又郑重,随即,涩泽龙彦的手指被包裹在柔软的手掌中。
她向涩泽龙彦说,“对不起。”
涩泽龙彦不作思考地安慰她,“你没有做错什么。”
比起去思考她因为什么而道歉,涩泽龙彦更在意的反倒是其他。
涩泽龙彦非常清楚,人的习惯会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许多事物。他在这方面看得非常透彻。
他以为在这种时候,应当是要用更多的耐心、更多的包容来对待她,让她能够发自内心地依赖自己。
涩泽龙彦从来不说她的半点不好,但他的包容和谅解,却在无形之间成为了束缚渊绚的一部分。
而渊绚则是会如同以往那样,接受着他所给予的包容(束缚)。
但在这时,她却第一次反驳了涩泽龙彦。
“我做错了很多事情,”渊绚说,“也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
她忽然觉得,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竟比想象中更加简单。
渊绚告诉他,“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家人不是单方面的付出,而是互相理解与帮助。
在废弃的火车站里,陷入昏『迷』的涩泽龙彦倒在她的身上,渊绚张开手臂努力地支撑起来,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
她也是可以为他做些什么的。
涩泽龙彦察觉到了渊绚的变化。
虽然被困在幻境里,和制造出特异点的咒灵独处,但她的精神却并没有被对方摧毁,反而得到了良好的恢复。
原本打算留到涩泽龙彦回家后再向他寻求意见的信件,渊绚一封一封地拆开来了。
在信件里,对方告知了她自己的真实姓名。
——童磨。
『因为拥有特殊的白橡发『色』和彩『色』的眼睛,所以爸爸妈妈觉得我一定是得到了“神”的偏爱,给我起了“童磨”这样的名字,意思是“小孩子模样的佛”……』
他洋洋洒洒地写了许多,关于他也关于他身边的东西。
渊绚从他的来信中知道了他过去的经历,也知道了他一直在作为偶像活动着。
单从表面来看,那些信或许可以说是很多了,可一旦通过其他方面的视角,却又让人觉得过于单薄。
她仿佛透过那些信纸,看到了一个人的一生——这样的重量,未免过于轻蔑了些。
即便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也自顾自地寄来信件,这样的做法让渊绚想起了签售会时发生的事情。
那时候也是这样,完全不需要她的回应,便自说自话地东一句西一句从口中蹦出来。
有时候渊绚会对这种人感到羡慕。
似乎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看法,也不需要得到任何应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丝毫不担忧结果如何。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要给童磨写一封回信。
在信中,渊绚表达了自己对签售会那天所发生的事情的歉意——对于他被会场的保安赶出去这件事情。
但对于童磨给她寄来这么多信这件事,她也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建议。
『如果足够真诚,即便只是藏在心里,也足以一股强大的力量。』
倘若付诸于纸笔,则更会带来冲击。
童磨的表现,比起说“读者”,反而更像是狂热的追星族一样了。
她希望对方能够变得更加正常一点。
另外,在拜托仓田主编上门取信时,渊绚还将童磨落在会场桌子上的那本《记忆》一并交给了他。
“这可是您第一次给读者邮寄物品……”
仓田主编有些好奇地抱着箱子,他是开车过来的,因此也并不觉得有多麻烦。
这段时间《记忆》的销量虽已开始下跌,但即便如此,之前积累的热度也足以使其被划分为现象级作品。
加之渊绚年龄与外表的优势,又是吸引了不少的关注度。
这使得仓田主编无法再用看待一个没什么天赋的小女孩的态度来面对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运气”已经达到了非常可怕的程度。
倘若这(幸运)也算是一种才能,仓田主编想,渊绚也足以被称之为“天才”了。
渊绚略微解释了几句签售会时发生的事情,“这是那名读者落下的,所以我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提到签售会,仓田主编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第一次签售会因为意外而缩减了时间,但事后的反响却格外热烈,许多读者和媒体都在打听她什么时候还会再进行签售。
以仓田主编的眼光来看,他认为可以在《记忆》的热度还未消退之前再进行一次。
最好是抓紧时间,在新作写得差不多的时候,签售会上顺便进行一波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