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虎杖悠仁这样想,两面宿傩的目的就可以达到了。
这就是虎杖悠仁会偷偷『摸』『摸』地躲在树后盯着站在马路对面的吉野顺平的原因。
泷子姬面对着吉野顺平『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她不想利用对方,但是夏油杰说,「这不是利用,只是让顺平帮助我们,你们是朋友吧,那么暂时不告诉他,等结束之后再和他说也是可以的。」
夏油杰安抚道,“这反而是在保护他(吉野顺平)。”
她总是会被夏油杰用各种方式说服,在他面前她总是毫无反抗之力,一千多年前他劝说泷子姬去为父亲复仇,一千多年以后他又对泷子姬说,「无论是为了您的父亲还是为了那个人(无惨),您都要去和那些咒术师们做个了断。」
泷子姬想不出任何可以反驳他的话语。
她站在吉野顺平面前,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充满威胁『性』的、恐怖的诅咒气息。
从泷子姬的口中说出的不容抗拒的话语,“回家去,顺平。”她说,“跑回去。”
吉野顺平的身体一瞬间仿佛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仿佛是在空气之中忽然之间出现了一股无法摆脱的力量控制了他的身体,令他迈开了脚步。
他跑了起来。
虎杖悠仁(两面宿傩)出现在了她(泷子姬)的身边。
“真的是你啊……”比熟悉的声音——两面宿傩的声音从泷子姬的身侧传来。
她平静地转过身来,望向对方,“宿傩大人。”
“我可不记得你以前会这样跟我说话,”即便顶着虎杖悠仁的脸,两面宿傩的神情依旧会显『露』出过去那种熟悉的令人不寒而栗,他的脸上挂着肆意的弧度,“泷子。”
泷子姬的面容上浮现出轻柔的笑意,她注视着两面宿傩,“因为过去了很长的时间,我想,或许您已经忘记我了……”
两面宿傩不可能会忘记她的。在一千多年以前,他是为了她而死去的,那个即便是咒术师们集结了所有可用的术师,对他发动了进攻依旧未能战胜他的两面宿傩——最终是死在了她的“诅咒”之下。
两面宿傩掐着她的下巴,意识侵占了虎杖悠仁的身体之后,身体上的变化也同样明显,那些黑『色』的咒纹,以及如同野兽一般的长而尖锐的红黑『色』的指甲。
泷子姬的脸被迫抬了起来,两面宿傩低下脑袋盯着她的眼睛,这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的距离了。
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游移。
——不要让他看出您有丝毫退缩的意味,如果这样的话,反而会让他生气。
“我一直有个问题,”两面宿傩用玩味的语气说,“原本以为已经没有机会再问你了,没想到还能在人世见到你。”
泷子姬依旧用那副安静的神情注视着他,“是什么呢?”
“当年,你是怎么输给安倍晴明的?”
这几乎成为了两面宿傩最大的困『惑』,他一直无法想明白,只是一个安倍晴明而已……只是一个术师而已,以她的能力,如果说是他们两个人同归于尽了,两面宿傩反而会理解。
泷夜叉姬非常强大,她的强大与她的美丽成正比。
在两面宿傩看来,她并非是依靠自己的美丽而成为平将门残余的部下的领导者的,是因为那些人(她父亲的部下们),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她父亲的影子。
那是强者的身影。
两面宿傩可以想象到她和安倍晴明战斗时的激烈,可以想象她会和对方两败俱伤,但他无法想象,她竟然会活着被对方抓住,以那样一种屈辱的姿态,被那些人(朝廷的走狗们)斩首于狱门台。
当时的两面宿傩在另一处处理其他事情,他没能和泷夜叉姬待在一起。
第1卷 第65章
『童磨像是忽然之间想起了那些“过去”, 铺天盖地的声音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难道,”宿傩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泷子姬,他的语气非常危险, 怒火隐隐升起,“你爱上他(安倍晴明)了吗?”
人会心甘情愿为了自己所爱之人而死。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除此之外两面宿傩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他的心底里像是有火焰在燃烧, 那是嫉妒的火——被“背叛”点燃了。
泷子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的眼睛依旧泛着美丽的光泽, 街边的灯光洒落在她的眼底,就像一千多年以前的筵席之夜。
那个穿着十二单衣的少女静立在他的面前。
“你爱我吗?”
泷子姬问他(两面宿傩),“你还爱我吗?”
两面宿傩也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只说,“我已经为你死过一次了。”
人是会为了自己所爱之人心甘情愿而死的。
咒术师没有无怨无悔的死亡, 诅咒师也同样没有, 每个术师都在不甘之中死去, 他们有的消失不见,有的化作怨灵或者其他东西。
两面宿傩从来没有恨过泷子姬,他的身体之所以会化作咒物, 完全是他自身的原因。
泷子姬的手掌放在他的胸口,但在这具身躯(人类的身躯)之中跳动着的, 却并不是属于两面宿傩的心脏。
她轻轻的开口, 仿佛贴在两面宿傩的耳边轻声耳语, “那么,再为我死一次吧。”
两面宿傩的神情无比沉静,他好像忽然之间失去了所有情绪,只在看着她(泷子姬)。
她抚『摸』着他的面颊,将自己的脸慢慢地贴近。
呼吸缠绵在一起, 就好像是灵魂与灵魂之间的碰触。
但就在这时,虎杖悠仁“醒”过来了。
他看到了一张近在咫尺的少女的面容。
她的皮肤如白玉般柔美,半垂着眼睑的样子像是将梦将醒,长长的睫羽在眼底垂落浅浅的阴影。
这是虎杖悠仁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
而且他发现,对方的手掌正搭在他的胸口,正在抚『摸』着他的面颊。
温热的女『性』的手掌带来的触感让虎杖悠仁睁大了眼睛。
“等……等等!”
虎杖悠仁猛地往后退了几步,他抱着自己的身体一副受到巨大惊吓的样子,慌『乱』失措地东张西望,像是一只误闯入街区的野猫。
“你……”
他想起来了自己的本意。
——是因为担心顺平。
虎杖悠仁想起来,是因为顺平昨天在电话里和一个人——被顺平备注为“渊老师”的女『性』约好了,要在这里见面。
两面宿傩说,吉野顺平身上沾染了“她”的气息。
“她”很显然就是面前的女『性』——虎杖悠仁觉得好奇怪,因为她的身上像是在散发出两种不同的气息。
怯弱的少女的气息,温柔的成年女『性』的气息。
“你,是谁呢?”虎杖悠仁问她。
泷子姬眨了眨眼睛,她看见两面宿傩的咒纹从眼前的少年身上一点点褪去,属于两面宿傩的气息越来越弱——两面宿傩的意识被他(虎杖悠仁)压制下去了。
这就和夏油杰告诉她的一模一样,夏油杰说,被两面宿傩的手指附身的少年非常奇特,他甚至可以压制住两面宿傩的意识,在吞食了对方的手指之后,依旧保持自我。
这是绝无仅有的特殊体质。
“「渊」,或者说「渊绚」。”泷子姬轻柔地回答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觉得这两个名字都很熟悉,他『摸』着自己的脑袋努力思考起来,他在想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一定是因为在哪里见到过。
在海报上,在电影里。
在宣传单上,在演员表里。
“渊”是小说《记忆》的作者,“渊绚”是电影《万世极乐》中的女演员。
虎杖悠仁兴高采烈地大喊道,“我想起来了!”
因为不能让太多人注意到她的现身,所以在选择和吉野顺平见面的地点时,夏油杰在一旁出谋划策,选择了一条相较而言人流量较少的街道。
再加上时间错开了下班的高峰期,所以周围的人寥寥无几。
虎杖悠仁说,“我看过你演的电影。”
“是吗,”渊绚轻声笑道,“谢谢你。”
她看起来无比正常,没有任何异样。
但是虎杖悠仁知道,这只是“看起来”。她身上肯定存在着特殊的地方,因为两面宿傩说,她的气息令他觉得熟悉。
虎杖悠仁脑袋里像是突然之间闪过了什么。
少年的神『色』倏然间变得凝重起来,他问“渊绚”,“顺平呢?刚才他不是还在这里吗?”
她身上没有血腥味,也没有令人不适的诅咒的味道,所以虎杖悠仁觉得,顺平应该是安全的。
善良的人总是会用最好的设想去假设他人。
泷子姬说,“顺平回家了,我让他回去了。”
虎杖悠仁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但他立马又意识到了不对劲,“不对!”
“不是你约顺平出来吃晚饭的吗,为什么没有吃晚饭就让顺平回去了……”
泷子姬看着他的脸,“因为,我忽然有别的事情要处理了。”
她没有说谎,的确是“忽然有别的事情要处理”,而且这个要处理的东西仍在她的眼前。
夏油杰说,现在虎杖悠仁的身体里有宿傩的两根手指。
从现在的情况而言,两根手指完全无法令两面宿傩掌控这具身体。
他们要找到更多的手指,让两面宿傩更多的力量被凝聚在这具身体(虎杖悠仁的身体)中。
两面宿傩没有拒绝她。
就像夏油杰说的那样,两面宿傩从来不会拒绝泷子姬。
他会成为她的力量,会为了她而战斗,直至死亡降临于身。
两面宿傩一定会(一定要)保护她。
这是他们之间的“咒约”。
童磨最近每一天都要给渊绚发去信息。
他总是在和她分享自己的生活,跟她讲自己遇到的事物,发生的事情。
童磨说,现在如果走在街上,大家不会管他叫“童磨君”,而是会叫他“教祖大人”。
人们好像经常做这样的事情。
分不清现实与虚构,或者说故意去模糊现实与虚构的界限。明明知道童磨不是“教祖大人”,他只是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却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惊呼,「教祖大人!」
但他们中的有些人,好像真的把他当作“教祖大人”了。
他们问他,「教祖大人,教祖大人,为什么寺庙里会有那么多的白骨呢?」
童磨神情慈悲地注视着他们,「因为大家都前往极乐了。」
活着的人会感受到痛苦,会对没有痛苦的“极乐世界”感到向往。而死去的人则会获得永恒的安宁,大家都会感受到无比的幸福。
这就是极乐。
有人自发地组织起来,他们自称是“万世极乐教”,他们找到了童磨。
「教祖大人,」信徒们说,「我们是来迎接您的。」
迎接他前往寺庙的。
『渊老师怎么看待这种事情呢?我觉得他们真的好可怜,大家都活在痛苦之中,信仰着虚无缥缈的“神”,可是“神”还没有被找到呀,光是找到“教祖”是没有用的。
所以我对他们,对那些找上门来的“信徒”们说,「“万世极乐教”只有教祖是不行的哦,因为更加重要的是“神”呀。」
「你们要去把“别天王”请来寺庙,这样我才会和你们一起回去。」
如果我说我只是开玩笑的,渊老师会觉得生气吗?那如果我说我不是开玩笑的呢?我是真的觉得,您就是“别天王”,是“神”呢?』
童磨发过去的那些信息没有得到渊绚的任何回应。
他觉得,渊老师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出了什么事情的话,她不可能会像这样对他毫不理会的,渊老师一定会耐心地回复他的每一条信息。
就像最开始的时候,她认认真真地回复他写去的每一封信一样。
『当我从住处往外眺望,看见电子荧幕上浮现出来的宣传片时,我又想起了您。
渊老师,您这时候在做什么事情呢?会很忙碌吗?是在构思新的小说,还是在回顾以前写过的小说呢?
或许是在写信吧,您总是很喜欢写信。』
童磨想起来渊绚在片场的时候,他觉得,比起和自己面对面地交谈,渊老师似乎更喜欢写信这种方式。
她的文字会比她的话语更加温和也更加缱绻。
“信徒”们回来告诉他,“别天王”大人失踪了。
他们通过一些并不能放上台面的方法,获得了最贴合实际的信息,他们得知了渊绚从家中无故失踪的消息。
出版社的仓田主编,“渊”的编辑已经完全没法联系上她本人或是她的家人了。
「在前几天有人闯入了出版社的办公室,将仓田主编带走了,那些是鲤川家的人,他们说是他们的主人想要见“渊”。」
童磨听到了一个名字。
——鲤川无惨。
无惨……无惨。
他(童磨)好像忽然之间就想起了许多东西。
万世极乐教的教祖,是被创建了“万世极乐教”的夫妻奉上神子的位置的。
他们坚信,有着如此纯洁的白橡发『色』、虹『色』眸子的孩子,一定可以聆听神明的声音。
「童磨,快呀,童磨……」那对夫妻满心期待地注视着他,「告诉神明大人,我们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