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知道迷宫里有炸尾螺,她早就知道,上辈子就知道了。
她也知道自己一对一正面和小巴蒂·克劳奇这种被伏地魔亲自教过的食死徒没有胜算。而今天又太过匆忙,她没有带任何辅助用的道具或是魔药,唯一能用来吸引小巴蒂注意力、降低他防备心的只有齐娅拉本人。
齐娅拉没有力气回答小巴蒂的问题,她靠在灌木围墙上支撑着自己的体重,眼皮越来越沉重。她哆嗦着想对自己的伤口用“愈合如初”,但魔杖好像怎么也对不准伤口,七扭八歪地举都举不起来。
小巴蒂被炸尾螺的螯足戳中了,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喊。齐娅拉被这一声惨叫惊醒,她茫茫然地看了一眼自己泛白皮肉翻卷的伤口,又抬头看了一眼被炸尾螺拖走的小巴蒂,最终,求生欲望还是毫无争议地被焦虑战胜了。
“还是得看着他死在我面前才能安心。”齐娅拉叹了口气。
她抬起右臂,机器人一样僵硬地挥下魔杖:
“阿瓦达索命”
这就是西弗勒斯·斯内普冲到迷宫正中时所看到的景象。
他的学生齐娅拉·洛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浸透,脸色苍白如纸地对准即将被炸尾螺吞噬的阿拉斯托·穆迪,发出了一记绿色的杀戮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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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你的血条即将见底,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A,“愈合如初”治愈自己,停止掉血】
【B.“阿瓦达索命”给基本死定了的敌人再补一刀】
小齐:那我当然是选择补刀
第12章
面对那一道鲜明到任何人都难以忽视否认的绿光,斯内普下意识地做出了他的应对:
“除你武器!”
齐娅拉的魔杖被远远击飞!
她同时也被这来自第三方的攻击短暂地从休克进展期的昏沉里拉回了意识。少女从倚靠着灌木墙壁调整为踉跄站起,和一般人被袭击后的反应不同,齐娅拉并没有面向攻击发出的方向进行自我防御,她甚至都没去看究竟是谁发出的这一击缴械咒。她扶着灌木墙壁,努力踮起脚尖,睁大双眼,向正前方看去,尽全力去分辨已经模糊的世界中那抹绿色消失的地方。
齐娅拉此时整颗心都只被一件事牵动,这件事太过重要,重要得能盖过她的性命——
小巴蒂·克劳奇死了吗?
“轰”地一声,炸尾螺的尖尾又狠狠地迸发出爆裂的火星。但齐娅拉再没有听见小巴蒂的惨叫声,她杀戮咒成功命中了目标。
“……他死了。”
她喃喃道。
斯内普毛骨悚然地看着他最乖顺无害的学生勾起已经青紫的嘴唇,她的脸上洋溢着从未如此生动过的释然般的笑容,一头向前栽了下去,栽倒在她自己的鲜血积成的暗红血洼之中。
【目标】:清除伏地魔复活的助力
【进度】:100%
太好了,她做到了。
至少,至少这一次,她仅仅只有4年的第二段人生是有意义的。
齐娅拉·洛阖上双眼,她任由自己的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等待回归死亡女神平等的怀抱。
……………………
西弗勒斯·斯内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齐娅拉搬回办公室的。
女孩很轻,轻得不像是应该在飞速成长年龄的人。她被包裹在斯内普的黑色披风里,心跳又快又弱,生命就像是寒风中的烛火一般摇曳不定。
一个小时前,她还在魔药教室里向他告别。
齐娅拉,每一次都会在看到他的时候扬起笑容的孩子,也是每一次都会在下课时认认真真向他道谢致意的孩子。她是斯内普的混沌世界中的一簇耐干旱的绿植,不需要他的关注和养护,她自己默默汲取阳光雨露伸展枝叶,又在每一次他投来目光时向他展示:看,我也有能令你赏心悦目的花朵。
一个小时后,她满身血污地被带回地窖,迷宫正中心留下了炸尾螺和穆迪的尸体,她也距离成为一具尸体只有一步之遥。
她才14岁,可她对着阿拉斯托·穆迪,她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用出了“阿瓦达索命”。
斯内普把齐娅拉轻轻放在他办公室的靠背椅上,女孩颓然地垂着头,了无生息。斯内普转身去他的药柜里寻找活血药剂和苏生药水,装着魔药的玻璃瓶们响亮地互相碰撞,叮咣作响。
这个面不改色使用杀戮咒的孩子,是他亲自从孤儿院带回来的学生。
斯内普掰开齐娅拉的下颚,将药水一股脑地灌了进去。齐娅拉被动地吞咽着,几滴魔药从她嘴角溢了出来,但更多的流进了她的身体,在她体内修复衰竭的器官,挽救这条已经一只脚踏入冥河的生命。
齐娅拉依旧没有什么反应,斯内普伸出手指按在她的脖子上,感受她颈动脉的搏动。
咚。咚。咚。咚。
她还活着。
斯内普的指腹触及一团比他的体温还要低的冰凉。慢慢地,搏动越发有力,他收回手,心也沉了回去。
她不会死了。
一只银色的凤凰守护神“忽”地穿过魔药办公室的墙壁,它稳稳当当地停在斯内普的办公桌上,尾羽轻摆,歪着头观察了几眼安静昏迷的齐娅拉。
“迷宫那边怎么样?”斯内普问。
银色的凤凰口吐人言:“他确实死了。”
斯内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眼黑洞洞,好像完全不透光的两束幽深隧道。在短暂的沉默后,他张开口,艰涩地问:“……是因为炸尾螺,还是因为,杀戮咒?”
“这有什么区别呢,西弗勒斯?”凤凰平静地说,“我看过了,她从进入迷宫开始就割伤了自己,炸尾螺是被她用自己的血一路引过去的,为了能偷袭成功,她还额外绕到那人背后绕了一圈。从一开始,齐娅拉·洛就在策划这起谋杀。”
斯内普的手在背后攥紧了:“她流了将近一公升的血!她和穆迪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不惜以性命为代价杀他?”
凤凰守护神道:“这也是我想知道的。另外我想纠正你一点……最新发现,死的不是阿拉斯托。”
斯内普的神色第一次有了改变:“你不是说……?”
“如果你说的是迷宫里那个被炸尾螺啃掉半个身子的男人,那他已经死了。但他并不是阿拉斯托·穆迪,我到的时候他的复方汤剂失了效,碰巧这还是个熟人,你我都认识。”
“谁?”斯内普迅速问。
“巴蒂·克劳奇。”凤凰守护神说,在看到斯内普竖起眉毛似乎又要说些什么时,它补充,“小的那个。”
斯内普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当他终于将“小巴蒂·克劳奇”这个已经有十几年没出现在他回忆里的名字和真人对上号之后,凤凰守护神已经准备消失了。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斯内普猛地向前一步,“进了阿兹卡班没多久就死了!”
凤凰守护神在消失前只留下了一句:“有时候现实比小说更荒诞,接下来你可能要面对更多接受不了的事情了,提前做好准备,西弗勒斯。”
斯内普站在原地,守护神在他的办公室里留下了点点渐渐散去的银色颗粒,纷扬犹如夏日雪。他思绪纷乱,疯眼汉穆迪和小巴蒂·克劳奇的脸交替在他脑中闪回,但很快就被身后传来的动静中断。
齐娅拉轻微地动了动,她的身体还残存着求生的本能,但瘫坐在椅子上的她很快就失去了平衡,缓缓地就要向地上一头栽下。
斯内普伸出手,他用魔杖尖抵住了齐娅拉的肩膀,将她重新钉回椅背。在肩膀和手腕的双重疼痛刺激下,女孩动了动手指,神魂也一点一点地复苏了。
齐娅拉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浑身都疼。头疼,手腕更是被锯断一般地疼。
“……”
她微微地半睁着眼,窄小的视野中只有她自己血污肮脏的校袍。失血缺氧的大脑起初活动得还不那么灵光,几乎是本能地,齐娅拉颤动嘴唇,发出了每一根疼痛的神经挤压着理智而共鸣出的疑问:
“我怎么还没死?”
那根抵着她肩膀的魔杖动了,漆黑笔直的魔杖点过她苍白的脖颈,然后抵上齐娅拉的下颌,狠狠向上一挑,迫使她抬起头直面魔杖的主人。
“我可以现在就送你去死。”斯内普冰冷地说。
齐娅拉望着斯内普,她的脸上再没有每一次看到他时都会习惯性漾起的笑,此刻的齐娅拉脑内依旧昏昏沉沉,神色懵懂,似乎已经分不清现实与幻想了。
片刻寂静后,她释然地微微弯起双眼:“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斯内普的瞳孔骤然一缩。
“不……不行。”
但很快,齐娅拉又开始摇头,她重新闭上双眼,神色痛苦起来:“这样会让你变成杀人犯的,怎么能因为我这种人……”
斯内普的魔杖依旧抵着齐娅拉的下颌,她的呓语渐渐趋于无声,齐娅拉的理智就像是她这一生绝大多数时刻一样迅速又坚定地重新占领失地。一阵安静的颤抖后,女孩睁开双眼,重新迎向他的目光。
看到齐娅拉的眼神后,斯内普知道,现在的她又重新变回了那个用礼貌与成熟做铠甲伪装自身的好学生齐娅拉·洛了。
“是您救了我吗?”齐娅拉问,语气中听不出任何喜悦。
斯内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审视着齐娅拉,沉沉地讯问:“你为什么要杀穆迪?”
齐娅拉动弹了一下胳膊,斯内普立刻出声警告:“你的魔杖还在我这里,不要想着在我手下反抗。”
“就算把我自己杀了,我都没有伤害你的念头,一丝一毫都没有。”齐娅拉语气平淡地说。
她举起的是自己的左手,那只被她狠狠割断血管的手,她端详了几秒已经违反常理结痂了的伤口,轻微地耸了一下肩膀。
“原来割完之后的伤口是这样的。”她说,“确实比所有之前的都要深,也都要疼。”
斯内普威胁地又抬了一厘米魔杖,杖尖陷入齐娅拉的皮肤,划出一道鲜艳的红痕:“回答我的问题。”
“‘穆迪’真的死了吗?”齐娅拉反问。
斯内普发现他好像今天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学生,在她眼里,“穆迪”的性命比她自己的更重要,在她临死前最后一秒和苏生后惦记的竟然都是他的生死。
这不对劲。
“死了。”斯内普说,“高兴吗,你的谋杀成功了。”
齐娅拉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眼中毫无笑意的微笑:“当然,我很高兴。”
疯子。
斯内普向前一步,他微微弯下腰,更仔细地打量起齐娅拉的神色:“你和他究竟有什么仇怨,能让你恨他恨到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也要拉他下地狱?还是说……你其实是被夺魂了?”
对,这是一个可能性……齐娅拉·洛只是一个14岁的学生,她没道理如此疯狂地想要“穆迪”的命,她极有可能是被别人操控了!
“我没有被夺魂,这一切都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齐娅拉依旧仰着头,目光不闪不避地看着斯内普,“是我想杀他,我这一年来每天都在琢磨该怎么让他去死。”
斯内普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声来:“为什么?”
“理由很重要吗?”齐娅拉微微笑了起来,“他都已经死了,我要是编出一个不得不杀他的苦情理由,难不成还能让魔法部给我减刑?你会把我交给摄魂怪,对吗?”
她不怕摄魂怪,也不怕进阿兹卡班。斯内普看得出来,他当然看得出来,她并不是有恃无恐,她只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结局。
“摄魂怪会给你一个吻,你会死。”
齐娅拉叹了口气,她伸出手,轻轻抓住了斯内普的魔杖,将它向下压。
“我早就不想活了,斯内普教授。”齐娅拉沉静地说,“每天早上睁开眼,我都会悲叹自己又要多苟活一日。每天晚上躺下合眼,我都会暗暗希望自己一睡再不用醒来。每次在天文课上,我都要极力控制自己一跃而下的冲动,甚至看魁地奇比赛时我都会兴致盎然地想着,要是游走球飞过来一下子把我砸死该多好……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
“摄魂怪的一个吻。”她悲哀地重复了一遍,“Kiss,多美丽,多浪漫的词啊。让那些恶心的同类来给我一个结束生命的吻反而是一种恩赐,毕竟像我这样的人……又有谁能施舍给我一个吻呢?”
齐娅拉絮絮地说着,她一直在笑,但双眼中没有多余的其他感情。斯内普看着这个面目陌生的女孩,只觉得手脚发凉。
为什么?
为什么她不想活了?
她凭什么?!
斯内普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在冰凉过后,一团怒火从他的肺腑蔓延至全身。他甚至自己一开始都弄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愤怒至此。
齐娅拉·洛,你拥有多少旁人羡慕的东西,你凭什么把自己的命看得这么轻贱?
你脑袋聪明,成绩优异,八面玲珑,无论是学生还是教师都挑不出你的什么错处,多少人想成为你而不得,你又凭什么把自己说得这么不堪!
就连他——
西弗勒斯·斯内普胸口的这团火燃烧得更为猛烈了。
她正是年轻时的他想成为的那种人,她正是那种他羡慕的好学生!
这样完美的人生都不足以让她觉得活着有意义,那什么才是意义?
年轻时甚至还不如她的自己难道就不配活着了吗?
“什么意义?你问我活着有什么意义?”斯内普低声咆哮道,“你活得已经比这个世界上99%的傻瓜笨蛋都更出色了,年级第一,众人喜爱,这还不算意义?”
齐娅拉怪笑一声:“年级第一,众人喜爱,哈!确实,我确实得到了这些,但这都只是习惯性的,我本没有任何必要去拿年级第一,也没有任何必要去讨别人喜欢。我只是习惯性地去做了,逼自己学习,逼自己讨人喜欢,逼自己圆滑,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些事情的意义在哪里。做到这些值得人骄傲吗?这些不是很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