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铃鹿御前和大岳丸离开的时候,我又皱着眉陷入了沉思。
我回溯我的记忆,在我短暂的人生中并没有兄弟姐妹的陪伴,即便是再婚的父母也不知为何没有再诞下新生的子嗣,更别提兄姐了。
可这股莫名的熟悉感又是怎么回事?
感觉就好像,我曾经注视着谁接受过这种爱意,可我没有兄弟姐妹,谈何看着他人享受手足之情呢?
我有心询问系统,但系统给出的答案却很模棱两可:【或许是因为你的身份?虽然现在是花仙,但离成为花神只有一步之遥,女性的十二花神里海棠排位第七,前面的哥哥姐姐可不少。】
这倒是一个解释。
我沉吟一会儿,选择将这个问题埋在心底。其实我也不介意系统对我的隐瞒,毕竟我也瞒着系统做了一件事——啊啊,一想到十年假期结束后可能会遭受的天罚,我就忍不住头疼。
不过没办法,谁让我对孩子心软,见不得羽衣爱花按着原剧情死去呢?
看着在月色下银波粼粼的海面,我忍不住叹了口气,重新回到房间洗漱睡下了。这是我难得没有生命威胁的夜晚,是今后也会迎来的持续十年的无数个夜晚,伴随着海水清冽的波声,我没多久就陷入了沉眠。
在寂静的夜里,银白色的鳞片忽然在月下闪过一道隐晦的光,如龙一般的长尾悄无声息地扫过地面,停在新客人的床前。
带着甲胄的手臂轻轻探到床前,铃鹿御前刚打算释放妖力,就看见床上熟睡的少年不设防地张开了双手,侧着头露出了脆弱的脖颈,嘴里小声地呢喃着什么。
铃鹿御前低头凑过去听了听,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姐姐”。
一声姐姐喊的铃鹿御前心都软了,原本在黑暗中瘆人地发光的金瞳也忍不住柔和了目光,能够轻易掐断敌人喉咙的利爪收敛了力气将被子掖好,然后小心地离开了房间。
她想,或许,这真的只是个不小心落入人类手中的孩子而已。
等铃鹿御前的身子彻底湮没在夜色里时,刚刚所有温馨的一切霎时间恢复原状。床上的少年依旧保持着蜷缩的状态,被子稍稍落在床沿,精致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更别提小声的呢喃。
虚无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中,在一阵挣扎后,最后勉强化出了一道人形,冷漠的双眸在黑暗中睁开,口中划过一段电流交缠的声音。
【警报解除,情感恢复进度:30%,任务进度:30%】
但很快的,所拥有的能量再不能支持身影的现形,没坚持多久,身影又重新消散了。
我做了一个梦。
这次的梦和上次不同,我不再是束手束脚的孩童模样,也没有失去记忆。我穿上了我熟悉的高中校服,愣神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叽叽喳喳地向我复述自己才收集的八卦。
我……不认识她。
我的记忆里,我的高中很孤独。那时候的女孩子大多还是保守些的,一个年级也就千把来个人,我什么时候交了新男友,换了几个,多久换一个,她们总能以我所诧异的速度迅速知晓。
除了本班的同学收敛些,我在其他班的名声差的不堪入耳。
我深知自己病态的心理,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并不能为大众所知,因此我坦然地接受了他人的误解。可无论我怎么想,我都不记得我有这么要好的,可以分享八卦的好友。
“……棠棠?棠棠?”
发现了我发呆的少女伸手在我眼前挥了挥,歪着头,齐肩的短发在空气中俏皮地晃了晃:“你上课睡觉睡傻啦?”
下课铃适时响起,短发少女“啊”了一声,慌慌张张地开始收拾书包,顺便拍了我一下催促我赶快:“棠棠,发什么呆呀!快收拾书包,还要去接弟弟呢。”
我赶紧点点头,但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该收拾什么,随便扒拉了点纸笔就提起了书包。
但实际上,在这个一学期学费就上万的学校里,大家都是有着自己司机来接放学的,除了我和眼前的少女,所有人都不慌不忙的坐着谈天说笑。
在我们迈出教室的一霎那,刺耳的声音传入耳内:“嗤,不愧是班花,才几天就又换了个新男朋友。哪里像我们,天生孤寡的命喽——”
周围的同学没有人应和她,却也依旧传出了不少笑声。这些嘲讽和讥笑在我的生命中简直不要太多,我几乎没有变换一点神情,只顾着跟上身前黑发少女的步伐。
可出乎我意料的,赶在前面的少女突然停住脚步,拿出水杯,将书包塞进了我的怀里。
少女的笑容阳光灿烂,双手合十地拜托我:“棠棠,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好不好?我东西忘带啦,我回去拿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梦里,脑子还没回过神的我茫然地接住了她的书包,茫然地看着她跑回教室。呆在原地看了会儿她即将消失的身影后,我决定跟上去。
等我站在教室外面的时候,黑发的少女已经在教室内站了有一会儿了。
嘲讽的源头似乎以为她和我只是表面关系的塑料好友,在看见黑发少女加入围观时反而更兴奋了,滔滔不绝地讲完对我的艳色传闻的同时,一壶冷水从她头顶浇了下去。
凉透了的白开水顺着女生的发滚落,浸湿了她桌上的试卷,墨色迅速在卷子上晕染开来。
对上同学错愕的目光,黑发少女活泼可爱的外表迅速褪去,冰冷的目光如刀刃一般骇人:“啊,不好意思,你碰到我的手了,我才不小心泼到你的。你不会介意吧?”
被浇了水的女生愤怒地站起身来,伸手指着她怒吼:“你什么意思!我要告诉老师,你就是故意……!”
“啊啊,张雅,你不要得寸进尺啦,——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就是啊,——也不是故意的,明明是你自己撞到她的手的吧?”
“笑死,讲别人坏话的家伙要去告老师诶,是小学生吗?无语死了。”
原本兴致盎然地听着她八卦的同学们迅速转移阵地,统一地靠拢到了黑发少女的阵营。尽管我依旧听不出少女的名字,但不难看出,在这所贵族学校里,她的地位——或者说她的家世,绝对遥遥领先。
黑发少女突然笑了,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说到:“我有教养,我不打人,也不骂人,但我会解决让我不愉快的存在。”
“棠棠是我的好朋友,你明白吗?”
被恐吓的女生吓得发抖,可我的目光却愈发迷茫,我甚至怀疑我的记忆受过篡改,假如我的高中生涯真的有这么仗义的好友,我不该忘记的啊?
我茫然的视线正对上了转过头的黑发少女,刚刚还冷酷得吓人的少女忽然故作娇羞地捂着脸,迅速跑过来抱着我的手臂,手往我的肩膀拍了好几下:“讨厌啦棠棠,专挑人家装逼的时候过来,让人多不好意思~”
我忍不住露出无奈的笑容,嘴比脑子更快地娴熟开口:“好啦好啦,至少我有幸看到了你对我英勇维护的身姿嘛。”
得到满意答案的少女笑嘻嘻地抓着我往小学部跑:“快点快点,等下我要去臭弟弟面前炫耀,看他还天天跟我抢你。”
弟弟?又多了个不认识的人。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任由少女将我拽着往前跑,一直到我的脚步停在一年级(1)班的门口。
和黑发少女有着五分相似的小男孩挽着袖子,三道杠的班干部袖章鲜红夺目,只可惜干的事情不太美妙——他正在围殴一群人。
是的,一个人围殴了一群小学生。
我看着不禁啧啧感叹,黑发少女比我更先开口,毫不留情地大声嘲笑:“臭弟弟,被我抓到现行了吧!来来来,棠棠快来看看咱们的好弟弟,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被抓包的小男孩身子一僵,恨恨地踹了脚下的最后一个对手,恼怒地瞪了自己的姐姐一眼。
但很快的,他马上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打理了一下额前凌乱的发,背着书包走向我,对我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宛若一个乖巧的三好学生:“阿棠姐姐下午好,你来接云云放学吗?”
黑发少女夸张地做出了一个呕吐的动作:“呕——云云,居然还有男孩子这么叫自己诶,恶心心。”
自称云云的小男孩眼神锐利地瞪了回去:“闭嘴,你个暴力女!”
“嘿你怎么说话的?信不信我去告诉大哥大姐?”
“告就告,我不怕你!”
姐弟俩斗嘴的模样在我眼前愈发熟悉,一股难过的让我无法呼吸的情感涌上心头,我头疼欲裂,眼眶满盈着泪水,稀碎的记忆刺痛着我的大脑。
我颤抖着开口:“云……白云?”
原本还在骂人的小男孩迅速抬头应了一声,却惊慌地看着我通红的眼眶:“阿棠姐姐,你,你怎么哭了呀!”
我伸手抓住了黑发少女的衣袖,一副荒诞的场景交错展现在我的眼前,这一刹是穿着校服的姐弟俩,下一刹却变成了浑身沾满鲜血的常服。
我终于喊出了我一直没能记起的名字:“……白依?”
眼泪霎那间滚落眼眶,白依沾满鲜血的形象不停地闪现在我的脑海,让我更加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不,不要,不要死。
如果能有机会,我要拯救你,我的……!
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冷汗浸湿了我的衣襟。我惊疑不定地撑着额头,不安的转动眼珠,试图在空空如也的脑海里搜寻什么。
我要拯救谁?我到底要做什么?我……我刚刚到底梦见了什么?
系统的声音忽然响起,在这一瞬给了我莫大的安全感,可说出的话语却不那么美妙:【警报,检测到宿主周围有危险靠近,不属于铃鹿山的势力正在入侵,请宿主保护好人身安全】
借着浓郁的夜色,敌人潜入了铃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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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每周不定期掉落的更新~相信大家会习惯我的更新频率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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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chapter.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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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鹿山并不止一次遭遇过敌军的入侵。
沉闷的海螺声高高响起,我随便扯了下衣服,惊慌失措地跑出房门,对上了整装待发的铃鹿御前。
“姐姐,姐姐!”
带着颤抖的手抓住了铃鹿御前有力的臂膀,将雪白的衣袖都抓得满是皱褶:“风告诉我,有敌人的入侵。”
铃鹿御前对上了少年没有焦距的金色眼眸,读懂了那句没说出口的害怕。她匆匆在对方的脑袋上安抚性地摸了一下,注视着前方的眉眼不悦地皱了起来:“别怕,我马上解决,你安心等我就好。”
铃鹿御前简洁的话语有着让人异常安心的力量,就算我并不害怕,那颗伪装出的砰砰直跳的心脏也渐渐平缓下来,恢复正常的节奏。
我目送着铃鹿御前向前跑去。
眼前蒙上的浅白色薄膜除了让世界的颜色变得更浅之外,对我的视力没有太大的影响。我直视前方,在月光的照耀下,铃鹿御前的身姿敏捷利落,利刃在手,轻松解决来敌的侵犯。
被铃鹿山女王和少主守卫在后方的妇孺们齐齐松了口气,欢呼声震耳欲聋地从身后传来。
但是……不太对。
我皱起眉头,对面来的不过是还未成年的大岳丸就可以轻松解决的敌人,那为何还要大张旗鼓地正面应敌呢?
我的疑问还没起多久,系统的警报声在所有人反应之前响彻我的大脑:【警报!警报!铃鹿山后方来敌入侵,请宿主保护好……向右偏转45度!】
我下意识地按着系统的指示转动身子,一支带着寒光的箭矢险险地擦着我的手臂扎进土地。
妇孺的尖叫声随之响起,守卫的将士和王主还在前方,我看了看他们赶过来的速度,一个计划在瞬息之间涌上心头。
我转身朝着后山跑去,敏捷地躲避着射过来的箭矢,但为了更逼真些,还是故意让手臂划了些溢出鲜血的伤口。血液顺着奔跑的风飘落在地面,让感受到血腥的花草心疼地抖了抖身子。
陌生的生灵对我发出声声疼惜。
“天|朝的仙神,请您躲到我的身躯之后,不要再向前了。”
“仙神啊,您的血液比火焰更令我痛苦,请您停下步伐吧。”
“我们甘愿做您脚下的踏板,却不愿看着您瘦弱的身躯奔向仇敌。”
天性使然,让铃鹿山的花草树木比起居民的安危更担忧我的陨落,毕竟知根知底的海国妇孺显然在长久以来自力更生的日子里更加强壮,不熟悉的异国仙神看着弱柳扶风,恍若一阵风就要吹走了似的。
我温柔地抚过为我让路的树木,轻声安抚:“不必担心,我足够强大。”
铃鹿御前从我身后更远的地方赶来,原本以刃为箭来阻止进攻的想法在看见随着我的奔跑而绽开的海棠花时收住——铃鹿山的居民足够机敏能躲开她的攻击,但这个新来的孩子不一定。
我踩着树木翻身往上,伸手将一位跌倒在地的海妖幼崽搂进怀里。
敌人的砍刀近在眼前,风随着刀的袭击吹起我颊边的碎发。我伸手往前一挥,巨大的藤蔓拔地而起,将敌人通通刺穿在原地。我娴熟地将孩子抱好,让他的脸蛋埋在我的胸前,一边闭着双眼听从系统的指示后退。
我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小声哄着:“不哭啊,不哭。”
有海妖奔到我的面前,喘着气停下步伐,伸手就把孩子提溜了回去,就着不习惯的语调对我文绉绉地道谢:“谢谢您啊云棠公子,还好有您。”
铃鹿御前和大岳丸在此刻也来到了我的面前,我闭着双眼,宽松的外袍依旧干净清爽,我顺手捻出一朵海棠花,朝前伸去:“不用谢,有土地的地方就是我的天下,这是我该做的。”
只在这一刻,皎洁的月光洒落在我的侧脸,粉嫩的海棠花毫不违和地衬着属于少年的身姿,为洁白的衣袍点染上点点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