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双手抚摸着我的发顶,在说到“死”那个字的时候,她好像要哭了,却依旧对我笑着:“人死不能复生,你应该多为自己想想,而不是纠结已经离开的人。”
我的双眼酸涩。
许久后,我猛地扑进了她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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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世界一天,小世界一年。
我在主世界已经呆了够久了,因此,我在征得了白家父母的同意后,带着白依再次回到了平安京。不过这次我携带的白依是实打实的□□,受不得一点损伤,我为此凝出了更多的花种,藏在一个小瓶子里,做成项链掩盖在她的衣领下。
白琳替我们整了整衣服,说:“反正你们也已经办了一年的休学,那就好好玩,我们会对外说你们出国旅游了,记得注意安全。”
我伸手抱了抱白琳,依恋她温暖的怀抱:“姐姐,别担心,我们不会离开很久的。”
我迈入平安京时,迎面而来的是战火纷飞。
妖和人的尸块散落在地,满眼望去都是血腥。白依没见过这种架势,吓得脸色惨白,我顺势牵住她的手准备离开,却不料看见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俊朗的黑发武士以身护主,与记忆中已经不大相同的白发男人手起刀落,鬼王的头颅滚落在地。白发男人猩红的瞳孔刺伤了我的眼睛,让我控制不住地将视线挪到掉落在地上的那颗脑袋。
是酒吞童子。
我瞬间喘不过气来。属于大江山的妖鬼们四下奔逃,白依有些惊慌地扶住摇摇欲坠的我,试图安抚我的情绪:“棠棠,棠棠!你冷静点,酒吞童子不会死,剧情里茨木童子会救活他的!”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可这不代表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面前死去。
或许是我实在太不冷静,向来都是被照顾的一方的白依居然沉下了气,思维敏捷,言语清晰。
她带着我朝大江山的方向跑去:“快走,这边的人和妖太多了,你还怀着孕,先回大江山再说。”
见我定着步伐不动,白依咬咬牙,又下了一剂猛药:“别害怕,大江山有星熊童子,他一定会有办法。”
星熊童子。
我的瞳孔动了动,终于踉踉跄跄地跑起来,跟着白依往大江山的方向奔去。
是的,我要去大江山,去找星熊童子,如果是星熊童子,他一定会帮我。我颤抖的双手抚过锐利的风,干燥的空气充斥在我的口腔里,聚集在我的胸膛,我跑的仿佛血都要呕出来。
我这才发现我的身子没有以前的强大了,神子在吸取我的力量,假如我真的一时冲动朝酒吞童子的尸首跑去,那我恐怕也不一定能挡下那么多军兵的箭矢。
我怀揣着对未来失去力量的恐惧来到大江山。
所有的害怕在看见星熊童子的那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或许我从前还担心过,想过如果再次见面,我该如何面对星熊童子。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他会恨我吗?会对我愧疚吗?还爱着我吗?
可真的到了这一刻,我却一点也没有犹豫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妈妈,妈妈……”
我紧紧搂住他的脖颈,所有的重量都靠在了他的身上,声音一度哽咽到变调:“吞哥,吞哥死掉了,我看见,呜,看见他的脑袋掉下来了……妈妈,怎么办。”
我听见星熊童子深吸了一口气,他好像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抱住了我。
“别怕,”他对我说,“先跟咱回家。”
我一下子哭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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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失算了,居然没有完结!但是快了,应该就下一章吧,后面所有的剧情都会写成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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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chapter.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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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熊童子从未妄想过能再次相遇。
这十几年来,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可他等来的是【棠衣】的杳无音信,等来的是一目连为了避免死亡堕落为妖。最绝望的是,一目连有时间化妖,【棠衣】没有。
在念珠的映射下,对神界的常识一无所知的少女硬生生被拖死在洞府。
星熊童子总是笑着的,他笑容和煦,唯一不同的是,从前的他待客友好,与人亲近,哪怕是虚以委蛇也能露出相熟的笑;但现在的他下手更残酷了点,如非必要,他对人类都是一击必杀。
毕竟仇恨,嫉妒,痛苦,这些才是造就强大妖怪的来源。
大江山的小妖怪们开始变得不敢接近星熊童子,山兔曾经可怜兮兮地和孟婆抱怨:“星熊童子大人变得好可怕。”
孟婆毕竟是地府的工作人员,对大江山的很多消息都是靠山兔传递,她有些不解:“为什么,我听说星熊童子可是很好说话的。”
山兔的耳朵怂怂地耷拉下来:“山兔也不知道……星熊童子大人还是笑笑的,但是我总觉得,他一点也不开心。”
那笑容好像一副面具,将更多的,痛苦而撕心裂肺的哀嚎掩藏了下去。
酒吞童子不是没有劝过,他看不下去星熊童子整日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在他一如往常地坐在夜晚的月下沉默的时候给了他狠狠一拳。
酒吞童子问他:“你这是算什么?”
他说:“难道你就不过了?这辈子都这样了?那丫头还是要活着,愿意看到你这副样子吗?”
星熊童子狼狈地跌倒在地,鬼王的一拳毕竟不是普通的打击,哪怕收了力气也足以破土裂石。星熊童子在脸上随意擦了一把,苦笑着抬头反问:“那咱到底该怎么活?您也说是如果她还活着,可她已经死了,咱过成什么样她都看不见了。”
说着,星熊童子的嗓音忍不住颤抖起来,他说:“您也是亲眼看着她长大的,您知道的,她还那么小。”
“她那么痛苦地死了,难道咱还要每天幸福地活着吗?”
其实他更想要质问,他更想说,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怎么还能继续喝酒,继续玩乐,继续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那样过着日子?
酒吞童子沉默了。
他能找出很多理由来反驳,可偏偏却一句也说不出口。酒吞童子和别的妖怪不同,他毕竟曾和人类生活过,他比旁人更懂得什么是感情。哪怕嘴上说着小孩儿烦人,可等他回忆起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她开心的生气的模样,活泼生动,娇俏可爱。
他甚至还记得自己给那小丫头笨手笨脚地扎出来的歪辫子,记得她递过来的糖人,记得她可怜兮兮地趴在自己身上问:“吞哥,你喜欢我吗?”
不管是人还是妖,一旦面对痛苦地如今,都会忍不住回忆起美好的过往,然后更加痛苦。
就像玉藻前一样,在他看见妻子和孩子倒在血泊上时,蓬勃的妖力便顷刻间蔓延在在山河天地。酒吞童子试图阻止他火烧平安京的行为,但玉藻前红着眼对他说到:“他们差点就死了。”
悲伤与愤怒包裹了强大的九尾狐妖:“如果没有她……要是她没有将千代收为仙眷,要是没有在羽衣和爱花的囊袋里放下花种……!”
那他们早就死了!
在保下玉藻前妻子和孩子的性命的同时,【棠衣】留在大江山最后的最直接的信物也消失了。
狐火最后还是蔓延了京都。
十几年的时间对妖怪来说真的过的太快,快到贵族世家迭代,快到经历火烧京都事件的少年长大,快到鬼王的死。
星熊童子是在事情一团乱麻的时候重遇他的孩子的。
穿着长裙的棠衣被一位黑色短发的少女牵着跑向大江山,一如十几年前一样鲜活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她要哭了。
星熊童子哑然到说不出声,他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大江山突如其来的巨大压力压迫到出现了幻觉。他想开口,想问很多问题,他想质问她这些年去了哪里,为什么明明七年前巫女千代和婢女青云就已经感知到了她的回归,却到现在才回来。
可是她要哭了。
星熊童子于是忍住了所有的冲动,努力压制住颤抖地抱住了扑上来的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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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是被星熊童子安抚下来的。
大江山乱成一团,他本就不该将所有的心思放在我身上,我因此忍住了孕期给我带来的心理变化,借着他的怀抱和安慰的话语半推半就地冷静了下来。
不过,他往身后望了一眼,大江山的妖鬼已经乱了,茨木童子还没回来,酒吞童子又已经斩首与鬼切刃下。妖鬼人心浮动,实在不适合星熊童子眼里“柔弱”的我和白依居住。
于是玉藻前又被拉了出来。
毕竟一目连那边能保住青云那几个小妖怪就不错了,再拉两个人实在不合适。在这种情况下,实力强劲的玉藻前成了第一人选。
孕期让我的矫揉造作的心态复发,尤其是在星熊童子面前,从前的长袖善舞都被我抛诸脑后,哪怕并不介意,我也还是拉着星熊童子哭哭啼啼:“妈妈,我刚回来,你又要把我丢到藻哥那里去吗?”
星熊童子被我哭的心疼,小心翼翼地帮我擦掉眼泪,迅速妥协:“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吧,你跟紧咱,但你那个朋友咱实在顾及不了。”
白依一听眼睛都亮了,跃跃欲试地看着我,就差直接跟我说想去找晴明了。
我沉默了一下,委委屈屈地抱着星熊童子说:“算了,我知道妈妈辛苦,等事情结束后,你要马上去藻哥那里接我。”
浓浓的不舍又立刻浮现在星熊童子的脸上,我回头看了白依一眼,收到我眼神的白依非常识时务地迅速跑到旁边去看风景,我则伸手搭在星熊童子的肩膀上,抬头吻了上去。
“妈妈。”
趁着接吻的间隙,我小声地耳鬓厮磨,开始为肚子里那个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孩子做准备:“如果我做错事情了,你会怪我吗?”
星熊童子闭着眼,这次他不再为了这层几乎已经毫不相干的母亲的身份而畏手畏脚,平心静气地捧起我的脸颊,用最轻柔的力度亲吻我。
他说:“不会的,不管你做什么咱都会原谅你的。”
毕竟你能回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我黏黏糊糊地又跟星熊童子撒了个娇,和白依一起被送到玉藻前那边去了。不比星熊童子在相遇后脑子一片空白的情况,玉藻前冷静地看着我和千代拥抱,狐狸的耳朵和尾巴毫不遮掩,等确认确实是我后,才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乖乖地低头,等脑袋上的重量消失了,才背着手喊了一句:“藻哥。”
玉藻前沉默了很久,最后选择俯下身来抱住了我:“谢谢你……还有,抱歉,那时候没有找到你。”
玉藻前的道歉让我有些惊讶,毕竟大妖向来都是高傲的,特别是像玉藻前这种天生强劲的大妖。但在我准备抱回去的时候,玉藻前却猛地抓起我的肩膀直起身来,鼻尖动了动。
我顿时脸色大变,糟了,狐狸的鼻子可是很灵敏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玉藻前的表情很快又变成了疑惑,最后恢复正常。我惊疑不定地看着玉藻前的变脸过程,看着他好像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对我说道:“想去看看羽衣和爱花吗?”
我眼睛一亮,点了点头,拉上白依就想走。
不曾想却被玉藻前拦住,他用折扇敲了敲我们相扣的掌心,笑着说:“你的东西都在你以前的房间里,但这位姑娘可是什么都没有准备,你先去玩,我让千代陪她去买些日需品。”
我回头看了眼白依,得到她比出来的ok手势后松了手,转身朝羽衣爱花从前玩耍的地方走去。
就在我消失在众人视野里的一瞬间,玉藻前迅速沉下脸,将折扇压在了白依的肩膀上。被属于大妖的威压压迫的白依跌倒在地,弱小无助地抱住自己,瑟瑟发抖地抬头仰视玉藻前。
玉藻前言语简便:“她怀孕了。”
金色的兽瞳发出寒光,白依可怜地缩了缩,没有说话。千代神色温和地蹲下身,温柔的牵住白依的手,说:“她是我们的恩人,消失多年后又带着孩子孤身出现,我们实在放心不下。”
“我们想帮帮她,能否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比如——孩子的父亲是谁?”
有了唱黑脸的玉藻前在一旁,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千代让白依忍不住靠近了些,她可怜兮兮地问:“你,你们想知道这个干什么?”
千代笑了:“那毕竟是棠衣的伴侣,既然棠衣怀孕了,我们也应该和他商量一下未来的事情。放心吧,我们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美丽的巫女眉眼带笑。
【我们只是要确定一下,他是不是下一个小池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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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剧情一如白依口述的那样发展。
在大江山乱成一团的时候,茨木童子发现不对迅速赶回,暴力镇压了心怀鬼胎的妖怪后,他化作女体,以一只手臂的代价夺回酒吞童子的脑袋,再将其复活。
砍下茨木童子手臂的是被拐走的鬼切,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那些白纸黑字写出来的剧情远比表面上的还要沉重。
哪怕我知道鬼切无辜,哪怕我对鬼切的回忆都是他对我的好,可在我得知他间接害得大江山沦落到这个地步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对他起了怨怼。
那不是一个个撰写出来的文字,那是真实的血泪堆砌起来的现实。
在我前往现世,离开平安京的这六年,世界早已变化得飞快。鬼童丸最后还是离开了贺茂保宪的府邸,但因为有了我的插手,这次他至少不再是被师长驱逐,而是自行离开的,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碰上缘结神了。
而般若则是继续心心念念地照顾着他的那盆花,在我回来不久后就找了上来,把花盆搬到了我的房间窗口,开始尽心尽力地照顾我。
他也不是没有怨恨,他怨我一次又一次地离开,怨我一走又是几年,全然不像我口中所说的那样很快回来。
可看我逐渐被孕期的一系列反应折腾地脸色苍白后,他还是放下那些怨恨,努力地帮我找到可以舒适的方法。
般若曾经问我:“既然这个东西让你这么痛苦,为什么不打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