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息细长的眸子一抬,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到了荒野处的家门口,看到熟悉的地界居然不是一块巨石在前,两人对视一眼,来了兴趣,想来阵法被人改了,二人飞身入阵,原本被按照节令性质摆放的花花树树变得杂乱无章,丰息看到这景象微皱了皱眉,谁改的阵法?改得这么丑……
二人皆游刃有余的避开惊险处,看到有些树上还有未完全融入的白色粉末,风夕不由疑惑……那是什么呢?心下一转,扬手将一些粉末收在一起,白绫一翻,隐卫全部中招,隐约间隐卫中喊痒喊痛喊什么的都有……风夕嘴角抽了抽,这些粉末要是落在自己和黑狐狸身上……
而这空档,丰息已经将躲在假山边的两个小家伙揪了出来,两个小家伙皆目露惋惜之情,可想而知没有整到父母他们觉得多么可惜啦。哼……明明是爹爹和娘亲只顾他们自己逍遥快活嘛!
“你们俩谁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丰息淡淡扫了两个娃娃一眼,语气自然,但蕴含威严。
本来理直气壮的两人听到爹爹的质问,也被那威严的声音吓得缩了缩脖子。风悠悄悄扯了扯哥哥的袖子,“哥哥……宁叔叔的文章开头怎么来着?我忘了……”
听到妹妹嗫嚅的问话,丰容也想起了宁叔叔还写过东西来帮他们,立马就想念出来,但刚刚被爹爹的气势一压,也有点忘……但仍然故作镇定的摆出姿态,朗声道:“哼,明明是你们丢弃儿女只图享乐,有话说得好‘入……入门见嫉,峨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
丰容本来背的不顺,到后来倒是越来越顺,只是风悠听到哥哥背出来又拉了拉哥哥的衣角,“哥哥,背错了,你背了的是《讨武氏檄文》,不是宁叔叔写的那个。”
本来从丰容开口起,丰息风夕两人就僵了一下,又听得女儿如是说,两人更是咬了咬牙,宁叔叔的文章……
而丰容听到妹妹的话也停下来了,看到父母愈加不好看的脸色,丰容果断喝到:“小舅舅说过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才不会告诉你们怎么回事呢!”
只是奶声奶气的,喝声没有气势只有喜感。
而风悠非常上道地接着哥哥的话道:“对!我们才不会告诉你们小舅舅弄乱了阵法,折笛叔叔送了药粉给我们呢。”
“对,我们才不会告诉你们宁叔叔写了文章叫我们骂你们呢!”
然后两人果断趁父母呆怔间飞快地躲走,想着怎么快点回房,落锁。
而风夕则咬牙切齿道:“韩朴、折笛、宁穿雨!真是好样的!!”
丰息低低地笑道:“夫人何须挂怀,我们正嫌无趣不是?”丰息笑容雍雅,声音悦耳,连眼神都没变,一看就是个随和的贵公子啊。当然,前提是忽视丰公子额角跳得欢快的青筋。自己儿女就是被那三个家伙教坏的啊!
正在某处喝酒乘凉的韩朴和正在浅碧山下棋的折笛宁穿雨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第33章 朝许夕诺确有期
本章是描写皇朝驾崩,大部分是直接引用了倾大原文,但我自己改了或加了一小部分。特此说明!
昔泽八年,帝征蒙成,大胜。宿疾发,幸大将萧涧妻善医,随军,救帝于危。
昔泽八年秋,皇朝大军征蒙成凯旋而归,皇朝百姓欣喜之余却更忧心于皇帝陛下的病情。这位陛下虽有些好战,但不损百姓对其的爱戴,他们不会忘了是谁终乱世之苦缔而今这太平强大的新天下。
在皇朝的帝都,最巍峨的建筑就是皇宫了,皇朝的开国之主并未更改皇宫的格局,依旧沿袭了大东六百多年的宫殿。
凌霄殿门口巍然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落日的余晖落在那人的眸中,金眸愈加粲然,身着皇袍,外面披着一件紫色的披风。此刻金眸正看着离凌霄殿不远的六合台,抬目望去亦可看见宫殿中最高的建筑——八荒塔。
大东的皇宫对他而言是不陌生的,登位前他是皇国世子,随父王面君时各国后人皆住在各先祖的宫中。登位后就更不必说了。那空前绝后的八个人,一直是传奇,结义的八人共打天下,后来共治天下,而如今,凌霄殿内依然摆放着那八人的画像。那八兄妹的故事,身为皇荻后人的他自然是清楚的。
身后传来一阵稳重而轻巧的脚步声,皇朝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雪空来了。
“陛下,您已在这看了许久了,刚内侍已将煎好的药送来了。”大将萧雪空恭谨的在皇朝身后一丈处停步,眼中满含关切,若是再注意一些,便会发现这位大将眼中还有担忧。
皇朝未将药放在心上,只是依旧看着六合台,道:“雪空可记得朕在蒙成草原和你说过的话?”
萧雪空闻言心头一颤,但仍然稳稳地答道:“记得,陛下说……无敌并不是幸事。”
皇朝点点头,转过身看向自己亲如手足的大将,金眸里也含了淡淡的笑意,“朕今日在凌霄殿看了看八王的画像,刚刚又想起了始帝的话——‘半生快意半生悲,五十年便了此生’,始帝的快意就是在天下大乱时和弟妹谈笑用兵、征战沙场,天下初定时和弟妹携手共创盛世、永不分离的情谊。只是事与愿违,八王一世同心同德,却未能永不分离。相较而言,朕倒是幸运许多,这么多年,你们依然是追随相伴。”
“能够追随陛下,亦是臣等的幸运。”萧雪空恳切地望着自己追随了二十多年的英主。
皇朝傲然一笑,笑中带着为帝后刻意压下的狂意,“纵世人说朕‘好战成性’,那也没什么了。百姓安乐,之余又扩大了皇朝的版图,想必日后去见无缘,无缘也不会责我妄动干戈了。”
“玉公子看到陛下手中世道昌明,也定是欣慰的。”
昔泽八年八月初,帝召重臣于昭明殿,令晖王监国,另设四位大臣辅政。同时下旨华氏一族全迁往白州敦城。
昔泽八年八月中旬,朝晞帝旧疾复发,皇后陪其往南州行宫休养,大将萧涧携夫人随驾。
南州行宫可说是朝晞帝———这位被后世极其褒赞、论功业千古帝王中唯与始帝比肩的英主———这一生唯一一件令人费解置疑的奢侈之事。但不论当年朝臣如何反对,朝晞帝依下旨,在南州西境的这座平平无奇的荒山耗臣资挖湖建宫。
湖,御旨赐名“白湖”。
行宫,御旨亲题“白湖天宫”。
说来也是稀奇,那白湖挖成后竟是一处活泉,仅仅数日便涌出满满一湖清水,工匠再挖掘暗沟将多余的湖水排出,却又润泽了山下农田,本是任性之为,到最后却又成一善举。
这南州行宫也不类其它皇家行宫的富贵华丽,依山势而建,虽为人工却反似是天然的宫殿,简朴的天工中又蕴着素雅大方。
喜欢反复琢磨史书的后人对朝晞帝病重仍坚持车马劳顿前往南州行宫修养一事很不解。当然,那本来就是一段被掩藏在史书之后的故事,后人都不知晓,朝晞帝如此做,是为十多年前的一句诺言。
…………
“他日我将此荒山辟为一座清湖,到时再请姑娘来此凈颜涤尘如何?”
“挖山作湖?”风夕闻言不由定睛看向皇朝,从他脸上看不到丝毫戏谑之意,惘然中忽觉得这人是会说到做到的,“你若真挖了个湖在此,我便是在天涯海角也会回来洗一把脸的!”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竟真击掌为誓。
…………
在南州行宫中渐入昏迷的皇朝想起那个相遇,那段对话,仍会轻笑。风夕,朝许夕诺,确有期啊……
对于正满四岁,虚岁进五的丰容风悠而言,昔泽八年八月十五这个生日是他们觉得最无趣的。爹爹和娘亲自收到钟离的讯息便神色肃然,娘亲更是神情悲戚。好奇之下,想方设法逼问钟园。小主子毕竟年幼,不懂生离死别的痛苦,钟园也只含糊道:主上和夫人的故人将要去了。
以二人的年纪自然不知钟园说‘去了’的隐晦含义,只理解为爹娘的故人将去远方。在与归殿的寝殿内,拉着风夕的衣袍,学着自己小舅舅处理江湖事务装出的正经模样小心翼翼地道:“娘亲,别伤心了,哪位叔叔伯伯要去远方了?娘亲去送送就是了嘛。”
风悠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反正娘亲喜欢四处游历,说不定哪天又能遇上那位叔叔伯伯哦。”
儿女似模似样的安慰倒是让风夕生出恍然大悟之感,扶额喃喃道:“是啊,百年之后,定可再见的……届时再醉笑三万场也是快事啊。”
丰息眼中亦有追忆,那个豪气冲天的皇世子,那个东旦相与匹敌的对手……看着风夕微微一笑道:“女人,我们也去南州吧。”
风夕点头,看了仍旧牵着她衣摆的兄妹二人一眼,浅浅微笑:“嗯,故人……远行,自然该去送送。”顿了顿,“当年之约,他还记得,我也没忘的。”
昔泽八年八月二十五日,丰息和风夕赶到了南州行宫。
依山一湖,月夜下波光粼粼,倒映着宫灯如火的行宫,仿如天庭瑶宫。风夕临湖而立,便仿若天外来客,不沾尘埃。嘴角轻勾,朗声悠悠道:“好清的一湖水啊。”
不消多时,便见皇朝矮健地走来,不见丝毫病态,金眸灿灿生辉。手中捧着那无瑕白玉雕成莲形的玉盆。
紫袍缓带,傲岸英武。
金眸含笑,身姿挺拔。
时光仿佛倒转,依是荒山初遇的昔日。
风夕也走近,“我依约而来了。”
然后看着皇朝微笑着看着她,弯腰,玉盆满满一盆清水,捧到她面前,看着她,“吾为卿舀清水一盆。”
两相对视,风夕绽颜一笑,若夜昙初开,暗香浮动,纤手侵入盆中,掬一捧清水,淋洒脸上。“吾天涯归来,当净颜涤尘。”
水珠滚落,濯水的容颜更是清极。
皇朝淡淡勾唇,玉盆脱手,似一朵白莲飘于湖面,“当年许诺,今日成真。”
风夕看进那双金眸中,此刻这眸子的主人亦是认真地看着自己,那含着的笑意似释然似欣慰。展颜一笑,“君子一诺,贵比千金。”
话落,风夕转身离去。
“风夕。”皇朝脱口唤道。
风夕离去的背影一顿,回首。
“这些年……”他有无数的话,有无尽的意,却只得吐出这三字。
“我知道。”风夕粲然一笑,清眸亮亮地看他一眼,飘然而去。
他目送那背影隐于夜空。
荒山初遇那个张狂脱俗的女子,许下那狂狷的诺言。到以后位相许遭拒,然后在无回谷看到那个天资绝绝的风王,到东旦那绝情裂心断念的一箭,最后是今日了,她是来赴约的,亦是来送他的。这么多年了,有一个这样的收梢真是再好不过了。
昔泽八年八月二十五日戌时,一代雄主朝晞帝崩于南州行宫。
遗言:不若病夫卒于床榻,不悔一生所为。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地插一句我的感想:其实我觉得皇朝和纯然也是做到了另一种方式的相伴相守。每个人心中重要的东西不一样,说起来年少的梦想他们几个都实现了。人生总有遗憾,纯然和皇朝到最后一刻才有那么的靠近是一种遗憾,地位尊荣却终究意难尽也是一种遗憾。但当我看到他们都说“我不悔”时,我就释然了,他们的选择,无论得到什么,他们都不悔。我欣赏这种傲气和洒然!真的,甚至我希望我走到人生的尽头时,也能坦荡地说一句“如重来,一切当如是。我不悔!”因为不悔,所以一切都值得!说句题外话,我喜欢倾大笔下展现的很多人生观价值观,而且和我自己的有很多相似之处。在我看来,能做到不悔就够了。
第34章 英主崩殂山尤犯
行宫外一直有一道人影,抬头望着那当空的皓月和繁星,这美丽的夜空就似以往的无数个夜色一般。满天的繁星映在那幽深的墨眸中,煞是夺目。忽然,男子将目光移向了行宫,眼神温柔的凝视着通往行宫里的大道,望着那似望不到尽头的黑,不多久,黑色的尽头处便出现了一抹白影,虽然步履间还是那般轻快,但丰息仍然能感觉到这女人的怅然。
看到丰息,风夕觉得本来揪着的心松了松,加快了步伐,行至丰息身边,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到远处哭声震天,以及内侍尖而细地声音:“陛下驾崩……”
二人皆神情一震,望向声音传出的方向。风夕一怔之下并不很意外,刚与皇朝见过,她自然知道皇朝气息微弱已是强弩之末。
丰息也很快恢复了平静,以丰息的性子,除了有些惋惜,也并没觉得如何了。看着风夕手中依然无意识地紧紧攥着一物,“这‘千古’,你没有给他?”
风夕听到黑狐狸的话也望向了自己的左手,微微松开,是一个非常小巧的玉瓶。这是掬泉专为皇朝酿的酒,酒香浓郁而威烈,味道醇厚,名为‘千古’,“这酒太烈,若给他,他定是豪气干云地喝下,但皇朝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丰息了然,接过风夕手中的酒瓶,拔开瓶塞,一股浓郁的酒香随即飘出蔓延,丰息倾斜酒瓶,对着皇朝宫殿的方向缓缓将酒倾出,“这瓶‘千古’也只有他配!”
风夕浅浅一笑,“是啊。”
回望了哀声不绝的远处宫殿一眼,丰息牵过风夕的手,“女人,我们回去吧。”
今生一别何须恨?漫说来世话短长。
昔泽八年,是皇朝人的国殇,八月二十五日,帝驾崩,举国缟素,罢笙息歌,天地同悲!
然而一月后,丹城传来了更让国人悲痛欲绝的消息,山尤趁皇朝国丧之中万民悲痛举国止兵之际大举进犯皇朝,一举攻破丹城。茂城等四个城市,领兵的将领纵容士兵屠城,四城碑抢劫一空之后,女子被□□至死,幼童被开膛破胆取脑虐杀,最后坑杀老人、男子,四城六十多万百姓几乎尽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