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付?”风夕淡淡一晒,摇了摇头。
云尔笙见风夕如此反应,自然明白风夕认为作为王反而被臣子挟持,实在是君威不振。也摇了摇头,“姑娘误会了,柳大人倒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大臣,并非倚老卖老的人,只是他中年才得王后这一女,是以比较纵容和溺爱。”说到北王后,云尔笙也撇了撇嘴,“若柳大人也是恃宠而骄之人,他倒懒得应付了。”
听着云尔笙清晰地道出了权力糖衣下的弯弯绕绕,风夕倒是没太注意他的话,而是看着他的表情,他的表情依旧淡泊,“云公子,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从没想过你竟是朝堂之人。我倒是想,你像是个不问世事的隐士,淡泊名利。”
云尔笙怔了一下,“高居庙堂也不一定代表就是为了名利不是?”
“的确不是为了名利,只是你这淡泊的性子实在不像宦海沉浮之人该有的。”
“宦海沉浮……也是没有选择的。”云尔笙淡淡一语却已道尽无奈和寂寥。
风夕听得到这话里的无望和悲哀,也不并在说什么,她不知道他们身上背负着什么,经历过什么,哪有资格评说呢?云尔笙性子淡泊,比北王小,但却是似哥哥般扶持着北王,哪怕是宦海浮沉。她听得出云尔笙话里的无奈,可世事本就多有无奈。
“在下倒是真羡慕云姑娘,洒脱不羁,坦荡从容,自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云尔笙笑看着风夕。
风夕扬眉,笑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倒是任性惯了。”
云尔笙正准备回话,却陡然顿住了,然后一名黑衣人凭空出现在古树下,单膝跪地禀报道:“少主,东溟海域内忽然闯入一艘黑船,反利用雾障破了万将军的防线,现已上岸,来者大约五十多人,但个个是顶尖的高手,据万将军传来的消息,他们除了防御,倒是不乱杀人,而且……”黑衣人瞄了一眼少主身边的白色身影,才说道:“领头的男子称他是来寻找在海上遇上风暴和大雾而失散的妻子的,并无恶意。”
风夕早已在听到第一句时坐了起来,听到后面更是眼神发亮。而云尔笙则明白了隐卫为何直接当着风夕的面便禀报了,看着女子晶亮的眼神,不禁为擎云叹息了一声。
“云公子,我想,是我的家人找我来了。”眉眼弯弯地看着云尔笙,风夕唇角越扬越高,心里的欢欣根本懒得去压抑。
按照东溟岛的计划,东溟岛内已经是草木皆兵,高度戒备了。而多年未出过问题的雾障却被人反利用了,导致有人闯入东溟岛中,硬闯的人一个个还都是顶尖的高手,这不能不让东溟岛军方的人生疑。即使北王有密旨说其是云夕姑娘的家人,但军方大臣还是派了1000人“护送”这50余人进都城。
即使周围环绕着1000铁骑,丰息也依旧是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的闲适,嘴角微微勾着,墨玉般的眸子直视前方,闪着点点期待,那女人……
在北峰海微宫之下,云暝宫之上的乾霄宫,本是百官朝拜议事的大殿,今日却是北王接见丰息之所,因并非国事,所以大殿除了云尔笙和几个近臣外人并不多,风夕眼睛掠过众人,耸了耸肩,居然是如此忌惮那只黑狐狸啊……
北王则是有点儿心思复杂地看了风夕一眼,然后说请远客。
不消多时一身玄裳的丰息泰然自若地走进大殿,束着白玉冠,但额前还是有一缕黑丝斜在额际,和墨色的玉月融为一体,模糊了墨玉月的形状,虽然一看就知道有额饰,但并看不清楚。高挺的鼻梁,雍雅的浅笑,漆黑的眸子轻轻扫过每一个人,眸光与风夕相碰时幽深了几分,“女人,看来你在东溟还过得不错。”
风夕笑得有些张扬,走向丰息,“黑狐狸,彼此彼此啊。”
丰息看到在场的人显然因他二人的称呼而有些疑惑,但并不理会,向北王一揖,风度翩翩,“在下兰丰,为寻妻子而偶入东溟,有幸得见东溟之主,实是荣幸。”
音若环佩相扣,温言入耳,让人实在生不起恶感。北王也不会输了风度,当下笑着客气道:“兰公子哪里话,我东溟难得见一两个远客,如今公子夫妇二人偶入东溟,皆乃缘分。”
风夕笑笑,并不说话,然而却一边用传音入密对丰息道:“难得啊,黑狐狸你今天居然这么快就出来了,平时不都要折腾个半天么?”
一见面就是这种久违的斗嘴,丰息眉目不动,但同样以传音入密回道:“女人,我这不是怕你被人抢去当王后了么。”
丰息一边与北王寒暄,一边在得空时用传音入密和风夕斗嘴,不过他还不知道,他本是给那女人添堵的话……是事实。
北擎云得承认,眼前这个男子,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和云夕站在一起都是一对璧人,匹配无比。识趣地不再试探寒暄,请二人在云暝宫的云意殿住下,就像在家里般随意云云。
而观察力惊人的丰公子则在回住所的路上不经意地道:“女人,你该不会真的差点被那北王抢去当王后吧。”
风女侠一时语塞。但立刻义正言辞地道:“我非常认真地告诉他我嫁人了的。”
“哦?我以为夫人是以北王有一后二妃为由拒绝的呢。”丰息语气淡淡,但也含着讽意。当初皇朝求婚时她不就是以要求丈夫只她一个而婉拒的么。
风夕当然听得出丰息话中暗含的不爽,嘴角含笑地瞟了丰息一眼,“那时与这时,怎相同。”
那时我们前路充满了不确定,都有些裹足不前。而如今……丰息含笑睇她一眼,“夫人所言甚是!”
第42章 宴无好宴
本以为会成为北王王妃的神秘姑娘云夕居然是有丈夫的,而且其丈夫长得如此俊朗,这一认知让在云意殿伺候的婢女们看向风夕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艳羡,然后又贪恋地看了看丰息。风夕早就对黑狐狸招蜂引蝶的能力有免疫力了,而丰息则更是习惯了这种眼神。
步入云意殿,丰息悠然打量着殿内布置,似有品评之意的摇了摇头,风夕顺着丰息的眼光看过去,看到一个金樽置于陈列柜中,和满室的素雅很不协调,瞟了一眼丰息,风女侠警告道:“黑狐狸,这可是别人的地盘,把你的挑剔劲儿收一收啊。”
丰息一笑,倒真的没说什么也没挑剔什么,只是眼不见为净地移开了目光。
“黑狐狸,你怎么才来?”手执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移到丰息面前,自己端着另一杯喝着,不经意地问道。
“这东溟岛存在了许多年却没被发现,皆因为其岛外有大雾,你也知道,雾是出海人的大忌,一旦在海上迷失方向,很是危险。我派人找了许多天,才探听到有一处终年大雾,后来又在那雾区附近看到了你的酒瓶,才确定了你在哪。”丰息亦端着茶杯,闻了闻,浅浅喝了一口,缓缓道。
“哼……黑狐狸你居然找了这么久,我都快在东溟待烦了!”风女侠不依不饶的指控。
丰息状似疑惑的挑眉,“夫人你不是在东溟过得不错么,怎会厌烦。”
风夕顿了一下,在东溟,的确云尔笙虽戒备她但不曾亏待她,北擎云更是倾心于她。但是……她并不畅快,以往她在黑狐狸那蹭吃蹭喝,惹了麻烦让黑狐狸解决,她都觉得很理所当然。而仅在东溟王宫待了几天,听到那传言时她心中是极为厌烦的,可是,以往江湖人对白风黑息之间的似敌非友的暧昧也颇有议论,但她却没有厌烦。个中缘由风夕自是了然于胸,但却还是苦着脸对丰公子道:“在东溟是还不错啊,可是,东溟的食物没有黑狐狸你做的好吃、酒也没有你收藏的那些香醇……最重要的是,黑狐狸,找你蹭吃蹭喝帮你散财,我会觉得我是在为天下被你仁义外表给骗了的人讨回公道,这种成就感在东溟找不到啊。”
丰息看着依旧白衣的女子坐在自己身侧,歪着头看着自己,虽故意一副苦着脸的样子,但秋水眸中带着点点戏谑的笑意,朱唇轻启,便是俏言谑语。丰息觉得心中无比踏实,哪怕在看到她传出的酒瓶知道她无恙时,心中也未曾踏实过,但现在,她依然安好地坐在自己身侧,和自己斗嘴……哪里还会在意她那玩笑似的讥讽呢?“你就不怕我以为你葬身大海了么?”
风夕非常能适应话题的跳跃,只是对丰息的问话怔了一下,那双墨玉般的眸子依旧平静,但有着不容她忽视的温柔,“说实话,我还真没想过那个可能。不过再等半个月你不来我也打算自己想办法出去了。黑狐狸,若你真以为我葬身大海了,那我就站到你面前证明我还活着嘛。天涯海角,不见不休。”
丰息轻笑起来,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女人,真难得这次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想依你这祸害人的功力,应该是属于祸害遗千年那一类型的,为了不让你祸害东溟百姓,我还是得快点儿找到你才行。”
风夕白了丰息一眼,她就知道这狐狸不会肯吃亏的。她讥讽过去,他一定会讥讽过来。
“这东溟岛很是怪异啊,在这岛附近并没有任何国家或势力可以威胁到东溟岛,可是他们几乎全民皆兵。而且,当初想挑动皇朝黑白两道血拼的也是他们,动机颇为复杂啊。”丰息忽然想到了这个发现,依旧是笑着道,眼眸转向风夕,很明显,询问她的看法。
提到这个,风夕皱了皱眉,“是很怪异,他们像是背负着什么责任的人。”
“责任?”丰息诧异了一下。
“懒得想了,黑狐狸,我猜今晚一定有宴会,你这么大阵仗进来,一定要拉拢一番的。还有时间我先去睡个觉啊。”风夕懒懒起身,打了个呵欠。
“你在这不应该是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么,还没睡饱?”桃花眼一挑,丰息也有些无语。
风夕则哼了一声往内室走去,难道要她告诉这黑狐狸她今天为了某个人起早了么?
果如风夕所料,傍晚时分,云尔笙便亲自来了云意殿,自然,那时,风夕还在会周公,云氏少主和丰公子在云意殿的大厅寒暄了许久,据说“相谈甚欢”,不过事后风夕听到这个只撇了撇嘴,她可以猜到当时两个人一个是想方设法试探,另一个是想方设法打太极。最后云少主有没有问到什么估计只有北王知道了。
在赴宴前,风夕好奇的问过丰息,“你们聊了两个时辰,到底聊了些什么可以聊这么久?”
丰息则淡淡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云公子过来说,贵客驾临东溟岛,他们应该尽地主之谊,所以今晚设宴为我接风。亦庆祝你我夫妻团聚。”
风夕了然点头,想必云尔笙并非没问什么,而是没问到什么有含金量的答案吧。浅浅叹了一口气,“但愿不是敌人。”
丰息自然地牵住风夕的手,迈了几步方道:“但若是敌人呢?”
侧首看着丰息,风夕勾唇,“那就做各自该做的吧!”
可以看出北擎云的确是十分重视二人的,不仅在正殿,宴会里除了北王和云尔笙,还有数十名将军和文臣,皆是品阶上等的。如此多的贵人为两个甚至不是本岛的人接风。
北擎云举杯,褐色的眸子里有着丝矜持的笑意,端是威严,“兰夫人武艺高强,不让须眉,兰公子更是才智双全。我东溟一向佩服能人,今日特设宴款待二位。不说其他,一醉方休!”
对于这种场面话风夕不想接口,而丰息则自然地接道:“北王过奖了,该在下惭愧才是,和拙荆居然还误打误撞闯了北王的岛。”
风夕这下摇晃了一下手中的杯子,笑道:“寒暄就到此为止吧,北王,我还是对你所言‘一醉方休’比较欣赏。”
对这种无礼的话,北王和云尔笙都只是一笑而过,而其他大臣则反应各不相同,那个对自己嗤之以鼻的风夕倒是认识,那就是所谓的王后的爹。
目光和丰息轻轻碰了一下,二人都胸中了然,这满殿的繁华只是假象,而他们至今都不太懂北王想干什么。这的确算是拉拢了,但是他一个东溟之主,又何必要拉拢两个武林人呢?
直到宴会结束,已有些许醉意的北王邀二人同往海微宫,风夕心中轻叹一口气,不知该不该期待。绵延几百年的恩怨情仇,束缚着东溟世世代代的责任,想必他们今晚都可以了解了。
第43章 北海旧事
文臣武将虽然都是善意地敬酒寒暄,但言语中不乏刺探,风夕一直似笑非笑地端着酒杯尝着佳肴,并不接口。而丰息则礼数周到,对各家的寒暄和问题都会说两句,态度很是温和诚恳,可是……就是不会有任何实质性消息给你。
云尔笙看到这样的场面,眉心一簇,最终也只能无奈的笑了。这位兰丰公子只带了50余人,个个是顶尖的高手,给了军方很大的震撼,几番商量下,重臣们都认为如此人才一定要笼络之,若不能用之便只能杀之。才有了今晚的宴会。可是云尔笙能感觉到这个男子绝不似他表面的温文尔雅,今天下午和他“闲谈”就可以知道他绝对不简单,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文才武功不让须眉的云夕。
宴会结束,看到擎云邀他们去海微宫,云尔笙也不能放松下来,但是……若能笼络,的确是最好的了。
丰息在心里估算着东溟的实力,对北王的相邀,是意料之中,也有些期待。
海微宫‘思祖阁’,虽灯火通明却是死一般的寂静,推开那扇厚厚的朱门,映入眼底的是满室的灵位。北王回头看到两人有些诧异的表情,解释道:“这是我王族祖上的灵位,还有当年为护送祖上来东溟而死的功臣的灵位。”
风夕细细看着正前方的北王族先祖灵位,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如此说来,北王族并非土生土长的东溟人?”
北王微微一笑,但那略显威严的面孔上却隐带愤恨,“自然不是,这东溟岛在几百年前本是荒岛。”
丰息淡淡地看了北王一眼,“看来北王想告诉我们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是。”北王爽快承认,“六百多年前,我的先祖们,是生长在北海之滨的。”
“北海国?”丰息语气微扬,目光倏然凝在北王族的灵位上。
听到丰息的话北王有些恍惚,“想不到现在还有人能知道当年的北海国。对,是北海国。北海自建国以来传世三十九代,一直四邻友好,不曾与他国动干戈。可六百多年前,东朝建国后,始帝东始修好大喜功,犹不满足其王国的广大,发兵北海,欲在其王图上再添一角。北海本是小国,又岂能与强大的东朝铁骑抗衡,不过数月时间,一个传世七百余年的王朝便在铁蹄下湮灭。我北海绵延七百余年的国祚啊,即使是大东也不过六百余年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