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治回给他一个挑衅的眼神,转而问铃木:“悠你刚才在那边干嘛?”
“除草。”
除草?兄弟俩回头看了一眼,种植区域光秃秃的,任杂草生长的话好歹还有点绿色的生机呢!
“那,”宫治把话题转回原本的路线,他问,“你听到了吧?我和侑的赌局。”
当着赌局目标对象的面说这样的话,是真的不怕被揍。
“听到了。”铃木点头,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的情绪。
三人到房子门口,门没有锁,她按下门把手打开大门,熟练地摸到玄关墙壁上的开关,打开过道的灯。
过道装潢简约,墙壁贴了冷色系的壁纸,灯也是冷白色,显得屋子里不沾什么人气。从玄关往里分别是楼梯口、客厅入口、洗手间的门以及两个房间的门。
宫治贴心地扶着铃木到玄关的台阶坐下,把地上唯一一双室内拖鞋递给她。
宫侑还在等她后面的话——选择治或是他,或是对赌局生气——然而没有了,她只是简单地回答“听到了”,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宫侑沉不住气地问:“那悠你选谁,我还是治?”
“我不参与。”
“那如果必须选呢?”
“都不选,”铃木说完之后,冷漠地补充,“又没什么用。”
第一次被同龄女生当面说这样的话的两兄弟:“……”
“不行,必须选一个!”宫侑强行压下脑海里再次翻涌上来的期末考事件的记忆,不依不饶地追问。
“为什么非要选一个?好烦。”
“就当生死关头你只能选一个。”电视剧中经常会出现的剧情,男主角和男二号,或是女主角和女二号,被坏人抓住之后拿他们的生命作为威胁,让女主角或男主角在这种情况下做出选择,选择让谁继续活下去。
宫侑补充说明:“就当做没被你选择的人会死。”
铃木秒答:“还有这种好事?我选治。”
宫侑:???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次宫治直接出声,捂着肚子闷头狂笑。
“为什么!为什么选治!不行,重新选——”
“给我的眼镜陪葬吧宫侑。”
“哈哈哈哈哈哈哈笨蛋侑!”
“你闭嘴!!”
玄关的小插曲过去了,宫兄弟带着失去眼镜之后算得上是半瞎的铃木回到她的房间。
“书桌中间或者左边的抽屉最里面,蓝色的眼镜盒。”反正有人代劳,铃木就不自己去找了。
宫侑主动去找眼镜。宫治则有点意外地打量铃木的房间——暖色系的墙纸,衣柜、窗、书桌这些木质家具都是偏粉的橘色,还有许多十分少女的挂件装饰、布偶、大抱枕——和她的个人风格相差过远。
“找到了。”铃木的东西放得很有规矩,宫侑很快看到眼镜盒,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一副颜色偏浅的金丝边眼镜,镜框大小大约是她日常戴的那副黑框眼镜的一半,即使镜片同样不薄,但少了粗粗的黑框,视觉上小巧轻便得多。
“说起来悠你的家大人不在家吗?”宫侑把眼镜放到铃木手里。
“……嗯。”她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沉默地戴上眼镜。稍微有一点模糊,不过短时间内应急用的问题不大。她略转头,发现宫兄弟都盯着自己,“……干嘛?”
“很适合你,为什么平时戴那么土气的眼镜?”宫侑举起手里的眼镜残骸问。
他在另外两人的注视下终于觉得有些不妥,干咳了两声,把东西小心地放在铃木的书桌上:“那个,眼镜我会……”
在宫侑说完之前铃木率先回答:“眼镜我会自己重新配,平时去的眼镜店那边,交费会员每年有两次镜片和一次镜框的免费更换服务,所以没什么关系。”
“哦……”宫侑抓抓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这个日曜日是每周一次的训练休息日,我们一起去吧?眼镜店。”
“没关系,眼镜店很近。”
特地挑休息日一起去眼镜店,假借配眼镜的理由去约会?宫治略感意外地看了一眼自家兄弟:他居然有此等智商?
这时房间的窗口那边传来尾白的叫喊声:“侑、治!轮到你们洗澡了!”
“马上就来。”宫治到窗口回应。
北奶奶家的浴池是老式需要烧柴火的,比较麻烦,所以大家要在固定的时间集中洗澡。
铃木送他们到楼下的玄关。
“我也要买护膝,就一起去吧!”宫侑不由分说地做了决定,他原本想摸摸铃木的头,刚抬手看见她略皱起眉头,又马上收了回来。
“那我们先走了,明天见悠。”宫治和她告别,拉上兄弟出门。
“走正门。”铃木叮嘱这对喜欢翻/墙的兄弟。
宫兄弟刚走到院子捡上排球,又听见背后的门打开的声音,下意识地回头。宫侑看见铃木站在门内,他奇怪地问:“还有事吗悠?”
铃木郑重地说:“晚安。”
“……哦、哦……晚安?”宫侑一头雾水地回复之后,就看见她点了点头然后关上门,他问宫治,“悠怎么奇奇怪怪的。”
宫治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铃木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坐到书桌前看着眼镜的残骸发了会儿呆,然后拿起桌面上的日历,圈起这个日曜日的数字,在格子上写下:去眼镜店。
可以用隐形眼镜先撑两天。
宫兄弟洗完澡后出来,发现队友全都挤在北奶奶的房间那边,于是也凑过去看热闹。
“哦!北前辈小时候就好严肃!”长谷川发出感叹。
北奶奶一边给他们展示相册,一边怀念地笑着解说:“信介小时候就很认真哦,就算是小悠来找他玩也要等自己的作业和家务做完之后才会出去。”
“小悠,是铃木前辈吗?”
“是呀,小悠小时候可喜欢黏着信介了,总是‘小信、小信’地叫着跟在他身后。”北奶奶说着把相册往后翻,“她小时候是附近的孩子王哦,家长们也都很喜欢她了。”
队员们回忆起之前铃木面无表情划名字的场景,同时露出了不信任的表情。别说他们,就连和铃木接触比较多的宫兄弟,都怀疑北奶奶说的是别人。
“是真的!”北奶奶终于翻到了好多年前邻居之间一起聚餐的照片,指着其中一张小朋友的合照,“看嘛。”
照片上的孩子年龄大小不一,不过基本都在上小学的年纪。铃木拉着北信介站在正中间,她梳着中式的包包头,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像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光是看着就很惹人喜欢。
人的五官会随着成长有一些变化,但基本都有迹可循,照片上的确实是铃木。队员们全都惊呆,就连向来稳重的尾白和大耳都有些心情微妙。
宫侑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洗完澡没有带手机,连忙提前和角名约定,让他把拍下来的照片传给自己——多拍几张!!
“这个……”在别人的注意力还在那张照片上的时候,长谷川指向边上家长合照中的一处,“这个是铃木前辈的父母吗?铃木前辈的眼睛和爸爸很像哦!”
照片上的夫妇站在合影人群的边上,女人穿着十分时髦,五官精致,铃木和她有六七分像,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母女;她挽着的男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看上去温和斯文的样子,铃木与他没有太多相似,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浅色眼睛倒是一模一样。
“是……”北奶奶垂下眼睛,她沉默了一会儿,语气说不清是难过还是感叹,“不要在小悠面前说这样的话。”
“哦、哦。”长谷川呆呆地点头,别人也都暗自记下这一点。
屋子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北奶奶连忙转移话题:“小悠是好孩子哦,平时对人也很温柔,你们都是她的朋友吧?”
“啊……是、是的……”
“不单纯是朋友哦,”宫侑连忙宣告主权,“以后悠会和我结婚的!”
“诶?不可能~”北奶奶笑着摆手,“以后小悠要给我当孙媳妇的~”
“奶奶!”宫侑连忙一把拉住北奶奶的手,语气坚定,“您就是我第二个亲奶奶!”
宫治:“……不要脸。”
周围的队员动作一致地点头。
不管宫侑再怎么在队友面前宣告主权,在铃木面前还是乖多了许多。他收敛自己烦人的一面,也尽量学着自家兄弟有礼貌、装乖宝宝的样子。
不过他一直以来任意妄为,不怎么会考虑别人的感受,更不习惯主动照顾别人,完全比不过宫治——别说宫治了,就连其他和铃木不怎么接触的队友都不是很比得过。
比如前一天宫治就很快意识到铃木看不见,扶她坐到玄关之后会主动帮她递室内拖鞋;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尾白注意到铃木换了隐形眼镜,再联想到昨天宫兄弟在她房间里的事,连忙询问她相关的问题并很有家长风范地替宫侑道歉;下午许多队员决定延长自主练习,于是长谷川在跑步路过北奶奶家时提前通知了铃木,让她不要等太久先去休息。
照顾别人是一种习惯,需要长期地养成这样的思维,才能够将两件关联不大的事通过种种细节串联起来。宫侑只能在这些事情被别人完成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懊恼。
他无法像之前那样笃信铃木喜欢他,不敢再仗着自己被偏爱而为所欲为。
而自从宫治开始,外加相处久了之后大家发现铃木只是表现得冷淡,开一些小玩笑对方并不会生气,于是队伍里莫名带起了奇怪的风气——
“请和我结婚!”
——性格外向一点的队员都开始用这句话和铃木打招呼,来代替“早上好”,虽然得到的回答永远是平淡的“不要”。
而宫侑从没说过这句话。
因为就算是玩笑,也多少会有些期待自己得到的答案和别人不一样,说出口的话总会带上哪怕1%的真心,他怕被对方发现自己柔软的情愫以及已经成功变成心理阴影的自作多情。
他不敢说,还阻止不了别人,于是越发郁闷了。
土曜日最后的训练结束,住在北奶奶家的队员除了宫侑第二天要陪铃木去眼镜店留下,别人都回家了——在蹭完晚饭之后。
晚上宫侑一个人无聊地在院子里对着矮墙拍球。他不时抬头看一眼铃木亮着灯的窗户,一不小心没控制好力度把球拍过了矮墙。排球跳跃着滚到院子另一边的秋千架下。
“……没办法的。”宫侑嘟哝着,尽力压下扬起的嘴角不要显得太刻意,然后大声喊,“悠——”
窗户的窗帘被拉开,铃木打开玻璃窗:“怎么了。”
宫侑一脸无辜:“球飞过去了。”
铃木什么都没说,关上玻璃窗,拉上窗帘。
宫侑的表情很快垮下来,一脸丧气地叠起双臂趴到矮墙上。
他以为对方嫌自己麻烦不想搭理人了,没想到不一会儿就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他看到铃木走到秋千架下捡起球。
宫侑弯了弯眼睛,很快又平复自己的表情,装作乖宝宝的样子等她把球递给自己。
“你可以自己过来捡的,”铃木把球给他,“翻/墙也很快。”
“怕惹你生气。”宫侑半真半假地回答。
铃木微微扬起眉头,意思很明显:你惹我生气的次数难道还少吗?
“……咳,”宫侑四处乱瞟,尴尬地回答,“那个时候……咳,那个时候不太懂事……但我最近不是也没有惹你生气嘛!
“虽然也不是…也不是做得很好,”说起这些他又懊恼起来,“好吧我确实没有治那么细心,没有阿兰前辈那么会照顾人,也没有北前辈那么有条理……
“但是……我之后也能像他们一样……”
最后的内容他说得小声又含糊,听起来甚至有一些委屈。
铃木原本想和他说完“晚安”就回去,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样的话。不过确实期末考结束之后,虽然他偶尔也咋咋呼呼的有些烦人,但大体上是乖了许多。
铃木往前走了一步,仰起头看宫侑的眼睛,语气平淡一如既往,如同在阐述什么自然界中存在的常识:
“你是宫侑——”
带着白日残留最后一丝余温的风停了下来,草木晃动的“沙沙”声逐渐平息,就连虫鸣蛙叫都在此刻静止。只有话语最后的尾音,像是从乐曲中掉落的音符,在空中跳跃着,调皮地在耳廓绕了一圈,最后栖息在他的耳尖。
她的眼睛映出静谧的天空与银月的影像,光辉流动,星移斗转:
“——你不需要和别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