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作为交换条件出生的。
纪江活动了一下被湿冷的空气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缓缓合上靖枝的日记，放在桌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荧光。
“小纪江吗？有件事我想问一下。”五条悟低沉的声音穿过细密的雨声，带着仿佛能够扫清所有阴霾的笑意，散漫地抵达了纪江的耳畔。
被雨水与夜色笼罩的街边，五条悟轻轻活动了一下难得受过伤的左手手腕，往来行驶的车辆打着的车灯在雨中朦胧成一片，却对六眼的主人没有丝毫影响。
他与往来打着伞的行人们交错而过，无人发现在黑夜的掩护下他身周被阻隔的雨水的异常。
“小纪江之前住的地方，房主和你是什么关系？”五条悟问道。
纪江不由紧张起来：“那里出事了吗？”
“唔，不小心瓦斯爆炸啦，过一段时间就能修好，是小事。”
实际上，因为纪江突然搬到旅馆去助而生疑的他让高专的人去调查了纪江原本住处的信息，在得知那里上一任主人是曾经盘星教的教徒后，他就去探查了一番。
然后在里面遭到了埋伏，这一次他亲身经历了一边黑腔的撕裂。
空间的撕裂刚好位于他左手的位置，短暂地破坏了左手的无下限，让他经历了很久没有尝试过的受伤了。
房间里埋伏了不少咒灵与虚的合成物，等他清理完里面的东西，房子也理所当然地变成了废墟。
“这件事不会和你有关系吧？”纪江无不怀疑地问道。
五条拉长着声音抱怨道：“欸——小纪江就是这么看我的吗？我在小纪江眼里就是这种人吗？”
“当然，确实和我有关系。”在纪江以为自己误解了五条悟并且伤害到对方时，五条悟又立刻换了语气，理直气壮地承认了。
纪江：……
她自然不会觉得五条悟是闲着会去拆认识的人房子的家伙，联想到一开始五条悟问的问题，纪江反应了过来：“房子的主人有问题？里面有埋伏？但是房主是我的同伴，他现在也在国外……”
只有东京的死神出事的话，这里的事是波及不到他身上的。
“至少也装作生气的样子让我高兴一下嘛——”五条悟故作失落地叹气道，然后解释起来，“前任房主是盘星教教徒，我觉得有些异常就去你家看了看，遇上了些惊喜。”
五条悟走进一家便利店，买了一把伞，便不再继续停留在米花町。
“呃……”纪江对于五条悟把埋伏当作惊喜的行为不知是头痛多一点还是好笑多一点，还是出于公式化问道：“你没事吧？”
“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小纪江。”五条的语气变得谴责起来：“我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纪江不知不觉间也放松了不少，她半靠着桌子，眉眼间都是笑意，难得也开了一次玩笑：“是我的错，忘记了五条老师你是最强，抱歉抱歉——”
电话那头静默了片刻。
“小纪江，你还是不要叫我老师了。”五条悟语重心长。
纪江嗤地笑出了声，等她笑完了，五条那边才开口继续：“还有一件事。”
“要不要出来再说？”他像是漫不经心一般地问道，“两个人一起就不用担心偷袭，这是你们之前的结论对吧？”
纪江被五条悟跳脱的思维惊得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现在？”
“外面还在下雨。”
她自然听出了五条话外的意思，这是说完要说的事后还要出去玩的意思。
“嗯，没错，现在。”五条悟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去哪里？”纪江心动了。
她这边要调查的事都差不多了，店长他们也要到东京了，她现在确实处在比较空闲的状态。至于下雨，对她来说没有丝毫影响。
五条悟撑开了自己刚买的伞，站在旅馆的外面：“你先到门口。”
他说。
71、第 71 章
湿漉漉的伞面映着檐下灯光暗淡的光辉, 纪江看见咒术师微微抬起伞面的瞬间，明明是寒凉的雨夜，却觉得全身像是烧起来了一般，有那么一刻竟然不敢去看对方。
她的目光落到那把红伞上时, 刹那间有些恍惚, 感觉自己应该有关于红色的伞的重要记忆, 但仔细想来什么却没什么发现。
五条悟将伞递过去。纪江条件反射般地接过, 再看着被无下限术式包裹着无惧雨天的咒术师，又看着自己脑袋上阻挡着雨滴的红色伞盖，总觉得自己做了件很过分的事。
纪江尝试了一下用灵力包裹住身体，在身体周围形成一道「灵膜」。
当年蓝染让四刃给织姬的道具就是在身体周围自发形成灵膜的手环, 使她能像灵魂一样能够穿透想要穿过的物质。
成功之后, 纪江收起伞, 心满意足地看着雨水穿过自己落到地面, 开心地看向五条悟，满脸都是「我也可以不打伞」的表情。
咒术师面色极其不好地轻哼了一声。
对方的好感-1之后立刻又+2。
纪江？
五条悟突然伸手, 盖住了纪江的眼睛。
“喂！”视野被遮挡的瞬间，纪江吓得后退了一步，伸手握住五条的手腕，问他干什么。
不远处的灯光落进那双黑色的瞳孔中，那双眼睛又像是被雨水打湿, 在黑暗中泛着明润的柔光，脸颊也因灯光的反光落上了少许红色。
“小纪江什么时候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就好了。”五条悟的手垂下，莫名地说道。
纪江微怔, 忘了松手。
这不是五条悟第一次提她看他时的方式了。
“好了, 我们边走边说吧。”五条悟却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一样，侧过身做出要走的样子, 纪江被五条的动作带得往前走了一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拉着他的手腕，手刚松开，对方的手就反手握了上来。
纪江的眼睛倏地睁大，看向五条悟平静地好像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侧脸。
她另一只手拿着伞，被呆呆地拉着走了几步，这才将目光落到自己被牵住的掌心。
周围没有其他人，一片黑暗中不会有人看见这一幕。
纪江这样想着，僵硬地像是石膏一般的手慢慢放松了下来，任由对方牵住，几根失去力道的手指也因为放松而慢慢地搭在了对方的手上。
纪江避开视线不去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牵上的手，学着身边那个人一本正经的模样：“到底什么事要见了面才说？”
“我今天还去见了天元。”五条悟的语气就好像自己在说今天我去吃了早饭一样平静，没等纪江反应，他就继续道：“不过他拒绝我了。”
“呃……”
“另外，我在你家遇到的那些咒灵……嘛，应该也算不上咒灵了，它们身上有虚的特征。”
“虚的特征？”纪江来不及惊诧，怀疑道：“你是怎么确认虚的？”
五条悟停了下来，手指搭在墨镜上，回头时点了点眼镜：“看出来的。”
“小纪江，你忘了吗，二十年前我可是见过一次虚的。”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笑了起来：“有奖竞猜，我的眼睛有哪些作用？”
明明五条悟戴着几乎是全黑的墨镜，纪江的心头却一跳，仿佛自己的所有秘密都在对方的眼睛下无所遁形。
她别过脸，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度，慌乱道：“不猜不猜，我没有兴趣！”
“欸——”
五条悟拖长着声音，在纪江以为他有什么坏心眼时，五条悟直接换了话题，让纪江把伞给他。
“我拿着又不会怎么样。”虽然这么说着，纪江还是把伞递了过去，看五条悟想干什么，就见他将伞撑开，遮在了两个都不需要伞的人头顶上。
明明之前也是那么站着，纪江却在伞遮住头顶后陡然僵硬了起来，像是被一道狭窄的空间困住了一般，紧张得连呼吸都放缓了不少。
她的眼睛飞快地眨动中，像是不安的蝴蝶不断地扑闪着翅膀，僵直着望着正前方，他们已经转到了大路上。
纪江悄悄往空着的一边移，一边转移五条悟的注意力：“突然打伞干什么啊？”
“打车去市区，不打伞的话没有车敢载我们吧。”五条悟摁住纪江的肩，阻止她往伞外挪，示意纪江看两人一点都没沾湿的衣服。
纪江：……
“如果我问你为什么只带一把伞，是不是我想得太多了？”
吞下诸如「我现在把自己淋湿还来不来得及」这类问题，纪江问道。
五条的声音上扬了几个度，显得开心极了：“没有想得太多哦，我故意的。”
见五条直接坦诚，纪江呆住，不由看向撑着伞的咒术师，抿着唇突然不敢再问下去。
这把伞其实不大，并不能完全将两人遮住，纪江扫到五条露了小半个肩膀在伞外，雨珠在落到无下限的范围内便直接消解散开。而五条悟本人却似毫无所知，这是术式的自动效果。
纪江突然明白自己面对五条悟时那股不安从何而来。
咒术师若有所感，低头看着她，两人的距离极近，纪江甚至听到了他的呼吸声，放在旁人眼中这或许已经算是暧昧的场景了。
“小纪江不问我原因吗？”五条悟的语气中满是期待。
纪江回过头，闷闷道：“不感兴趣。”
她明白自己确实喜欢对方，却无法像顺平一样大胆地对自己喜欢的对象表达自己的喜爱，就连送礼物，也会选择那么隐晦、如果让别人知道一定会被嘲笑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心思。
如果是其他的人，她或许能够说出来。
但那个人是五条悟。
五条悟是屡屡打破她认知的人，对于纪江而言，五条悟代表着完全的未知。
即使是能够看见他量化后的好感，却无法看懂他本人。来到现世后，五条悟的好感一开始涨得很快，快得就像是没有根基的大楼，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后来又随意到就像是他本人平时和其他人处事一般，根本找不出任何规律。
即使是蓝染，她也能从对方的好感条与温和的外表窥见对方冷漠的内里，从而避开对方。但五条悟和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就像刚才那个问题，如果她继续问下去。要是是其他好感条走了一半的人，或许会回答「想要一起撑伞」。
但将这个问题放到五条悟的身上，就会出现无穷的可能性，说不定得到「因为想看看你会不会淋雨」这种答案也说不定。
她虽然喜欢着对方，但也确实不理解这个人。
就像是那些被无下限术式自动隔开的雨水，仿佛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了解到这个人的内在。
回想起来，纪江发现自己最接近了解他时，就是在那个黄昏的河岸边，他解除了自己术式的时候。
那时的他流露出了自己真实的感受。
五条悟是她在这个世界中无法轻易看懂的人，就像是试卷中出现的一道超纲的谜题。
因为未知，所以不安。
纪江突然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对方。
她伸手拉了拉五条举着伞的那只手的袖子，半仰着头，开口道：“去见悠仁同学那天，你为什么要问我那个问题？”
五条悟的动作顿住了。
他低着头，看着那双这一次没有看向其他方向，只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眼睛，一时间忘却了那些仿佛随手就能拈来的理由。
“我可以看着你的眼睛听到你的答案吗？”
在五条悟没有回答时，纪江注视着遮住五条悟双眼的墨镜，仿佛忘却了她能看见的好感条，全然地望着五条悟的脸，补充道。
伞面向着纪江的方向微微倾斜，将她整个人罩在了伞内，五条悟缓缓低下头，白色的发尾低垂，声音微哑：“可以。”
鬼使神差一般，纪江伸出手，替对方摘下来了近在眼前的那副墨镜，继而对上了那双眼角微微上勾、沉淀着星星笑意、在夜晚中也毫不蒙尘的苍蓝之瞳。
雨珠落到紧绷着的伞面弹起，纪江感觉自己被雨声包围了，而眼前确是明亮璀璨的星河，沉缓地、犹如命运一般地流动。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看见五条悟的眼睛，但确是最出神的一次。
“小纪江猜猜理由？”他说。
“我只想听你说出答案。”纪江没有一丝闪躲，看着对方。
白发咒术师的眼帘缓缓垂下，突然轻笑了一声：“我如果骗你呢？”
“我会接受。”
“那么，你会骗我吗？”
既然自己无法得出答案，就直接去问他本人，无论答案真假，她都会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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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纪江精神不振地醒来，倦怠地洗漱完毕后，在大厅看见了正在吃早饭的安娜和她的同伴们。
“早，朽木，你怎么了？”麻仓叶看见纪江颓靡不振的样子，担忧地问道。
纪江看了眼麻仓家丰盛地早餐，不敢久留，话都没说就跑了出去。
昨晚打到车后，她被五条悟带着去体验了一把现世人类的下班文化，跑去一个摊接一个摊地喝无酒精饮料。
天知道她后面都吃了些什么东西。总之后遗症全在今天醒来后显现出来，看见吃的东西就一阵反胃。
纪江怀疑自己的义骸恐怕是被撑坏了。
她坐在檐廊上透了会儿气，感觉好些了，拿起手机看了眼五条悟发给她的信息——咒术高专丰盛的早餐。
还是和学生们一起吃的早餐。
她轻轻撇了撇嘴想表达自己的不在意，不一会儿没忍住，唇角向上弯起。
今天是高专为交流会做准备的最后一天，五条悟作为高专的教师彻底脱不开身。
昨天晚上五条临走前还问纪江有没有兴趣来高专看交流会。
虽然她也想去看，但是想到快要来东京的店长他们，纪江觉得还是留在发奋丘旅馆随时待命比较好。
看了一会儿手机，纪江便听见不远处圆轮滚动的声音，抬头果然看见店长几人拉着行李箱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