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象告诉你,答案是否定的。
你对此并不意外,因为咒术界总是将女性视作低人一等的存在,以更加严苛的规则约束着。
芽衣肯定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所以你并没有对她说出实话,只是告诉她这或许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不过,易卦的结果也并非绝对的,这只是一种可能性。”
芽衣抱着你,她再次问你届时是否会去看她和五条悟的比试。
已经有几百年没有踏出过这座府邸的你,最终还是松口了。
你的出行决定,令加茂忠平万分紧张,就像是害怕你会遇到什么危险一样,加茂家现今最有天赋的那几名术师——包括加茂忠平本人在内,都跟随在了你的身后。
按照惯例,咒术高专的交流会将在去年胜出的学校举行,所以今年的地点是东京高专。
你按时抵达了那所位于深山之中的学校。
……
……
禅院直哉是禅院家现任家主,禅院直毘人的独子,所以他一贯被视作禅院家的少主,默认为是将来会接手禅院家人。
虽然出生在古板的咒术世家,但禅院直哉却总是在做着出格的事,染头发、打耳洞……
金色的头发,发梢处却有一些黑色垫在下面,眉眼间流露出傲慢的神采,眼尾勾勒出上扬的弧度。他远远地看到了你们,便环抱着双臂,微微抬起下巴,问身侧的随从:“那个女人是谁?”
随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但他也从来没有见过你。
禅院直哉认出来了加茂忠平,他知道这是加茂家的现任家主,可这位家主现今却毕恭毕敬地跟在你的身后。
这种景象让禅院直哉觉得真是可笑。
禅院直哉远远地对你评头论足,他说你虽然长了一张漂亮的脸,却一点规矩都不懂,不过是一个女人,居然敢走在加茂家主的前面。
他又说加茂忠平也不至于老到脑袋都糊涂的地步吧,居然就这么纵容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女人,简直连加茂家的颜面都不要了。
禅院直哉倒也不是真情实感地“打抱不平”,他只是习惯性地说着风凉话,把这当作笑话来看。
更何况……你们之间相隔的距离,根本不足以让他的声音传入你们的耳中。
可你就是听到了,你停下了脚步,看向禅院直哉。
他的话令你想起了过往的时光,昔日那个人将你带回贺茂家,他说要迎娶你,与你结为夫妻。
那个时候,贺茂家的人也在说着类似的话,他们说你来历不明,说你会令贺茂家颜面尽失。
他们说,家主纵容着你,而你却不懂半点规矩——被他们视作身份低微的你,根本不该想着要与家主成婚这种事。
那个人则是站出来维护着你,他握着你的手,对你许下会永远相爱的承诺。
他对你说:「我只会爱你……」
……
……
你的目光注视着禅院直哉,在你的双眸之中覆盖着冰冷的眸色。
他则是抬起了下巴,毫不退避地同你对视。
你没有移开目光,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加茂忠平说:“那是禅院家现任家主的嫡子,禅院直哉。虽然没有继承「十种影法术」,但继承了「投射影法」,算是这一辈里很有天赋的孩子……”
你并不在意他是否有天赋,你只在意他说的话——那些令你想起了并不愉快的过去的话语。
但更令你情绪失控的原因,却是那个人再也不会站出来维护你了。
你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一个名字从你口中离去。
……
……
禅院直哉生在以“非术师者非人”为准则的禅院家,他自认为自己是天才,是强者,是禅院家的下一任家主。
所以他总是在无比傲慢地俯视着他所见到的一切,对那些在他眼中弱小的、卑贱的事物评头论足。
无人反驳他,也无人纠正他,所以禅院直哉理所当然地认为着,自己所做的一切,说出来的话语,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直到他注视着你的眼睛。
你有着一张美丽的面庞,和一双目光无比冷酷的眼睛。
一股恐惧感压迫着禅院直哉。
他感到有某种“咒”,在你的嘴唇微微翕动之时,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第27章
-27-
在咒术高专的姐妹校交流会上, 芽衣不出意外地输掉了。
其他人都说这也是难免的,毕竟对方是五条悟,毕竟……芽衣只是个女孩子。
虽然她继承了加茂家的术式, 虽然正室只生下了她这一个女儿,虽然一直以来她在家族中的待遇都堪比加茂少主。可依旧不会有人觉得她能够继承加茂家,就连她的父母,都还在想着要生下继承术式的男孩。
你注视着低垂着脑袋的芽衣, 她的身边是正在和她说话的同学们。与京都高专这边的沮丧形成对比的,则是欢呼雀跃着的东京高专。
这是你第二次见到五条悟。
少年模样的五条悟脸上带着张狂的面容, 他勾着身旁男同学的脖子, 对方扎着黑色的丸子头。
你问和五条悟站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 加茂忠平告诉你, 那是跟五条悟同一届的学生, 他的名字是“夏油杰”。
虽然并非咒术世家出身,却有着非比寻常的天赋,而且据说跟五条悟关系很好。
“朋友?”
听到这样的描述,你只觉得人果然都是会被改变的。
昔日有着那样“超脱”目光的五条悟,也已然落入了世俗之中,幼年时便颇具“神性”的他, 在长大后却愈发趋近于“人”。
“而人都是有弱点的。”你忽的这么说。
加茂忠平不明白你的意思,比起过往的那些家主们, 他对你的“痴狂”是最弱的, 相比于爱慕,其实更接近敬畏。
你的目光远远地触及五条悟, 他也抬起脸, 看向了你所在的位置。
他知道是你来了, 他认出你来了。
五条悟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便收敛起来,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你,直到你转身离开。
夏油杰对他突然安静下来的转变感到有些疑惑:“怎么了,悟?”
顺着五条悟的视线看去,夏油杰的视力只能捕捉到一个模糊的背影——但他依稀可以分辨,那是一名女性的背影。
五条悟收回了目光,答道:“没什么。”
……
……
芽衣沮丧地回到了你的面前,她看起来既难过又可怜。
要说你对她完全没有半点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尤其看到她经受这样的挫败,这毕竟是你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你看待她的目光,在偶尔也曾如同昔日的卞夫人看你。
虽然她有着和梅听起来一样的名字,可在你的心目中,比起妹妹,她反而更像女儿。
在你与那个人结发共白头的心愿中,你也曾想过要与他生儿育女,便如这世上许许多多的普通人一般。
可你的心愿却在那短暂的时光中,就像一场镜花水月。
你摸了摸芽衣的脑袋,她从善如流地缩进了你的怀里,小声地问你她是不是真的像其他人说的那样无用。
晴明曾对你说,人总是在以他人为榜样、为目标,反而忘却了自我,无法坚持本心。
因为在咒术界中有着五条悟这样的“榜样”,所以无数人便前仆后继地追逐着他,抛却了自我。
你问芽衣是否有着真实的心,可芽衣却无法理解你的意思。她不明白你口中的“真实”指代的是什么。
她被嘈杂的声音驱使着追逐五条悟,被血脉中的诅咒操控着倾心于你。而你却在问她,她是否有着超脱着一切的真实的心。
只属于自己的……真正的自我。
可芽衣还太过年轻,她还无法理解你话语中的深意。
仙道的要点在于对“道”的领悟,在于对世间万物的探知和理解。这需要无比漫长的时光,却也正对应着仙道的真理——长生不灭。
你有时候会梦见过去的景象,蓬莱于你便是恍若隔世的梦境。
那份虚无缥缈的恋情,正是因为无论如何你也无法领悟、参破,所以才对它无比执着,无法回归本心。
芽衣说:“我喜欢您。”
可这是假的,一切都来源于那个“相恋”的咒。
因为那个人是术师中的天才,因为你认可了他的“咒”,所以“相恋”便成了诅咒,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你自己诅咒了自己。
因为“咒”也源自本心,是因为你相信着它,所以它才能够约束你。
芽衣听不懂这么高深的东西,她只知道她输给了五条悟,她现在觉得好难过。
她在你怀里哭哭啼啼的,要你安慰她。
你叹了口气:“芽衣,你希望我怎么做?”
芽衣贴着你的胸口抬起了脸,她说她想跟你一起去游乐场玩。
“那是什么地方?”
你从来没有听过,也从来没有去过。
芽衣说:“我听歌姬前辈说,那里是很适合约会的地方。”
她所说的这些话,向来都被你当作小孩子天真的玩笑话。
听到你答应了,芽衣兴高采烈地牵着你的手,她这下倒是完全看不出来哭过的痕迹了。
你顿了顿:“你在骗我?”
芽衣又开始对你撒娇,说她其实也是真的很难过的,但是因为你愿意跟她一起约会,所以她就觉得那点事也算不上什么了。
你看起来有些不大高兴,但还是没有甩开她的手,芽衣清楚地知晓着你的心情,所以抵达游乐场之后,她让你先坐在长椅上等她一会儿,她去排队给你买冰淇淋。
已经入秋,可游乐园里买冰淇淋的队伍还是很长,你坐在长椅上等她——和你一样在等人的还有夏油杰。
你认出了这名少年,你知道他是五条悟的同学,也知道他的名字……你更知道,他有着一张和那个人轮廓相似的面庞。
回过神来的时候,你已经跟他搭话了。
“没想到悟也会来这种地方。”
夏油杰愣了一下,他很快便意识到了你是谁——交流会结束的时候,五条悟曾远远地注视着你。
你的背影在夏油杰的视线内就像是一团虚幻的雾气,可现今你的面容却清晰地呈现在他的面前。他注视着你的脸——你有着一张无比美丽的面庞。
男人们、女人们都为你的美貌而倾倒。
然而夏油杰却只问你是否与五条悟很相熟。
“不,在今天之前,我们只见过两次。”
你的回答令夏油杰有些意外,因为五条悟用那种凝重的目光看着你,对五条悟再了解不过的夏油杰,深知认真起来的五条悟有多么难得一见。
更何况,你还对他用了“悟”这种称呼。
倒不是说你对五条悟怀抱着多么亲昵的感情,只是你对他的名字有着更加熟悉的理解,道的真谛在于“悟”,所以又有“悟道成仙”的说法。
已经偏离仙道的你,依旧对这天地之间的“道”有着绵长的眷恋。
你和夏油杰就这样聊了起来。
他问你难道是一个人过来的吗,你则是告诉他,芽衣去买冰淇淋了。
夏油杰想,加茂芽衣是加茂家的人,那你又是什么人呢?
加茂芽衣对你的称呼是“夫人”。
买完冰淇淋回来的五条悟戴着一副墨镜,他舔着冰淇淋球问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我还以为你不能踏出那扇门呢。”五条悟大大咧咧地说。
芽衣抱着你的手臂,以一种格外警惕的眼神紧盯着五条悟和夏油杰。
五条悟问她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像什么?
夏油杰则是叫着他的名字:“悟!”
他以一种略有些头疼的神情盯着五条悟,就像是已经预料到他会说出什么话来。
夏油杰说:“不要欺负别人。”
五条悟撇撇嘴巴,又继续吃他的冰淇淋去了。
因为在游乐场遇到了他们,芽衣觉得不可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于是拉着你离开,说要跟你去别的地方。
你则是任由她牵着你的手。
……
……
“所以说,在我去买冰淇淋的时候,杰却在这里跟别人搭讪吗?”
五条悟状似抱怨道。
夏油杰辩驳说:“没有这种事,而且也不是我先搭话的……”
面对解释着事情前因后果的夏油杰,五条悟却一脸“不用解释”的表情,叫人看了直冒火。
“比起我,还是悟跟她比较熟吧!”夏油杰回以确凿的证据。
所以夏油杰在想,你究竟是谁呢?
他想起你的脸,你坐在那里安静的模样,白皙的眼睑微微下垂。
五条悟支着下巴,劝告着夏油杰:“最好离她远点哦,杰。”
他说你是个古怪的女人。
夏油杰说:“用「古怪」这种词来形容别人太不礼貌了。”
可五条悟却告诉他,即便是以“六眼”的特殊也无法看穿你的本质,从他年幼时开始,你就已经是这样的面貌。
“那个女人支配着加茂家,那个家族所有的人,都像是狗一样趴在她的脚下摇尾乞怜。”
包括和他们同届不同校的加茂芽衣。
夏油杰知道他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却无法理解他的意思,五条悟说:“这也是诅咒。”
这是绵延在加茂家族之中,度过了千年前岁月的无比庞大而恐怖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