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缘一一起去外面吃了晚饭才回家。
打开门看到父母都在收拾东西, 见我回来,母亲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走到我身前抱着我。
“这次要出去的时间有点长,留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们也不放心,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让你去和辉他们住一段时间,没关系吧?”
视线越过母亲的肩膀,我看到了他们已经收拾好的东西。
昨天他们就已经告诉我,最近这段时间他们要去出差。这种习以为常的事其实没有必要过多叮嘱, 我还以为这时候他们都已经离开了。
所以,“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我笑了笑, 也贴了贴母亲的脸颊。
她所说的辉是叔叔家的儿子源辉, 目前和我同在一个学园上学,虽然是学生会的会长, 但由于同级且教室也离得近, 所以平时我们经常见面, 更不需要多虑。
反过来被我安慰了半天, 母亲才安心离开。
在他们出差的第二天傍晚,我收拾好东西拖着行李箱来到了源辉家。
中午时源辉特意来教室找过我一趟,说要过来帮我搬东西,当然这话不是在教室里说的, 毕竟源辉在女生中的受欢迎程度……比较夸张。
“东西不是很多,我自己可以解决的。”
金色头发的少年在我面前露出一个弧度温柔的笑容,“那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随时都可以叫我。”
我点了点头,余光中却闯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无惨。
这也导致我稍微分了一下心, 没注意到中间源辉对我说了什么话。
“那么,”分开的时候源辉道:“晚上见。”
这时候视线忽然同那双红梅色的眸子对上,我愣了一下,却看到对方微微蹙起眉头,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不太高兴的东西。
我收回了视线,看着源辉说:“晚上见。”
-
源辉并不是一个人住,他还有一个同在学园的,比我们低一个年级的弟弟。
“睦月姐!”
同是金发的源光满脸高兴地帮我提起行李箱,骄傲地说他已经帮我打扫好了房间。
看着他一脸邀功似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谢谢光。”
和成熟稳重的辉不一样,光在很多时候都更加活泼,我将这归于兄弟间的互补,并一直对此感到非常羡慕。
我没有兄弟姐妹。
辉在很多时候都过分敏锐,所以一下子察觉了我短暂的失落,并告诉我,“你有我们。”
堂兄弟之间,姓氏都是一样的。
无论是辉还是光,于我而言都像是亲兄弟一样。
“睦月姐还没吃晚饭吧?”光帮我把行李放到房间,然后说给我留了晚饭。
“是我做的哦,明天睦月姐还可以尝尝我做的便当。”
其实以前辉有空也会找我一起吃午饭,然后把光做的便当分给我。
“这不一样啦,”光板起脸很认真地说,“是我亲手给你准备的哦。”
脸上的表情的确很严肃,看起来也有模有样,但总让人觉得,如果长了尾巴的话,这时候一定会摇得很欢快吧。
我不出意外地吃到了很美味的食物。
第二天中午是和恋雪一起吃的午餐,不太一样的便当让恋雪有些意外,在听到我说搬去和光他们一起住一段时间之后,谈起了最近忽然流行起来的传闻。
“和辉有关?”
“其实没什么关系,”恋雪随口道:“但源辉会长不是总有很多人表白吗?”
我点了点头,肯定了辉的受欢迎程度。
恋雪告诉我,现在大家都在说,如果去“告白之树”下向喜欢的人表白,两个人就一定能在一起。
已经有男朋友的恋雪当然没必要相信这个,但是……
几乎在一瞬间,我想到了一个人。
仅限于想到而已。
传闻之所以是传闻,正是因为不真实性,就好比以前我还从附近的老人那里听说过,在许久以前,这世上曾存在过以人类为食物的可怕怪物。
“睦月?”
恋雪歪着脑袋看我,“你想到了什么吗?”
我迟疑了一下,“我在想,以前,学校门口有一棵那么大的树吗?”
仿佛是一夜之间突然出现,传闻也一样,但所有人似乎都没有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恋雪显然没意识到什么不对,但有人意识到了。
在那之后没过多长时间,学校里两两结对的学生似乎多了起来。
辉在吃饭时提过一次,但他刚说完最近情侣好像变多了,光的表情就变得怪异起来。
从脸到耳朵都变红了。
这不得不让人开始怀疑,“光也有交往对象了吗?”
我觉得这一点也不稀奇,一个家政能力满分,外表还是加分项的男孩子,找到对象的概率虽然不如辉这种大众理想型,但也不会很低。
更何况光还会烤小饼干、做甜甜圈。
我咬了一口甜甜圈,在热量追上来之前赶紧咽了下去。
我只是随口一说,但光却像是被踩到了小尾巴一样,几乎要炸毛了。
“没、没有那回事!”
这幅紧张又激动的样子,才更让人觉得有什么。
辉虽然不太赞同早恋,但看到光这幅样子,也不会再多说什么。或许是为了不让光彻底熟透,他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许久。
“睦月。”
“嗯?”
“你呢,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听到这样的问题,我犹豫了一下,辉也从我的犹豫中获得了答案。
他给了我一个劝告。
“别去树下告白。”
如果只是一棵普通的树,辉一定不会说这种话。果然,那棵树有怪异的地方。
-
其实我本来不想告白的。我想把这个人尽皆知的秘密放在心里,只要鬼舞辻无惨本人不知道,那它就可以一直都是秘密。
就像我以前不小心听到过有人向辉告白,而辉告诉她,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那个时候他的神情太过认真,眼睛里装着我也看不懂的东西——这不是为了婉拒而特意准备的说辞。
辉喜欢的人是谁,连我和光也不知道。
但我喜欢谁,除了无惨都知道。
同样不知从谁那里听到了告白之树传闻的童磨兴高采烈地跑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告白之树下面。
“不去。”
闻言童磨露出很是沮丧的神情,连往外翘起的发梢似乎都耷拉下来了。
不说话的童磨比说话的时候要可爱很多,更何况他还有一双好感度加成极高的彩色眸子。
他可怜巴巴地问我:“真的不去吗?”
我的表情顿了顿,一时没有防备,然后就被拉到了告白之树下面。
辉之前和我说不要去告白之树下面告白,但他并没有说不能被告白,虽然逻辑上有点钻牛角尖,但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童磨已经牵着我的手和我一起站在那里了。
一路走过来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尤其当我们站在树下时,更是因为告白之树的传闻加成,吸引了几乎所有看热闹的目光。
看着童磨望向我的目光,我头一次升起了退缩的心情。
“等一下。”
我捂住童磨要张开的嘴,想着都到这种地步了,如果不趁机完全说清楚,反而是对他的不公平。
“其实我……”
在我开口说些什么之前,从树的另一侧,另一个人的身形在我们面前现出。
我的话变成了,“其实我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无惨前辈。”
或许是没能想到我会说这种话,又或许是其他原因,童磨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我松开了捂住他嘴的手。
“睦月……”
在他试图说些什么的时候,在他的身后有其他声音响起来了。
“我允许了。”
是鬼舞辻无惨的声音。
黑发红眼的少年站在我们面前,他对我伸出了手。苍白的、甚至隐约可以看见青色血管的手。
牵着我的手的人换成了无惨。
那之后过了很久,我还是在思考他为什么会忽然之间就答应和我在一起。
明明前不久才对我皱眉,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一度认为,这是让我断绝想法的瞬间。
这样的疑惑,解答于无惨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光陪我来探望他之后。
“源辉……是你的堂兄?”
我觉得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奇怪,所以我也觉得很奇怪,因为,“同年级的人基本都知道。”
无惨沉默了许久。
迟钝如光也觉得气氛变得有些奇怪,于是说自己还有事所以先离开了,病房内剩下我和无惨,我问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别过脑袋,“没有。”
虽然不太明显,尤其是在见识了光的红透之后,我还是发现了。
无惨的耳尖,似乎有些泛红。
我贴着他的背脊,轻轻地叫他的名字。
身形单薄消瘦的少年回过头来看我,他的眼睛如雪中的红梅一般艳丽。
那里面仿佛正在流淌着稠冶的红,无端有种惑人且危险的意味。
但只是一瞬间。
因为在下一个瞬间,我便响起来了他这次进医院的原因。
不仅他自己住院,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建立的“十二鬼月”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分崩离析了。
我觉得我男朋友肯定对这种事很难过,所以特意没在他面前提起,尤其是一提起肯定就会涉及到许多他不喜欢的人和不想听到的事情。
比如我最喜欢的小伙伴继国缘一,我想,在这个世界上,一定不会再有比无惨更讨厌他的人了。
不过相同的道理,鉴于无惨之前卖洗脑包卖得太成功,甚至卖到继国缘一的双生哥哥继国严胜那里去。
我想,缘一对无惨的态度,应当也是一样的。
他们简直在为难我。
第83章
从医院回去的路上, 我在离家不远的转角处遇见了缘一。
他安静地站在靠墙的阴影里,表情平静, 却似乎是刻意在等待着什么。
当视线从虚无的某个点移到我身上,我倏然意识到,他是在等我。
“缘一。”我走了过去,叫了他的名字。
“……”
没有说话,缘一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对他脸上的神情早已了然于心——他在思考。
思考着应该如何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他怎么样了?”
这就是缘一思考许久的结果。
缘一作为让无惨躺进医院里的罪魁祸首, 我其实很不应该和他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因为如果无惨也在,他肯定会被气到走不动路。
当然, 也有可能是被吓到走不动路。
从他们见面的那一刻我便意识到了, 我的男朋友鬼舞辻无惨,仿佛对继国缘一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感。
这份恐惧让他彻底失去了面对继国缘一的勇气, 甚至连与他正面对视都做不到。
在缘一得知了严胜不仅加入“十二鬼月”, 还已经作为“黑死牟”活动已久之后, 他非常生气地前去找到了无惨。
和普通人有些不同, 继国缘一生来便对情绪的敏感度极低,这不仅体现在他对别人的感知上,也体现在他自己身上。
继国缘一脸上的表情很少,哪怕生日到了极点, 流露出来的神情也只是略微皱皱眉头、抿紧嘴唇这种程度。
但也正因如此,他的气势则会格外明显。
之前一起在道馆训练的时候,就曾出现过道馆中的弟子们在面对缘一时连木刀都握不住的情况。
继国缘一, 是天生的剑士。
他是此世间绝无仅有的天才。
这是师父给他的评价。说这话的时候,师父又用恨铁不成钢地眼神瞪了我几眼, 在预感到他又会批评我之后,我果断选择了逃跑。
人总会下意识地避开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我男朋友的想法,显然和我是一样的。
所以在见到继国缘一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下意识选择了避开。
不过和我对师父唠叨的讨厌不同,鬼舞辻无惨对继国缘一的感情,用“讨厌”这样的词语完全没法表达出来。
更加确切地说,应当是厌恶、是敌视,是一种无法言语的、发自内心的……恐惧。
他本能地恐惧着继国缘一。
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恐惧的东西,即便是我也不例外。
我只是觉得有些头疼。
缘一是我的朋友。
无惨是我的恋人。
无论放弃哪一方,对我来说都不是可以随意进行抉择的做法。
所以在面对缘一的询问时,我如实回答道:“可能还要在医院休养几天,毕竟他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大好。”
听到这话的缘一点了点头。他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其实我也有话要问他,虽然在医院里我也问过无惨了,但那时候他的脸色太过难看,也没有要回答我的意思。
或许是觉得太丢脸了吧,毕竟这也不是什么有趣的结果。
但是,“你……下手很重吗?”
我没见过缘一在道馆以外的地方和人打架的样子,但稍微想象一下的话,应当是会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的程度吧。
出乎意料的是,缘一的眼睛睁大了一点点。
——这是表示惊讶的意思。
我疑惑地望着他。
缘一声音平静地开口,“我没有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