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或者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希望发现什么。
就像他曾经做过这个动作无数次。
他升起一点烦躁,真的开始觉得是因为昨晚没睡好的缘故了。
见他们来,格来芬多长桌上几个女孩的哄笑声突然间大了起来,但在他们望过去之际又收敛了笑容,撩头发的撩头发,切东西的切东西。
詹姆又开始把他的头发往下按了——小天狼星不用看都知道长桌上一定坐着莉莉.伊万斯。
但今天他没有心情打趣詹姆,小天狼星只是沉默地坐下来——找了一个面向赫奇帕奇的位置。他随手取了一块羊排,开始切起来。
“小天狼星居然在切羊排,”彼得尖尖的嗓音响起来,见小天狼星望过去,他把嘴里的面包咽了下去,缩了缩脖子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好像对羊排一般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他转过头向莱姆斯求助,莱姆斯点点头表示赞同。但这毕竟是件小事,两人都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他想换换新口味罢了。
小天狼星却对着羊排出神了一会儿。
那种烦躁并没有落下去,而一种难言的空洞感又涌上来。
就像他忘记了,或者失去了什么——亦或者他现在本应拥有什么却没有。
然而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
第五次走路时想伸手往后探,想要抓住谁的手后,小天狼星终于没忍住暴打了一顿詹姆。
后者感到莫名其妙,“你疯啦小天狼星!”
小天狼星将自己向后扔进柔软的大床上,他闭上眼睛,但毫无困意。
“一定是你昨晚吵到我睡觉了,让我一天都奇奇怪怪的。”他给自己的反常找到了一个很有力的理由。
小天狼星在心底反复默念几次给自己心理暗示,便也觉得真的是昨晚没有睡好。
这么想着,他心里安定了一些。
整整一天,他都悬着颗心,在赫奇帕奇长桌上没有找到什么的时候往下坠一点,在探手什么也没握住的时候又下坠一点,在数次回头却不知道自己在搜寻什么的时候又下坠一点……现在它已经被灌满了铅,沉甸甸地压在他胃里。
让他欲吐不吐,如鲠在喉。
他被纷杂的思绪所困,像被缚在茧中,感到压抑和疲倦。
今晚一定要睡个好觉。小天狼星模模糊糊这样想着,在床幔上下了隔音咒。
这总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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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在和谁接吻。
这不是他体验过的任何一种感觉——他当然接过吻,找到女朋友对小天狼星而言从来不是一件需要花费力气的事情。
他勾一勾手,给个眼神,甚至什么也不做,也会有女孩子凑过来的。
但他只是觉得无趣,不管是和她们中的谁在一起,干任何事情,他都感觉不过如此。要他说,比魔法史课还要无聊。还不如用这个时间去抓一下金色飞贼。
于是他偶尔会有女朋友,但又很快分手。
话说回来——对,他似乎在和谁接吻。
他的唇落在另一个柔软的唇瓣上,两人的鼻息交错,喘息交融。
小天狼星感觉到自己心间的血在沸腾,他控制不住去抚摸怀里的人的脸颊和发丝。他吻到一阵轻浅的花香,淡而软,初春娇嫩的花骨朵初绽,有微凉的潮气自土壤和花朵中蒸腾而上。
他知道自己在沉沦。
他在沉沦,下落在一个全然温暖,柔软,安全而温和的平面中,那里堆满了羽毛,充满阳光、青草和花朵的味道。
哦,还有柑橘。
怀里的人稍微挣脱了一下,像是想要离开。小天狼星感觉到自己犹豫了一下,离开了她的唇。
然后他就会看见她的面庞。
心底升起一股期待,小天狼星看见她柔嫩得像冬天枝桠上的雪一样的脸庞,她的唇是妃色的红,娇嫩而优美……只是被吻得有些肿。
小天狼星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
他像个毛头小子——在爱情这件事上他或许确实是个毛头小子——但至少比詹姆经验丰富些。
好吧,那不是爱情。他承认。
梅林啊,他的心脏在狂跳。
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胸膛,声音大得叫他怀疑对面的女孩儿是否也能听见。
因为她勾起了唇,甜蜜,轻盈,颊边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小天狼星发现自己的眼睛几乎要黏在上面,动弹不得。
好半响才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小天狼星往上看,屏住了呼吸。
她有一双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眼睛,颜色是透彻而明亮的浅蓝色,却完全不显得冰冷,这双眼睛柔软而温和,带着笑意,是银河不落星系。她金棕色的眼睫像是被阳光热烈亲吻过,轻轻一眨,小天狼星胃里的千万只蝴蝶就呼啸着振翅而飞。
他感觉到窒息——一种浓烈到让他喘不上气的感觉涌上他的咽喉,又塞满他的胸腔。
他爱她。
小天狼星心想,这种感觉是爱。
他毫不犹豫在爱她,像落叶重归大地,鱼跃起后重回大海,像每年春风必定吹回霍格沃茨,他喜欢的烤牛肉旁边一定有马铃薯……像詹姆波特头上按不下去的一撮头发。
是理所当然,是天经地义,是命中注定。
他们只是站在这里,却已经感觉灵魂都悸动着,竭力向对方靠近,抵死交|缠在一起。世间万物不过是对方的幻影——因为他们眼里只有彼此。
与此同时,小天狼星又感到一阵恐惧,没有源头,却无边无际。
他从未拥有过她,却感觉落失了她万万千千次。
她是谁?她在哪里?她只是一场梦吗?
小天狼星没有答案。
女孩也不回答,她只是抬眼望着他,柔软,静谧,是永不消散的温和与美,纵然是号称永恒的空间和时光,也要败在这样明亮的光晕中倒退。
她只是望着他,站立着,没有动作。
小天狼星感到痛苦,整个内脏仿佛都在打结,它们搅动着,让他闷痛难言。
他伸出手去牵她,又想凑上去再吻她的唇,借以确定她的存在。
但他没有吻到她的唇——女孩伸出手,挡在两人唇间。他们隔得很近——却隔着一只柔嫩的手。
小天狼星的吻落在她细而白的手指上。
像一片雪花柔软地亲吻大地。
他看见她浅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不舍和眷恋,但时间很短——他还没来得及感到疑惑,女孩就从隔在两人唇间的手开始化成细小的光灰,消散开来。
刚刚的温暖和触感,仿佛只是一场虚幻。
小天狼星连忙伸手去握,但他甫一动身体,整个人就脚下一空,坠落进无边黑暗里,像是在悬崖上急速下落。但是这次下面没有堆满了羽毛,充满阳光、青草和花朵的味道的平面接住他。
他惊醒了。
**
“你怎么写爱情?”
“我从来,我从来,都没和她见过面。”*
作者有话要说:
*选自音乐剧《蝶》
Mua很多下大家!
第94章 困惑
阿纳斯塔西娅和詹姆一起夜巡的时候,遇到了雷古勒斯。
已经是临近宵禁了,詹姆毫不顾忌他布莱克的姓氏——更多或许是和兄弟沆瀣一气,或者对食死徒单纯的厌恶,“斯莱特林想被扣分吗?”
阿纳斯塔西娅扯了一下他,“雷古勒斯,快要宵禁了。”
和小天狼星有几分相似的青年没有生气,也没有发作,他没有理会詹姆,只是冲阿纳斯塔西娅微微点了一下头,天很暗,阿纳斯塔西娅只看见他微微沉了一下下巴。
然后他经过了他们,带着浑身的倦气。
他走向和他们相反的方向——但那也不是通往斯莱特林休息室的道路。
阿纳斯塔西娅有几分犹豫,跟着詹姆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她突然停下脚步。
“詹姆,”她说道,“我们分开,这样效率高一些。”
詹姆沉默了一下,然后突然间有些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正好,我也有点困了。”
阿纳斯塔西娅笑了,和他道别后转身走向雷古勒斯消失的方向。
他会去哪儿呢?阿纳斯塔西娅这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雷古勒斯的目的地。
不回休息室,也不在这条走廊上的某个废弃教室……阿纳斯塔西娅有点失落,却冥冥中又有什么支持着她不放弃离开。
直到走到走廊尽头的转角,阿纳斯塔西娅转了个身,往右侧看去。
雷古勒斯正倚在窗边,一个人,穿得很单薄,但他仿佛感觉不到冷——阿纳斯塔西娅确信不是因为他用了保暖咒。
她慢慢走过去,走到他身边。从这个大大窗户看出去,能看到通向霍格沃茨大门的宽敞的广场。每一块地砖都被洒上月光的光华。今晚的月亮朦胧,照得整个霍格沃茨都像是蒙上了若有若无的一层白纱。
也让她看不清雷古勒斯的表情,哪怕她离他那么近。
“快要宵禁了,阿纳斯塔西娅。”他甚至没有转头,开口用她刚刚说过的话回敬她,声线比他哥哥要清亮许多。
“是啊,”阿纳斯塔西娅学着他的样子将手臂搭在石砖围栏上,晚风轻柔,她能感觉到风吹起发丝,蹭过自己的脸颊,“所以对我们而言,这是个不眠之夜吗?”
雷古勒斯有那么两秒钟没有说话,他微微偏开头,似乎在离开和留下回答之间犹豫。
但他最后还是开口说道,“……或许不止这一个,于我而言。”
阿纳斯塔西娅望向他,很轻地说,“雷古勒斯……你知道吗,你以前经常在小天狼星的信中出现。”
哪怕在黑暗中,阿纳斯塔西娅也看到雷古勒斯像是被冒犯了一样睁大了眼睛,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大声说话,只是温和道,“不要提起他,阿纳斯塔西娅,我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了。”
黑暗中,阿纳斯塔西娅看不清他的眼神,是否和语气一样没有波澜。
“那你在为什么痛苦呢,雷古勒斯?”阿纳斯塔西娅追问道,“你看起来浑身疲惫而忧伤……”像是无处可去,却身负重担。
这次雷古勒斯很久都没有开口,只是望着窗外。他明明比小天狼星还要小,气质却沉重得像是已经在黑暗中踽踽独行多年——直到阿纳斯塔西娅感觉到有些冷,往后缩了缩,他才像是被惊醒一样回过神来。
“我以为这是对的……这曾是我的信仰……去追逐一生。”他咬字含糊不清,阿纳斯塔西娅很费力才捕捉到了几个字。她感觉自己隐隐约约触碰到了什么,却又感觉蒙着一层迷雾。
仿佛她站在数米开外,见他独自立于礁石中,暗潮边,月光下。他几乎要被浪潮冲走,而她只是看着,无法靠近。
雷古勒斯似乎也无意告诉她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他们只是在这个晚上,在阿纳斯塔西娅一个人的意动下萍水相逢的两个人而已。
“什么是正义,又什么是邪恶呢……”他最后以这句喃喃结束。雷古勒斯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叹了出来,但他心中积压的心事却仿佛一点也没有随之被排解。他面容上一如既往的沉静,带着几不可见的愁苦。
完全不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
阿纳斯塔西娅心中不忍,她伸出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很多年前,雷古勒斯入学时小天狼星眼中隐藏的期盼和喜悦;在那个转角,面对这个弟弟,高傲的小天狼星用仰头来掩饰自己的悲伤;还有后来的无数个偶遇,他们两兄弟擦肩而过,却都没有再回头看对方一眼……
命运究竟是什么?它生长着怎么样的形状?又按照什么样的逻辑蔓延?以至于叫这样血脉相连的两兄弟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从此叛离、孤寡、无从相依。
他们明明该是一颗枝头结出来的紧密相连的果实,却一开始就被斧头硬生生从枝桠中切成两半。于是再不甘,再痛苦,他们也带着血渐离渐远了。
两个人安静地站了一会儿,阿纳斯塔西娅收回手,雷古勒斯也抬起了头。
“很晚了,阿纳斯塔西娅,你该回去了。”他说道,像是又恢复了正常。
但是阿纳斯塔西娅知道他没有——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刻她内心的悲伤和无措——就像是她生怕这个年轻人在她转身这一刻,纵身跳下高楼。
虽然她知道他不会,布莱克这两兄弟,这样不同,又这样相似。
他们带着同样的傲骨,也都有一颗顽强、坚定、不被轻易击垮的内心。
在离开前,阿纳斯塔西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雷古勒斯……”
他望过来。
阿纳斯塔西娅突然间收回了自己本来想说的话,她只是笑了笑,说出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她的所想——隔了那么多年,在这样一个夜晚,它终于得以被当事人听见。
“你的名字,雷古勒斯——你是狮子座的心脏。”
就好像她本来就只想说这句话一样。
“我们一直在你身边。”她最后很轻很轻地喃喃了一句,声音低得叫人怀疑能不能传进他耳朵里。但阿纳斯塔西娅知道他听见了——
她看见雷古勒斯猝然间垂下了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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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们在一个空的教室自习。
小天狼星显得有些出神,阿纳斯塔西娅心下了然,却不主动开口。
他们俩都没有动笔,只是默契地盯着前排詹姆和莉莉的后脑勺,看他们在一张纸条上写字,推过去,又推过来。
从他们的角度看,还能看见詹姆在纸上画的一个硕大的爱心。
他犹豫了一下,又在旁边加上了几个小的。但他一犹豫,羽毛笔尖端的墨渍就渗了开来。
莉莉却很高兴地笑了,再纸上添了几个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