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 1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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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黑手党中央大楼，顶层。
滴答。滴答。
昏暗的房间里只靠着落地窗外照射进来的惨淡月光在照明，房内除了时针转动的清脆响声外寂静无声。
忽然，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动了，座下的皮质椅垫发出令人耳酸的“吱呀”声。
“啪。”森鸥外伸手按亮台灯，桌面顿时被一片光辉倾洒。宽大的办公桌上放了很多东西，有部下送来的加急文件，也有情报部门送来的日常汇报和财务报表。这些未完成的工作都被分类整齐放到了桌面的角落，在中央放着的，则是一张白纸。
黑发男人十指相交，手肘撑在桌上，表情放空地凝视着白纸发呆，迟迟不拿起早就放在纸边的钢笔。
他才刚落座不到十分钟，却好像已经过去了一天。他踌躇不定，也许上一秒还想要下定决心动笔，下一秒就后悔了，手刚触及笔杆，就猛地顿住，而后缓缓收回手。
任何时候都有理论上的最优解，这是他的信条之一。这句话还有隐藏的意义——要达到利益最大化，牺牲有时是必不可少的。
那么，他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森鸥外的一生见过许多人。港口黑手党有惊才绝艳的奇才、也有自命不凡的庸才，他们是五光十色的宝石，而他则负责为组织找寻最适合宝石的位置，让他们为港/黑发光发热。
唯有那个人……他分辨不清到底是何种宝石。
猩红的眼睛比世上所有红宝石还要明艳，暗光流涌的金发比黄金还要华丽，柔软的肌肤比羊脂白玉还要无瑕。
没有一种宝石足以形容她。因为宝石是任人摆弄的死物，而她是充满活力的、每时每刻都在成长的少女，一颦一笑都是不同的动人。
越是注视，就越是深陷其中。
作为首领，理应不偏不倚，以组织利益为最优先。在发现森千津子不但背叛，还出道成为了说唱歌手后，港口黑手党本应不惜一切代价摧毁能够带来巨大潜在危害的敌人，然而他选择了按兵不动，心里告诉自己：保持敌在明我在暗有利于时刻监视，若是轻易夺走她作为普通人的身份，难保陷入疯狂的吸血鬼会做出什么来。
这是勉强合理的判断，只是不是他惯常的风格。
然后，仔细咀嚼着自己感情的森鸥外忽然察觉到了一件事。
——这样下去，他就不再适合当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了。首领是组织的奴隶，也只应是组织的奴隶。而只要森千津子还存在一天，他动摇的可能性就永远存在。
那么，解决的办法也只有一个……
＊
我越过红叶姐向深处前进。
本能地，我多少猜到了那个男人会躲在哪里。因为，环境足够开阔，可以当作战斗场地的地方，只有用来接见下属的那间办公室。为了营造距离感和压迫感，那里的家具摆设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大片空间被预留出来，为的就是让下属低头半跪在地上时连首领的鞋尖都看不见，只能从远处闻其声。
门前无人看守，彷佛在无声地邀请我推开它。
一道背影正站在桌前，低头看着桌上的文件。在我推开门后，他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孔。虽然两年未见，他看起来还是老样子。……非要说的话，也许眼角的鱼尾纹更明显了？
“好久不见，林太郎。”
我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坦然。
“确实。”穿着正装的他一旦失去了脸上经常挂着的温和笑容，竟显得严肃……不，首领本就该是这副样子，只是他很少让我看见他的这一面。“已经有两年三个月零七天了。”
“艾丽斯（ねえさん）呢？”
“马上你就能见到她。”林太郎说：“毕竟是你们的最后一面，肯定会让你见她的。”
呵，老男人放起狠话来真是滑稽。我真情实感地被逗笑了。
“哈哈哈哈哈，直入主题，真不错。对了，为了公平起见，我带着的唯一一种武器是这个哦。”
我从腰包里掏出了排列其中的其中一把手术刀，它锋利的刀刃一闪。“你在那个时候，正是用这个来割断前任首领的脖子吧？而你却将这作为诱劝象征送给我……这是什么自我实现的预言吗？”
“所谓命运和预言都不过是软弱之人编造出来的自欺欺人的把戏。”
他垂下眼帘，把手伸进那身黑色的外袍里，拿出了身上带着的同款手术刀。他随意地把玩着，半响后，说：“我会选择把它给你……是因为你也曾经和这手术刀一样，是我最惯常用的道具。”
他最是清楚我的雷区，因此踩起来也一踩一个准。我蹙眉，眼睛一眯。
“你可以再多说点，毕竟当了死人就说不了话了。”我笑道。
林太郎也终于笑了起来，尽管声音里仍然充满杀意：“原话归还。”
下一刻，无须谁发出暗示，我们一起动了——
手术刀作为短兵中的短兵，它比匕首还要更短更窄，其实是不适合正面近身作战的。材质可以稍微弥补它体积小的缺点，但更重要的是使用者的力量和技巧。说技巧，也没什么技巧，不外乎是要更精细地瞄准敌人的弱点处，尤其是身上的大小动脉和眼球。
他会的，我也会。他以人类之躯做不到的，我却能做到。
虽然我比他要矮上一些，我们刀刃交接时他会在施力时理论上略胜一筹，但是，我们之间力量的差距不止一筹。他从哪个方向飞扑过来，我都能站在原地游刃有余地挡下。
不过，他也是有优势的。
在我用一只手与手术刀角力时，金发的异能生命体从他背后一跃而出，手持巨大的针筒即将要向我刺下——
我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长针的中部，针尖指着我的额头，却连一分一毫都未能进尺。
就这种水平吗？我发自内心感到了疑惑。
即使摸清了敌人的水平，我心中仍不敢松懈，因为若是如此，他根本不会这么轻易就让我闯进来，还选择和我一对一决斗。
突然，一股寒意升起！
“呯！”
“！”
子弹穿透了我的心脏。下一秒，我从原地消失，下一发子弹已经打穿了地板，如果我没有及时躲开，这一发就会打中我的脑袋。
不知从何时起，墙面和天花板伸出了几个黑漆漆的枪口。这种远程操控的枪械机关……我在格雷神父那里见过！……是蕾切尔！
虽然较正常办公室广阔，但其实相当有限的空间限制了我的行动，加上这里的唯一一个掩体是房间另一端的书桌，我只能狼狈地四处躲闪子弹，还要注意不时袭来的针筒和手术刀。幸好刚才的子弹完全穿透了心脏而不是卡在里面，不然我还得抽空把它挖出来。
一分钟过去了。
要用手术刀杀死林太郎比想象中还要难，因为他很了解我，能躲的话就绝不主动接下攻击，明明已经四十多岁了还是很灵活，像只泥鳅一样抓不住。
我抿唇。这样拖下去援兵就要来了，中也只要用他的重力操作马上就能跑到楼顶来，只能速战速决！
“Refrain！”心中下定主意，我大喊出替身的简称。在向前z字形疾跑的同时，我感到我的身体正在拉长、肌肉组织快速增长，令我的速度也随之猛地上升，脚尖一踩，就往前飞了近十米。
我没有直接往林太郎跑去，而是到达办公桌旁边，双手一发力就将原木家具举了起来，用它挡下了机关枪的一轮射击之后，趁换弹的空隙将沉重的桌子用力抛到了正欲躲避的男人那里。
“呯——！”桌子砸到书柜组成的墙体上，书架变形、碎裂，还砸碎了背后的部分墙体，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数十本书籍摔落到地毯上，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音。
与办公桌同时飞到房间另一端的还有我。
黑发男人只来得及躲开能够把他砸成肉饼的桌子，但没能躲开我的飞踢。他向后倒飞的肉/体结实地摔在尚且完好的书柜上，坚硬的书背与背脊和后脑相撞发出响亮的“呯”，从他发出的闷哼声以及迟迟不动弹的状态来看，这一下肯定很痛，而且可能肋骨被我踢断了。
本体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但异能力还没有。
针筒从背后刺来，我听着风声，脑袋往旁边一侧，正好躲过。
剎那间，我转过身来，扯过少女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如人偶般表情空洞的异能生命体在空中试图挣扎，但终究是敌不过我的力量。我手一松，手掌顺着她的手臂上移，最终指尖抚过她的手心。我在她耳边像情人一般低语：“等会再见，姐姐。”然后扭断了她的脖子。
这一切，都在换弹的过程间完成了。在枪口重新开始瞄准时，我又拿起旁边的桌子，虽然外表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但大致形状足够当成掩体了。我把它放到身后，掩体内小小的空间位于墙角，圈住了我和滑落在墙边的男人，正好隔绝外部的视野。
除非他们肯冒着风险，不惜伤害到首领也要杀死我，否则他们不会开枪。
我在他身旁蹲下身来，膝盖几乎要擦到他的手臂。
林太郎也已经从尖锐的疼痛中清醒了过来，他半抬起头，我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他的眼睛朝上与我对视。黑暗中，他紫色的眼眸和他的异能生命体一样无神，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你不害怕？”我说：“你要死了。”
他“呵”地笑出声来。“这十多年来，你见过我害怕你的样子吗？不，我不怕你。”
“……”我孩子气地嘟起嘴来，又道：“那你有什么遗言吗？”
“嗯……”他终于完全抬起头来，又歪着头沉思了一下。彷佛思考的不是自己人生要交代的最后一句话，而是今天晚上要吃什么。
“有了。就这个吧——”说到一半，他费尽力气，伸出手探到裤子口袋里摸索。我冷眼看着他笨拙的动作。最后，他摸出了一抹银光。
“之后能帮我戴上吗？”
林太郎半举着银戒，似乎是想要用洒脱的样子对我说。但话说到了一半，他的手无力地垂落，声音也越来越小。
他真的要死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眼前的中年男人和那个年轻少女的身影重叠到一起，我的眼前逐渐变得朦胧，莫名的情绪如怒涛般涌来，我忽然开始抽泣。
要杀他的人明明是我，现在为何我会如此悲伤？这不合理。
“别哭。”
我听见林太郎微弱的声音，抬起头来，看见他像以前一样露出温柔的笑容：“动手吧，千子。这是你应得的。”
我俯身，手掌轻轻抓住他的肩膀。接着，我伸出了獠牙——
＊
在刺客闯入顶层、与首领正式交战的五分钟后，摄像头被破坏，没有人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事件结束后的一地狼藉，以及落地窗破碎的大洞。
之后对内公开的情报是，刺客森千津子或者她的同伙有飞行和隐身的能力，通过窗户闯入，随后杀死了首领，并夺走了他的尸体。
不久后，有人在现场发现首领遇害之前留下的遗书，里面交代了下任首领的人选，以及命令如果他被刺杀，港口黑手党不必再浪费人力物力追杀凶手，只需专注于权力更替的事务上。
在外人眼中这一切都很可疑。不过，港口黑手党始终不是什么充满人情味的组织，首领死了，底下的大部分人都没什么感觉，只是头顶换了个人。
下任首领也依照前任的遗言，将这件事轻轻放下了。因为这次上任的人不是什么没有权势的专属医生，港／黑没有出现大规模内乱，城市秩序也没有被打破，甚至不用一个月，一切又回到了以往的日常。
＊
“千津子大人！”
深夜二时，压切长谷部推开家门，终于等到了主人的归来。让他松一口气的是，金发红眸的少女看起来安然无恙，只是衬衫在胸口多了一个十分可疑的破洞。在确认了她真的没事之后，他又将目光转到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被刻意冷落的男人和他身后跟着的小女孩身上。
我说：“长谷部，这是艾丽斯。……还有林太郎。”
“你好～”被唤作林太郎的黑发男人笑眯眯地跟他挥着手打招呼。这本来是很正常的行为，但他对长谷部挥着的是手背，而他的右手无名指上套着一枚不起眼的戒指。“长谷部君，多谢你在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千子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