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微微点头,笑着回:“家父一切安好,多谢孟公子挂念。”
迎春和云清缓颇为好奇地看看林黛玉,又看看孟休常。
黛玉自从入了贾府,吃穿用度坐卧起居与三春一般无二,也从没见她出府参加过什么贵族小姐的宴会,没想到她竟然认识孟府嫡公子。
司徒心虹向来是个想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当即就搂着黛玉的肩膀,指着孟休常问:“林妹妹,你认识我舅舅啊?”
孟休常一个大老爷们,听了司徒心虹的话此时竟然笑得有些腼腆,看了眼黛玉又迅速地将目光移开:“我五岁那年去扬州林府小住过一段时日,林大人是我的启蒙恩师,林姑娘也算得上是我的小师妹了。”
“呀。”司徒心虹高兴地拍了拍手:“这么说大家都是一家人。缓缓,我教你和迎姐姐还有林妹妹骑马怎么样?”
“好啊。”云清缓点头,她也想看看徽宁郡主的御马之术。
黛玉和迎春相视笑笑,一同答道:“求之不得。”
随着众人在马场上跑了几轮,大家都渐渐放开了。就连迎春都敢时不时的和云清喻说笑几句。
云清缓见林黛玉和贾迎春玩的开心,边拉住缰绳悄悄地退出了马场。
司徒瑾一直关注着云清缓,见她离开,也跟着她一起走到了亭台处,坐在了她的旁边:“怎么不玩了,可是累了?”
“嗯。”云清缓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闪着晶莹的光泽:“我都听二哥说了,谢谢殿下邀我出来骑马。”
司徒瑾的耳尖有些悄悄地泛红,却仍旧是保持着温温润润的笑容:“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表妹若是喜欢,以后随时都可以来。”
云清缓瞬间开心了:“既如此,臣女就先行谢过殿下了。”
云清缓拿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瞅着司徒瑾,看似在咬果子,脑海中却思索着该如何报答。
十一皇子对他这么好,她也得还个人情才是。
有了。
云清缓眼睛一亮,看着马场中御马技术还不慎熟练的迎春和黛玉,状似不经意地提到:“说起来,我前些日子去荣国府拜访,他们家……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司徒瑾明显非常讨厌贾府,听到荣国府三个字,眉头立刻皱起,颇为厌恶地说:“荣宁二府行事不着调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你以后少跟他们府上来往才是。”
云清缓默了一下。她早知道贾府名声差,因此司徒瑾这么说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可惜了迎春姐姐和表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离那个虎狼之窝。”
还有探春和惜春,也是好姑娘,却偏生落在了那样的家族,大厦将倾,雕梁绣户一夜间被大雪覆盖,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司徒瑾端起一杯茶浅啜了一口,没有说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贾府是六皇子府的政敌。更何况如今的名声狼藉都是贾家人自己作出来的,更不用说他们还和老二那边走得近。他实在没办法做到去同情他们。
云清缓也知道司徒瑾身为皇族,有些想法和自己肯定不一样。她对此也没有强求,反而是转着手中的茶杯,看着这上等的汝窑制品,笑了笑:“殿下也知,我们这等人家哪怕是在家里盖座新院子都是有规矩的。无论是屋内的陈设还是廊上的雕花,侯府就是侯府,是绝对不能越制到公府的。”
司徒瑾身为皇家之人,对这些自是敏感熟悉的,当即点头:“这是自然。祖宗规矩是不能错的。”
“可是我昨儿个听贾府二公子说,他们府上所有景致加起来都比不过那东边宁国府新妇秦氏的闺房。这二公子也是个口无遮拦的,一个小叔进了人家侄媳妇的绣房不说,还特特地炫耀着那里有些什么陈设。说起来,我听了也真的算是大开眼界了。”
司徒瑾垂下眼睑,本来就不喜贾宝玉的他再次听到这不着调的行为,愈发觉得腻烦:“表妹,这贾家二公子听说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还经常说什么‘泥做水做’的混帐话,你可千万离他远些。”
云清缓勾唇一笑。司徒瑾这话确实让他满意,遂继续道:“殿下您是不知道。据这二公子所说,这秦氏房中的案上设着的是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还摆着赵飞燕立着舞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那卧榻是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宝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连珠帐。还有西施浣过的纱衾,红娘抱过的鸳枕。啧啧啧,这样的规格,怕是连徽宁郡主都不曾享受过。也不知这秦氏是个何等贵重的身份?”
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云清缓看着司徒瑾,意味深长地给了最后一击:“若非我知道宫中十五六年前没有公主出生,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都要怀疑秦氏是不是圣上的沧海遗珠了。”
第1卷 第27章 27
司徒瑾的手一顿,看着云清缓漫不经心的模样,微微垂眼遮住了眸中的晦暗不明。
父皇确实没有沧海遗珠,但老二可就说不准了。
十六年前,二皇子司徒钰痴恋一名青楼女子,甚至想为其赎身,纳为侧妃,此事堪称轰动京城。
只可惜不过一年光景那女子便销声匿迹,再无踪影。徒留她与二皇子的这段风流韵事成为了大户人家饭后茶余的笑谈。
有人传言是甄贵妃不愿看到儿子前途被区区一名青楼女子毁去,遂出手断其性命。也有传言是那女子怀了二皇子的骨肉,二皇子怕被人发现害了心爱之人的性命,便索性将她藏了起来,好好的保护着。
这些年,六哥一直在找那名女子的下落,只可惜毫无所获。如今贾家这般行事,倒真是可疑的很。
云清缓见司徒瑾听了进去,手指不自觉地点了点桌子,弯弯的小眉毛挑了挑:十一皇子果真聪明。
她不能完全肯定秦可卿的身份,贸然说出一是不知真假,二是容易遭人怀疑。可如今这般,若传言属实,她自是可以推到贾宝玉身上。若秦可卿身份真的普普通通,那她也不过是讲了件趣事罢了。
总之消息她已经给了,该怎么利用就看六皇子和十一皇子如何运作了。
至于贾宝玉……
云清缓表示,利用了他这一遭,她会记在心底好好感谢的。
徽宁郡主进来时看着两人诡异的沉默,大大咧咧地坐到了云清缓的身边,抓起一个梨子欢快地啃着。吃完之后擦了擦手,朝着司徒瑾何云清缓问道:“怎么了,你们怎么这么别扭?”
云清缓摇了摇头,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只不过刚刚讲了一件趣事罢了。倒是郡主,听说您前些日子被贾侍妾冲撞,如今身子可大安?”
司徒心虹一想起这事就郁闷,拨弄着自己的小马鞭,恹恹道:“别提了。其实就是贾侍妾不小心撞了我一下,虽然膝盖被撞破但也很快就没事了。可是偏生母妃紧张,几日不许我下床,害我一人待在屋里好生无聊。”
司徒瑾将心中杂乱思绪压下,有些谴责地睨了司徒心虹一眼:“你呀,也太不小心了。六嫂就你一个宝贝疙瘩,不紧张你还能紧张谁?”
司徒心虹知道六皇子妃是对她好,所以即使司徒心虹口头抱怨了一两句不得自由之类的,但表情依然很是甜蜜。
云清缓看着司徒心虹这般纯真,倒是真心替她高兴。只可惜六皇子妃如今就是少了一个儿子。若是能够有嫡子傍身,六皇子妃才是能够真正的高枕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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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京城夜间关城门的原因,几人不能玩到太晚,卡着点踩着夕阳余晖在城内分道扬镳。
黛玉和迎春回府时,换下外衫便进了荣庆堂拜见贾母。
邢夫人最近扬眉吐气,坐在贾母下首看着迎春那叫一万个满意,待迎春行完了礼之后她就招着手道:“二丫头,到母亲这儿来。”
迎春上前靠在邢夫人身边,乖巧地唤了一声:“母亲。”
探春站在对面看着迎春和邢夫人母女情深的模样,悄悄咬住了下唇。
凭什么?
都是姨娘所生,二丫头甚至样样不如自己,凭什么她就可以这么好命,得到嫡母如此疼爱。
而自己……
探春悄悄抬眸看了一眼王夫人,又很快低下眼睛:而自己却在嫡母面前小心翼翼地讨生活,若是自己是个男儿身,恐怕连科举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日日抄着佛经蹉跎度日。
贾宝玉今儿一整日没见到黛玉,可谓是想念的紧,如今整个人都快要腻在黛玉的身上了。
王夫人看得只觉得心堵,索性闭上继续转着佛珠,眼不见心不烦。
本来以为这样就好了,谁知宝玉这时又说道:“妹妹,今儿个太太给了我一上好的茶叶,唤红云茶。这名字当真是有趣,就该由妹妹这般玲珑剔透的人来泡,这才不辜负这美名呢。”
王夫人眉心狠狠一抽:这个孽障。那红云茶如此珍贵,是元春特意命抱琴拿回来孝敬的。若不是看在宝玉马上就要进国子监了,怕他闹腾不答应所以先拿出些好东西哄哄他,这种好茶根本就是被束之高阁,被供起来的。现在居然被他拿去讨好林黛玉那个短命的,真的是冤家。
黛玉坐在贾母身边,看着宝玉赤诚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堵,还是客气道:“二哥哥客气了。今日徽宁郡主也赐了我和二姐姐一些红云茶,倒是不必哥哥费事。”
第1卷 第28章
邢夫人本就因为王夫人能够时常得到一些好东西而憋闷不已,此时听到黛玉的话,惊喜地看着迎春:“今日你们还见到了徽宁郡主。”
迎春温温柔柔地笑着,站起来朝着贾母微微福身:“本是和云大姑娘一同骑马,却有幸得见郡主玉颜。郡主还特意赏赐了红云茶。我和林姐姐商量着,这种好东西首先定是要敬给老祖宗,也想着让其他姐妹们一同共飨。”
话音刚落,司棋和雪雁就走了进来,两人手上各捧着一个托盘,上面装了好些精致的小罐子。
黛玉和迎春先是各自走到雪雁和司棋身边,各取了一个瓷罐亲手捧到了贾母的跟前。
贾母看着孝顺的的孙女和外孙女,笑得合不拢嘴,忙唤了鸳鸯好生收着:“你们两个真的是有心了。这么好的东西都想着我这老婆子,就跟你们元春姐姐一般,孝顺贴心。”
黛玉和迎春也不居功,笑着和贾母打趣了几句,又将小瓷罐奉到了邢王二位夫人面前,又分给了诸位姐妹。
别说贾兰了,就连贾环都没有落下。甚至还叫人送了一份去梨香院。
虽然因分量有限,每人得到的并不多。但这种上供的东西,吃的就是一份荣耀心意。一时间众人对迎春黛玉是赞不绝口,甚至奉承起了邢夫人教女有方,倒是让王夫人臊了个大脸。
贾母慈爱地看着一干孙女,看着王氏突然开口:“老二媳妇,明日二皇子妃设赏花小宴,你把林丫头和二丫头四丫头一并带上吧。”
王夫人本就因为被邢夫人比下了一头心中不耐,听了贾母的吩咐,想着自己一番心血可能就要为他人做嫁衣更是憋屈。偏生贾母的话她不能反驳,只能站起身来应道:“是,老祖宗。”
林黛玉听了贾母的话脸色瞬间一沉,抬头看着荣庆堂内脂香翠动,眼中闪过一丝愧疚:老祖宗,这次您别怪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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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本来是想拿着红云茶在诸位姐妹面前好生炫耀一番,却没想到黛玉和迎春也有,更没想到,如今诸位姐妹都有了。
他顿时觉得无甚趣味,强撑着兴致和姐妹们又聊了几句。因天色已晚,众人也就各自告退了。
林黛玉回到自己的房间,在紫鹃和雪雁的服侍下上床休息后,盯着浮雕山水的床顶,脑海中反复闪现着徽宁郡主今日的那几句话。
徽宁郡主今儿个当着她们的面贬低二皇子殿下府上的几位郡主,足以见如今六皇子和二皇子两位殿下势同水火到了何等程度。她虽不懂朝堂之事,也知道一臣不事二主的道理。
如今她和姑母关系好,更不用说缓缓今日还告诉了她父亲马上就要调任回京的消息。她既已亲近了缓缓,那么就绝对不能再去亲近二皇子府。
想到这,黛玉的眼神渐渐清明,咬了咬下唇,悄悄探起了身子。
发现紫鹃和雪雁已经睡着了之后,狠了狠心。双手抓着被子的边沿,轻轻地将松软的锦被翻到一边,把自己的身体整个儿的暴露在带着凉意的夜风中。
黛玉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够,又屈起身子把自己的雪白的丝质亵裤由裤脚拉至膝盖,甚至还将自己的袖子挽起。
黛玉体弱,在荣国府也没好生将养,做完这些动作先是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夜风轻轻拂过,带走些许热意后又是冰冷刺骨。
方才下了场大雨,空旷的屋子并不闷热,反而积蓄了不少夏夜难得的冰寒。
黛玉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蜷缩着瑟瑟发抖的身子,几次想钻进温暖的被窝,却还是努力克制住自己。
就这般,黛玉抱着自己的肩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同一时间,梨香院。
薛宝钗已经称病几天了,这也不完全是她的借口。
自打云清缓狠狠地将她羞辱了一阵后,她恍恍惚惚地回了梨香院,急火攻心,热毒发作,吃了几天的冷香丸都没有好全。
这些天薛宝钗是连门都不肯出。哪怕是黛玉和三春偶尔来看看她,她都觉得对方是在无声地嘲弄自己:一个商家女儿,身份不堪,怎么有脸继续住在显赫威威的国公府。
薛姨妈看着宝钗这般低落心疼极了,也推却了一切应酬,整日陪在宝钗的身边,想尽办法地开解宝钗的心结。
正巧今日紫鹃来送红云茶,薛姨妈一看是黛玉那边的人就有些不耐烦。但是又不好拂了黛玉的面子,只能强撑着精神客套了几句,收下茶叶便命香菱送紫鹃出去。
宝钗散着头发靠在榻上,听着外面的动静,看着走进来的薛姨妈,疲惫地阖了阖眼:“妈,方才紫鹃那丫头过来做甚?”
薛姨妈拿着白瓷小罐子递到薛宝钗面前,撇了撇嘴,有些不屑:“今日林丫头和二丫头被云大姑娘邀着一道去骑马,有幸遇上了徽宁郡主。郡主便赐了红云茶。这不,紫鹃那丫头就是来送茶叶的。”
薛宝钗眸光闪了闪:“红云茶。”
又伸出手接过薛姨妈手上精致的的小瓷罐,将盖子揭开,闭着眼细细地嗅着:“色正味香,果真是上供的好茶。”
薛姨妈看着这茶,小小的一点茶团殷红如砂,盛在冰透的白瓷面上,过分鲜艳到甚至有些刺目,莫名就有些气愤:“亏得你对林丫头这么好,云家姑娘这么羞辱你,她竟然跟没事人一样。现在还特意送来这么好的茶叶,分明就是想炫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