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司徒瑾看了看云清缓,有些不赞成地道:“若是我方才不站出来,你就要下车制止嘉泰了吧。”
云清缓恹恹地点了点头,当时没感觉,现在想起来她还是有些后怕。
如果方才没有十一皇子的及时救场,她真的头脑一热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的话,到时候估计镇国侯府都会被心眼比针尖还小的嘉泰郡主疯狂针对。
司徒瑾叹了口气:“所以我一点都不希望你和嘉泰见面。因为你见不得这种嘉泰这种恃强凌弱的行为,偏生你还容易冲动,对她又无可奈何。这方面,你真应该和林姑娘学学。”
云清缓呐呐地低下了头。她知道十一皇子说的是实话,所以也不反驳,任由他教训。
十一皇子看着云清缓这副乖乖的模样,有些不忍,但还是硬着心肠教导:“表妹,你要记住,你不是单独的一个人。你的背后站着的是镇国侯府,你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镇国侯府的颜面和态度。若是你今天和嘉泰对上,就代表着镇国侯府和二皇子府对上。这会使得二皇子和我们之间本就一触即发的平衡雪上加霜。无论对谁,这都是绝对的灾祸。所以,以后切不可再如此冲动,记住了吗?”
云清缓低着头,闷闷道:“嗯,我知道了。”
司徒瑾本就是特意跟着云清缓,怕她不小心惹祸。如今见云清缓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也不再多说,笑着道:“这也快到书院了,我也不便跟着了。表妹,在书院切记不可冲动,凡事三思而后行。”
林黛玉见司徒瑾走了之后云清缓兴致一直不高,有些担心地拉了拉她的衣袖:“缓缓,你还好吧?”
云清缓摇了摇头,抓住了林黛玉的手:“表姐,我没事,就是有点心堵。”
林黛玉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云清缓的小脑袋:“缓缓,度德而处之,量力而行之。我知你心中不豫,但人生在世,本就常常力有不逮。虽说置之不理是无情了些,但是如今我们根本就无法触嘉泰郡主的锋芒,更不能因着一己之私,将我育我养我教我的家族推入火坑。否则,就是对自己有情,而对宗族无情。”
云清缓被林黛玉这一副谆谆教导的小大人模样给逗笑了,看着林黛玉真切的面容,她只觉得内心的阴霾被驱散殆尽:“表姐,你以前可从来不会说这些话的,现在感觉你变了好多啊。”
林黛玉垂首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这都是夫人教导我的。以往我被父亲护在羽翼下,后来去了外祖母身边,整天也只是和姐妹们吟诗作对。竟是对这些伦理大道半点不知。若不是夫人,只怕如今我还活在风花雪月中,不晓世事。”
云清缓面颊有些羞红。
张嬷嬷其实也教导了不少她这方面的知识,她也告诫过自己看见嘉泰郡主一定要忍住。只不过她那冲动了二十年的现代灵魂实在没办法在一朝一夕之间扭转,方才丧失理智之下竟然差点酿成大祸。
云清缓小声地嘀咕道:“哎,表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登基啊。只要二皇子坏了事,表哥顺利当上皇帝,我还不愁对付不了嘉泰郡主。”
“缓缓,你说什么?”云清缓嘀咕的声音太小了,以致于三人都没听清。
“没什么。”云清缓抬起头,看了眼窗外:“说起来,咱们就快到了吧。”
林黛玉也跟着看向了窗外,笑道:“是已经到了。”
第1卷 第40章
毓秀书院是大庆朝最大的女子书院,由开国圣武皇后梁氏行云所创。
这位从战火中走出来的奇女子,与太.祖一同在前朝民不聊生的暴.政下,揭竿而反,携手创立了如今的大庆。并于太.祖崩逝后,临朝称制,以一己之力撑起风雨飘摇的新朝。
纵观皇后一生,开科举,兴女学,轻徭赋,劝农桑;梁氏执政期间,百姓安居乐业,国朝福泰兴详;短短数十年,大庆交融四海,万国朝拜八方。
宣文十三年冬,历经四朝的圣武皇后薨逝,追谥长达二十八字,以帝王之礼入葬皇陵,史无前例。
皇帝罢朝三月,万民伏地跪哭,烟灰纸钱遮天蔽日,偏乡小民跋涉痛呼。民间更是自发修建圣武祠堂,金身玉雕塑像,愿后世万民永生悼念祭拜这位风华绝代,功勋赫赫的开国皇后,不断香烟,世代供养。
如今数十年沧桑变迁。毓秀书院褪去了曾经朴实的本质,淡去了圣武皇后想要将女子教育推行国朝的初衷,慢慢地成为了京城高门千金的象征荣耀。
但是毓秀书院作为天下女学之首,其意义地位依旧不可替代。书院行云阁中,仍然高悬着圣武皇后的画像,供后代学子瞻仰皇后圣颜。
为了以示对圣武皇后的尊敬,无论皇家公主还是宗室贵女,都必须在街口下车,徒步行至书院大门。
书院外的石壁上,也雕刻着圣武皇后亲手写下的训诫,笔走龙蛇,磅礴大气,一笔一划都包含着皇后对后世学子的谆谆真切教诲。
云清缓站在毓秀书院的大门口,弯着手覆在自己的眉骨上,透过落下的阳光,抬头看着书院上高悬的匾额,喃喃道:“这才是真正的玛丽苏大女主的一生啊。”
林黛玉站在云清缓身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沐着头顶的天光。听见云清缓的嘀咕,黛玉好奇地转头问道:“缓缓,你说什么,什么主?”
云清缓将手放下,笑道:“没什么?表姐,我们进去吧。”
毓秀书院很大。因着时间还早,云清缓和林黛玉并肩走在书院中,细细端详着书院的景致风光。
云清缓环顾了一下四周身着锦绣罗裳,头戴金银珠钗,礼仪周全,团扇半掩的贵女,感慨道:“圣武娘娘真的是太有远见了。”
林黛玉看着云清缓,举着白玉长柄薄纱团扇遮着半张脸笑道:“怎么说?”
“当年娘娘下凤谕,书院内不分高低贵贱,所有学生无论身份,书院所及之地皆一视同仁。可即便如此,娘娘还是开设了毓秀与钟灵两所书院,毓秀书院只收皇朝公主和贵女,钟灵书院则收小官之女和民女。这从源头上避免了霸凌和攀比。那些家世不显的女子也不用担心因为得罪了高门贵女而遭受报复和排挤。圣武娘娘怎么就能够这么有远见,如此面面俱到呢?”
林黛玉低了低头,又看向云清缓,眉眼间是遮不住的促狭:“就你话多,整天见的说一些旁人不明白的词。不过你说的霸凌我却也勉强能够听懂。说的也是,若是寒门女子不小心得罪了……那也真的是罪过了。”
姐妹俩正在互相打趣说笑着。这时,从远处走过来一个高傲得如同孔雀一般的女子。
女子约莫十三岁,身着大红长裙,头戴芙蓉金钗,手持鎏金团扇,腰悬赤金玉带。明艳张扬得就如同一团火一般。
那女子看到云清缓和林黛玉,慢慢地行了过来,低下头看着面前两个小女孩,居高临下地笑道:“云清缓,你居然也来毓秀书院读书了。”
云清缓看到女子,面上就闪过一抹明显的厌恶,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将林黛玉挡在身后,朝着女子抬了抬下巴:“穆靖欢,你这是什么意思,凭什么我就不能来?”
穆靖欢无所谓地笑了笑,毫不在意云清缓话语中的嫌恶,只是挑了挑眉道:“我倒不是担心你。只是你毕竟腹内空空,胸无点墨,我是真的怕你在书院内出丑,连累了你们镇国侯府的声誉。”
“穆靖欢——”云清缓听了穆靖欢毫不客气的嘲讽,勃然大怒,声音气得直接拔高,指着穆靖欢的鼻子道:“你再说一遍。”
穆靖欢拿眼睛轻蔑地睨了云清缓一眼,随即便转过了头,对云清缓愤怒的质问充耳不闻。
倒是穆靖欢旁边一个身着鹅黄长裙,鸭蛋脸的姑娘捂着嘴咯咯笑道:“穆姐姐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云清缓,莫不是你这么喜欢自取其辱?”
林黛玉见对面几人如此不饶人,眉头一蹙,刚想上前,就被云清缓拉住。
云清缓抬头看着女孩冷笑:“牛婉欣,穆靖欢嘲讽我没才学,我认了。你又算哪根葱?七岁时连千字文都没认全,也敢在这笑话我?”
牛婉欣是镇国公牛清嫡长重孙女,如今一等伯牛继宗的嫡长女。自幼被家人众星捧月着长大,说是万千娇宠都不为过,就这样给养出了一幅目下无尘的性子。
偏偏皇帝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明明有了镇国公,却给了云家镇国侯的爵位。本来镇国公府爵位高于镇国侯。可惜如今的镇国公降等为伯,瞬间就比云家低了一头。所以牛婉欣一直心气不顺,整日拿着自己和云清缓作比。
如今见着穆靖欢嘲讽云清缓,她自是不甘示弱的当着急先锋,想要羞辱她一番。可没想到却被着云清缓一阵抢白,瞬间脸色青青白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双方对峙不下的时候,旁边的回廊上传来一阵清灵温婉的嗓音,语中带笑,如同舒风般拂过,平复了所有人内心不安的躁热:“这是怎么了?都是书院的学生,如此剑拔弩张,可是有违圣武娘娘的教诲。”
穆靖欢听了这声音,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厌恶,但还是转过身对着来人行了个礼:“梁师姐安。”
穆靖欢身后的贵女们也纷纷行礼问好,态度恭敬,言语恭谨。很明显,这个女子在书院地位极高。
云清缓寻声抬头望去,看着回廊边走来的女子,微微抽了口气,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
被称为“梁师姐”的女子仅着一袭最普通不过的素白衣衫,唇角挂着清润的笑意。如风般的双眸写满了明亮文柔,如诗般的弯眉盈着文墨千秋。
高挽的乌发如云般堆起,上面斜斜地插着一只水润通透的羊脂芙蓉。浑身上下唯一的亮色便是腰间悬着的那一枚玛瑙佩,清浅的淡红随着女子的走动明明艳艳,却遮不住她通身温雅含蓄,仪静体闲。
这是一个美好到让人不敢亵.渎的女子。隔着泛黄的书卷款款而来,一颦一笑,风动花羞。
云清缓和林黛玉不认识来人,但看着穆靖欢都对她如此尊敬,再加上梁这个姓,福至心灵,一同行礼:“梁师姐安。”
梁以蘅笑了笑,轻轻抬了抬手:“你们就是今年新入学的学生吧。”
又转头看向穆靖欢,轻声低责:“穆师妹,行云阁的入学大典就要开始了。你和诸位师妹不快着先去帮夫子们布置,反而在这里与新来的师妹们拌嘴,这未免有些不成体统了。”
穆靖欢咬了咬唇,面容闪过一抹嫉恨,却还是低着头道:“师姐教训的是,我等先行退下了。”
说完,就带着牛婉欣和几个巴结着她的贵女一同扬长而去,连眼神都没施舍给云清缓她们一个。
梁以蘅看着穆靖欢几人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几步站到了云清缓和林黛玉的面前,看着面前两个小姑娘,颇有些爱怜地问:“你们没事吧。”
云清缓摇了摇头:“我和穆靖欢的梁子早就结下了,她来找我麻烦是意料之中的。倒是表姐……”
云清缓转头看着林黛玉,拉着黛玉的手问:“你没被吓到吧?”
黛玉一并摇头:好歹经过了奉国夫人几月的教导,她还不至于如此脆弱。
梁以蘅看着面前两个柔柔弱弱又懂事的小女孩,心里的喜欢简直快要溢出来了,弯下身揉了揉姐妹俩的头顶:“你们和穆师妹同在书院,碰面是免不了的。但是若是穆师妹真的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你们来流水阁找我就是。区区不才,在书院众学子中,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云清缓乖巧地点了点头,这可是金大腿,要抱好了才是。
梁以蘅又叮嘱了两人几句,便以要事缠身为由先行离开了。
云清缓注视着梁以蘅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才兴奋地对着林黛玉道:“表姐,这是梁家大小姐,毓秀书院的掌院大师姐。要是我们能够和她交好,以后在书院中连嘉泰郡主都不用怕了。”
林黛玉看着梁以蘅,似乎是没有听到云清缓的话,拿着扇子的手一动不动,不觉已经痴了:“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奉国夫人曾和我说过,当今世上诸多女子,唯有梁家以蘅才学出众,秀外慧中,堪当风华旷世之名,我还道夫人夸张。今日一见方才得知,真真是我短视了。”
云清缓看着黛玉痴痴的模样,眼珠转了一转,弹了弹黛玉的额头:“表姐,既然你这么喜欢梁师姐,以后我们就多多去流水阁和师姐讨教诗文,你看如何?刚刚师姐还说让我们多多去找她呢。”
黛玉明显很喜欢云清缓这个提议,眼睛弯了弯:“只愿师姐不嫌我烦扰就好。”
穆靖欢的出现并没有让云清缓受到太大的影响,云大小姐表示:如果太把穆靖欢放心上,给自己找不痛快,那她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倒是林黛玉有些担心,蹙着修得细长的柳叶眉,咬了咬唇:“缓缓,穆郡主毕竟出身东平郡王府,二姐姐她……”
黛玉再不晓事,也知四王八公同为一体。如今贾家诸姐妹都要入毓秀书院读书,穆郡主明显不喜缓缓,焉知不会打着老亲的旗号,拉着四王八公家的小姐一同孤立缓缓。
云清缓向来知晓黛玉心思,拍了拍她的肩,道:“表姐,你多虑了。迎春姐姐如今不再是任人拿捏的的性子。若是穆靖欢想借着四王八公来打压我,也要看看迎春姐姐是否真的愿意让自己陷入这种两难之地。更何况,毓秀书院可是圣武娘娘凤潜之地,穆靖欢再如何也总是越不过梁师姐的。”
林黛玉就是关心则乱,她乐意见到缓缓和迎春关系好,也不想她们就因此生分了。如今被云清缓一提点,想通所有关窍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云清缓的额头:“说的也是,倒是我一门心思想左了。”
两人又在书院中走了走,认了认路,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朝着行云阁赶去。
行云阁前早就已经汇聚了众多贵女。
云清缓和林黛玉还没走近,就远远地见到前方乌泱泱地围了一大群人,不知是在看什么热闹。
两人好奇地走了过去,正想看看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娇斥:“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挡本郡主的路。”
云清缓和林黛玉对视一眼:不是冤家不聚头,嘉泰郡主司徒心嫣,又来了。
果然。
重重人群掩映之后,嘉泰郡主在一群贵女的簇拥下,指着前方一名衣着普通的女子,对着一群拥趸颐指气使道:“毓秀书院什么时候连这种阿猫阿狗都能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