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上天?那是什么?是轻功吗?”
“不,就是飞上天。”
酒中仙神秘一笑。
“来,酒爷爷给你看好玩的!”
老爷子带着小姑娘去了城外,脚下起剑光,一柄三尺青锋熠烁,剑光冲斗,托着他离地三尺。
“飞起来啦!”
小姑娘双眼兴奋地闪闪发亮。
在东海蓬莱方家未出世的现在,御剑飞行一事,铃铛只在话本里见过。
酒中仙指着有空位的剑身。
“上来!”
小姑娘喜滋滋蹦上去。
“准备!”
“飞喽——”
“噢——”
飞剑载着他们直冲云霄,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盈盈于耳。
酒中仙的头发在风中乱飞,扎在袖袍处的细绳飞了一边,霎时狂风灌满袖子,猎猎作响。
他哈哈大笑,索性把另一边的绳子也解开,手一松,风立刻卷着它跑开,生怕人后悔。
酒中仙解下腰间酒葫芦,咕咚咕咚往嘴里灌酒,酒水四溅。
“哈哈哈,痛快!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千杯醉不倒,唯我酒剑仙。”
铃铛伸出食指拭掉脸上轻微的水渍,歪着脑袋问:“酒剑仙?是酒爷爷以前的名号吗?”
不是酒中仙呀。
酒剑仙大笑着揉揉铃铛脑袋。
“在谷中,我便是酒中仙。”
仰起头喝酒。
“酒爷爷你快瞧一瞧!”
铃铛伸手去摇酒中仙的袖子。
“别喝酒啦,爷爷,你看看嘛!”
天光炤云影,金浪滚滚,如大海生波。
飞剑冲破云海,好似要使天幕碎开。
“呦,真好看!”酒中仙道。
“不过,铃铛儿,好看的在下面呢。”
铃铛遂低头。
她瞥到——
白虹饮涧,沃雾杳霭,高山磋峨,沧溟翻滔。
那种居高凌下,震慑人心的美,铃铛十分喜欢。
“想学吗?”
“想!”
学会这个,她便能穿过广袤的土地,在细雨飘零的夜,穿过云层,躺在满天繁星之下,欣赏人间仙境。
“可是……”
“我不学剑啊。”
“没事,用判官笔一样的,不要拘泥于外形。我更喜欢用酒葫芦呢。”
酒中仙沉思。
“不过,别人御剑你御笔,寻常人称御剑是剑仙,那你就是……”
“笔仙!”
小姑娘高高兴兴接上。
蛮好听的!
她喜欢!
小姑娘跟着酒剑仙学“御笔术”学得很愉快,愉快到她完全忘了裴元让她抄《万花七经》五十遍,修身养性的事儿。
甚至还用没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学会的御笔术飞去离万花谷千里之遥的龙门荒漠买了那边特有的砂锅肉丸子,当年和唐无乐组队闯沙漠时,那个用石狼肉做的肉丸子,令铃铛一直念念不忘。
小馋猫吃得满嘴流油,然后又被揪着命运的后脖颈拎起来。
“铃铛儿,玩的开心吗?”
一张手帕捂到她脸上,细致地擦拭油污。
“开、开心!”
调皮的小猫儿大眼睛滴溜溜地转。
“那我给你布置的抄写……嗯?”
“我写了!”
这一声铿锵有力,硬是将裴元喊愣住。
铃铛扭扭脖子,把后衣领从大师伯手中挽救出来。
——她的衣服质量真是不错,拉扯着她那么大个人的重量,都没有撕裂。
仰起头。
“我有抄五十遍的,不信,我去拿给你看!”
裴元狐疑地扫着她。
“行,你拿来我看看?”
如此短的时间,小姑娘做不了假。
“你等等!”
她还真会作假来着。
背对着大师伯,小姑娘吐吐舌头,进房间后装模作样打开上锁的箱子。
小声:“箱子里有用我的字迹抄写五十遍的《万花七经》。”
万花七经其实是谷内人随口说的,外面真实说法是《万花秘籍》,分为《总纲》、《武经》、《棋经》、《书经》、《医经》、《琴经》和《杂经》七部分,要是真自己抄五十遍,不眠不休亦要三五天方抄得完。
抄书多累呀,又没有用,《万花秘籍》早在她脑子里记得一清二楚,她才不要抄呢╭(╯^╰)╮
静心?
不可能的,抄一百遍也不可能把她改成乖乖女,何必浪费时间在上面。
裴元翻看抄写,略有诧异。
居然真的一遍不少。
裴元已经做好小姑娘撒娇卖萌耍赖甚至出言不逊的准备了。根据他那师弟,小姑娘的亲爹的描述,小姑娘可不像那么乖巧的孩子,和唐家堡的小霸王见天胡闹,上到唐门四老,下到唐家集那条狗,除去堡内德高望重的近九十高龄的唐老太太没事,几乎全被他们捉弄过,别说老实抄书,连句道歉都没有。
裴元很是欣慰。
第1卷 第12章
“你可以耐下心去抄书很好。”
这证明小姑娘本性是好的,不过是之前年纪小,容易跟着身边的人去学——不是他对唐门有偏见,一个杀手组织,小孩子从小生活在里面,变得对生命漠视,实属正常。
小姑娘背着手仰头注视着他,大眼睛扑闪扑闪。
看着又乖又可爱。
裴元突然发问。
“恶寒少汗,身热不扬,午后热甚,头痛如裹,身重肢倦,胸闷脘痞,面色淡黄,口不渴,苔白腻,脉濡缓是……”
“湿温!是其中的湿遏卫气!湿温有十症,分别是阴湿伤表,阳湿伤表,湿遏卫气,邪阻膜原,湿困中焦,湿热弥漫三焦,湿热蕴毒,痰蔽心包,余邪未净,湿温兼寒,各有不同。”
“举一反三,不错。”
他神情柔和,眼中笑意加深。
——认真学医的人,总能搏得他的好感。
“若我用凉药清热,清补养阴?”
“不行。那会让病人舌色灰滞,恶心胸闷,痰多欲喘。”
“若病人已服凉药,你待如何?”
“以半夏、竹茹、枳实、陈皮相助,佐以茯苓、甘草、生姜、大枣。”
裴元眉毛高高挑起,略显诧异。
没等大师伯开口,小姑娘便噼里啪啦讲下去。
“半夏与竹茹相伍,一温一凉,一君一臣,化痰和胃,止呕除烦;陈皮与枳实相合,亦为一温一凉,理气化痰。佐以茯苓,健脾渗湿,以杜生痰之源;煎加生姜、大枣调和脾胃,且生姜兼制半夏毒性。以甘草为使,调和诸药。”
裴元深深躬下腰。
“呀!”
铃铛瞪大眼。
“大师伯?”
“我本以为铃铛儿会念书上的方法,然而这个处理方法更妙,且都是常见之物,想来大部分家境不甚富裕之人也能舍得去药房抓药。”
裴元起身,手指微动,已迫不及待想要拿笔记下来。
不过,他先从包裹里拖出好长的一张桌子,敲敲桌面,桌上凭空出现八份菜肴和两壶酒。
“石冻春,郎官清,酱猪肉,蒜香白肉,白肉血肠,莲藕排骨汤!是团圆宴!”
小姑娘双眼亮晶晶。
“是我想吃的那个吗?”
大师伯矜持地点点头。
酱猪肉、莲藕排骨汤什么的,当然不是多么稀奇的东西,然而被人用特殊的手法端上宴席后,食用者可以提升体质,恢复气血,以及增加肉|体抗击打的程度——当然,不是永久性的,一个时辰后身体就会恢复原样。
“哇呜!”
小姑娘双腿一蹦,两手箍住大师伯脖颈,吊在上边。
“裴元师伯最最好!”
裴元连忙托着小姑娘,免得她摔下去。
“知道我好,你少惹点事儿,也好让我少操心。”
“但是那么老成持重便不是我啦。”
小姑娘往后一仰,与裴元来个面对面。
“而且,我那么可爱,你忍心以后我板着脸当个小老太嘛。”
日光使那眼珠儿酿出甜甜的蜜糖色。
“你不喜欢为我操心吗?”
裴元刮了刮他看顾三年,早处出感情的小姑娘的鼻头,神情满是无奈。
“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他家小姑娘那么灵慧,谁不喜欢。
就是……太过逃脱。
在谷中这般倒无妨,可等到日后行走江湖……
裴元有点发愁地叹口气,突然想起自己的文静乖巧的外甥女。
他低头去瞧怀里的小姑娘,将她放下,半蹲着平视。
或许……让之岚去影响一下铃铛儿,会让她不那么跳脱?也好让他安心些,不必担忧她太无法无天,哪天惹到厉害的人,他救援不及。
当然,说是不能那么说的。
“铃铛儿……”
“嗯?”
“我有个外甥女……咳,我是说,你想要个玩伴吗?”
铃铛歪着头看他。
“你是想带我去你姐姐家?”
“嗯,之岚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孩子,你们或许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有新朋友,就不会记挂唐无乐,被他的三观影响到。
——那可是肆意妄为到看到长得比他好看的人就直接放狗要咬死对方的唐门小霸王。
别以为他不清楚,小姑娘刚来万花谷那段时间,三不五时去信给唐无乐,一直没有收到回信她才没有继续。
“我记得她刚三岁吧。”
铃铛竖起三根手指。
“你不担心我把她带皮了?”
“之岚文静腼腆,我姐姐有些担心她以后被欺负,皮一点很好。”
“你知道的,我不是想说这个。”
铃铛抬眼,直直与裴元对视。
裴元不说话,含着笑望她。
铃铛明白自己我行我素的性格在外人看来并不讨喜,甚至可怕,在他们的想法里,小孩子该是天真无邪的,不那样的,那是小恶魔。
纵是如此,大师伯也没特意将他外甥女和她隔开吗?
小姑娘原地转一圈,金光闪闪的铃铛清清脆脆地响。
她背后的手松松捏成拳头,嘴角抑不住翘起。
“既然你都要求了,那我勉为其难带她一起玩吧。我跟你说,我可懂如何带小孩子啦,婉儿——我是说我表妹,被我和我表哥养得娇娇嫩嫩的,可亲我啦。”
她表哥,姓唐,名无乐。
和她同岁。
裴元单晓得小霸王,没有关注过铃铛的亲属中有谁,自然不了解她话里的表哥就是他一直死守严防的唐无乐。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小姑娘眼睛清亮清亮的,目不转睛注视着他。
“明日辰时三刻,谷口见。”
“好!”
这真是个好消息,明天出发,带小孩子玩几天,她便去找乐乐,不耽误时间!
*
“阿姊,姊夫这是铃铛,是我师侄。”
裴元拉着铃铛的手,将她引到姐姐姐夫跟前。
铃铛大大方方上前行了个江湖礼。
“裴夫人,谷公。”
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铃铛看过去,是裴夫人身后的小脑袋。
扎着两个小揪揪,脸上是婴儿肥,像个小包子。
唔,一身橘黄色,还像个小灯笼,圆滚滚那种。
看到她看过来,紧张地揪着母亲的下裙,却还是乖乖巧巧地冲她笑。
铃铛眼睛一亮。
好可爱!
好像婉儿!
裴夫人将轻声细语对小灯笼道:“之岚,跟铃铛姊姊打声招呼。”
小灯笼从母亲身后走出来。
步子轻轻的,声音也是轻轻的。
“铃铛姊姊好。”
裴夫人继续道:“之岚带姊姊去小花园玩好不好?”
谷之岚回头,软软道:“好的,阿娘。”
手拉手,大手牵小手。
小姑娘实在不知道和小小姑娘玩什么,小小姑娘同样不知道该玩什么,就一起坐在花园中的石凳子上。
看花看草看鲤鱼。
——好像大院子里挖池塘放鲤鱼是标配来着?
“铃铛姊姊,你和舅舅住在一起吗?”
谷之岚抿抿嘴角,下巴垫在手背上,弯着腰不像小灯笼,像小虾米。
总之都很可爱。
铃铛是个看眼缘和心情的,像龙啸云,不合眼缘也不合心情,她上去就怼了,像小灯笼这种的,她倒是愿意聊两句。
“唔,算是吧,我们是同门,他是我大师伯,平时不出去就是住在谷中的。”
“谷中……是万花谷?舅舅有说过。姊姊能不能说说万花谷是什么样的呀?”
“什么样?”
铃铛咬着手指头。
小小姑娘连忙朝远处挥挥手,立在那里看小孩的下人快步走过来,虽快不乱,身体不摇不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