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骨架纤细,露在外面的皮肤白得不正常,淌水的银发遮盖了面容,有好一会儿,她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基安蒂还以为她死了。
“要是死了就踹回河里。”琴酒的帽子不知道哪去了,湿透了的银发难得把他整张脸都露了出来。他眼皮一抬,冷冷淡淡地说。
“活着呢!”地上的女人立马翻了个身,呼哧呼哧地把脸上的乱发扒拉开,翠绿的眼睛一滚,落在基安蒂身上。
她脸色白得可怕,嘴唇却还是诡异的红,唇瓣轻轻一勾,声音甜甜地叫道:“姐姐,可以拉我一把吗?”
基安蒂挑了下眉,单手把她拉起来,“你就是黑醋栗?”
黑醋栗在琴酒阴沉的目光下往她身后躲了躲,然后又在她身侧探出颗脑袋小幅度地点了点,“是我没错。”然后她把手一摊,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个橘子,“吃橘子吗?河水冰镇过的。”
“你——”琴酒听了这话,愠怒地一挑眉,黑醋栗立马叫道:“知道啦,也有你的,谢谢你救了我!”
然后她迅疾地往琴酒怀里塞了两个橘子,还嘀嘀咕咕的,“这么大的人了……”
……她好像是真的觉得琴酒想吃橘子。
连基安蒂都奇怪琴酒居然没有立马打死她。虽然看女人那瘦骨伶仃的身板,好像是受不住琴酒一拳就能死,再看看女人和琴酒如出一辙的银发绿眸,基安蒂隐隐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
饶是基安蒂一贯大胆,也没敢看琴酒到底是怎么处理那两个橘子的。
听到“先撤退——”的命令后,她提着装狙击ꞏ枪的包就坐进车里。
黑醋栗还在后面叫伏特加,“我没力气了,你把我抱上去吧。哦,还有,我很冷。”
伏特加竟然还真就对她言听计从,把自己外套脱下包住人,又把人打横抱起抱上了车。
琴酒在副驾驶座闭着眼,眼不见心不烦。
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酒店。基安蒂是临时加入的,所以当晚就和黑醋栗凑合凑合住在了一间,左右明天就要回去了。
回到酒店,黑醋栗洗了个热水澡便倒在床上睡着了,看她的样子,似乎真的是累极了。若不是胸前还有微弱的起伏,基安蒂准会以为这女人又死了。
基安蒂关上房门,来到琴酒的房间,伏特加也在。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叫我过来?”
“莫索特还活着。”
基安蒂实在有些不习惯琴酒不戴帽子的样子,平时那双眼都有帽檐挡着,没了帽子,害她不得不跟他对视,简直是一种折磨。她都有点羡慕往琴酒身后一杵,什么都不用管的伏特加了。
“要继续留在这里查线索吗?”
“不用,只要那女人还在我们手上,他迟早会自己找上门。”琴酒抽出一支烟点上火,神情在暖色的火光下却像是被经久不散的乌云笼罩着,从那乌云后,一双幽冷的眼睛看向基安蒂,“从现在起,你牢牢地看住那女人,她身边有什么奇怪的人出没,立刻报告给我。”
她是个狙击手,又不是情报员。基安蒂不大乐意,但还是应下了。
原本她还以为黑醋栗和琴酒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对她那么忍让,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因为这女人还有用才留她一命。
……她真是想多了,琴酒这男人真的会有人类的感情吗?
不过,说起来,她倒是听说琴酒以前曾有个一手教导了他几年的师父。
似乎是个代号为玛格丽特的女人。不知道两人关系如何,估计不怎么样。
因为那位传说中的师父最后是被琴酒亲手杀死的。据说是他为了上位才这么干的。
事实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毕竟没人敢当着琴酒的面八他的卦。
清水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完全不出人所料地感冒了。她现在的体力全借给了过去的自己,对方还来的只有一波又一波不断上涌的疲惫。
再加上琴酒那只狗救她的时候根本就是把她当一块儿破布拽着,清水凉没有横死当场,泪洒施普雷河,全靠老天赏脸。
跟着琴酒去往机场,准备值机的路上,她还一头撞在了柱子上,道了好几句歉才在基安蒂的提醒下发现对方不是人。
清水凉摸摸撞红了的额头,把痛觉同步率下调了一部分,感觉稍微好受些了,刚刚搅和成一团浆糊的脑袋终于能磕磕绊绊地运作了。
刚清明一点的眼睛一抬,就看到琴酒似乎心情还不错地在抽烟。清水凉仔细想了想,感觉他的快乐来源应该就是看她这副倒霉样子。
清水凉决定恶心他一把。
她故意对着伏特加津津乐道:“啊,说起来,伏特加你昨天没看到,琴酒大哥真是太英明神武了,他追着窃听器赶到船上,和莫索特大战了三百回合才给他跑了;
等我想到办法把他找出来,大哥就说‘十步之内要你性命’,结果你猜怎么着,莫索特差一点就死了呢!”
伏特加看样子恨不得自己这辈子就没长出过耳朵,基安蒂则是钦佩地望了她一眼。
她好歹活了这么多年了,见过想死的,没见过这么急着赶去投胎的。
快快乐乐的琴酒脸色果然迅速阴沉下来。不过在该敬业的时候他这个人绝不含糊。
说要利用黑醋栗,就绝不会在她还有用的时候弄死她,只是会想办法弄残她。
挨了一顿揍的黑醋栗果然安静了不少,基安蒂看她的样子,总觉得孩子病情又加重了。
……她也真是有本事,基安蒂可从没见过琴酒不是用枪,而是用拳头和脚揍人的样子。
也算是长见识了。
琴酒这回一路神清气爽地落在了日本的土地上。他显然没想过顺路把病重的清水凉送回家。
但早有预见的清水凉提前通知了鹭宫诗织来接她,同来的还有可爱的小妹妹雪莉。
两人见她这副仿佛去北极探险丢了装备一路乞讨回来的样子吓了一跳,鹭宫诗织用严肃的口吻说:“这次的敌人真强大,是使用了细ꞏ菌武器吗?”
清水凉一张口,都能感觉自己正往外冒热气,她嘟嘟囔囔地说:“没事儿,死不了……有纸吗?”
基安蒂见有人来接她,就先告别了,清水凉连忙同她摆摆手。然后三个人一起坐机场专线回了家。
没错,三人组里唯一有车人士就是清水凉自己。
“我倒是会一点摩托,但是在市区会被抓的——因为无证驾驶。”雪莉耸耸肩膀。
清水凉先回到医院找隔壁同事给自己开了点药,然后谢绝了雪莉和鹭宫诗织的陪伴,一个人回到家。
看到桌子上的药瓶,清水凉才想起这具身体原本就带着病。出国的时候她忘记把药带上了,这段时间一直没吃。
她按照药瓶上的要求吃了两粒药,断断续续、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重感冒、无体力的症状终于消失了。
她在记忆里搜罗出给她看病的是哪位医生,可巧也是组织里的人,在另一家研究所工作。
清水凉找到他,诉说了自己忘记吃药的事。
老医生听完点点头:“没事儿,之后按时吃药,不要停。你手里的药还够两个月,吃完我会让人给你送去的。”
也就是组织的医疗系统才有送货。
清水凉不动声色地旁敲侧击:“我这个病还能好吗?”
“你这是先天不足导致的心脏问题,但是不严重,你按时吃药就行,不用紧张。”
心脏上的问题吗?
清水凉道过谢,离开研究所。因为顺路,她又来到雪莉和鹭宫诗织的研究所。鹭宫诗织不在,雪莉那里却有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又见面了。”
“莱伊?”坐在雪莉的办公室翻书看的正是曾经找清水凉治过伤的莱伊。他看到进门的银发女人,微微地颔了下首。
他刚刚似乎在和雪莉说着什么,雪莉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别看雪莉年纪小,心防却很重,清水凉也是沾了鹭宫诗织的光才能让她快速接受,这个莱伊又是哪里来的货色?
清水凉迅速警觉起来。
老实说,她从见到莱伊的第一眼就算不上喜欢他。硬要说的话,这男人给她的感觉和琴酒有点像,两人就连惯用手都是一样的。
偏偏他可比琴酒会伪装多了。
“既然来了客人,我就不多打扰了。你要的书,我会想办法的。”莱伊轻轻慢慢地说。他讲话总带着那种不疾不徐,仿佛无论何时都胜券在握的感觉。
可让人讨厌了。
但是清水凉是个讲礼貌的人,她对人点点头:“慢走,回见。”
莱伊笑了下,他似乎并不想笑,但觉得这会儿最好笑一下,所以就这么诡异地笑了下,“希望我们回见的地方不会是在医院,那感觉可不太美妙。”
等莱伊走出去,清水凉疑惑地问雪莉:“他刚刚是觉得最后那句话很搞笑,可以活跃气氛吗?”
“不用在意,他一直那个样子?”
“一直?你跟他很熟吗?”
雪莉似乎没意识到清水凉在套话,“还算熟悉吧,他是我姐姐的男朋友。”
“男朋友……啊,是那个很漂亮很温柔的女孩子。”清水凉恍然大悟,原来那天看到的都市丽人是雪莉的姐姐。
两姐妹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呢。
雪莉很惊讶:“你见过我姐姐?”
清水凉就把那天给莱伊治伤的事说了,雪莉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既然你和我姐姐也算认识了,晚上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饭?我约了姐姐,想把你介绍给她。”
清水凉立马抱住雪莉,在她脸蛋上蹭了蹭,“好呀!”
和雪莉的姐姐宫野明美相识之后,清水凉越发认定莱伊这家伙没安好心。
这么善良、可爱、美丽、温柔的女孩子,他这个一脸阴沉的家伙要是没用点手段怎么可能成为她心爱的男友?
莱伊,一个感情骗子!
清水凉暗暗发誓一定要将宫野明美救出感情骗子为她编织的苦海。为此,她把正在制定的[该死的琴酒攻略计划]也丢到了脑后——没什么比拯救美女更要紧的。
于是她一天三顿往宫野明美身边跑,跟在她身后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给雪莉都整吃醋了。
小女孩儿难得表现出幼稚的一面,拽住姐姐的胳膊小脸气鼓鼓的,“这是我姐姐!”
宫野明美失笑着摸摸妹妹的头发。
和宫野明美天天混在一起的这几天,清水凉倒是发现了,莱伊和宫野明美虽然是情侣,两人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至少都不够让莱伊发现他女朋友身边正混迹着一个新情敌。
“他这是很明显的感情骗子啊!”某天晚上一起在肯德基吃饭时,清水凉吸溜了一大口可乐,恨恨地说:“姐姐,放弃那个男人吧——组织就是个垃圾堆,咱们不能在垃圾堆里挑男友。”
宫野明美只是笑笑:“他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人。”
每一个被感情欺骗的女人一开始都是这么想的,社会新闻看多了的清水凉痛心疾首,“姐姐,你太善良了,总把人往好处想。但有些人心黑着呢,你想象不到的黑。我可是听说了,莱伊的狙击很有名,你觉得他会是什么好人?”
宫野明美垂下眼睫,瞳孔里的水光轻轻闪烁着——就是这个神情,让清水凉察觉到也许她并不是一无所知,她甚至比所有人知道的都要多。
她只是在知道了一切后,依旧选择飞蛾扑火。
这样的人,也就没必要再劝了。
清水凉回到家,和自己新搬来的邻居基安蒂痛饮了一杯凉白开,“你说她喜欢谁不好,干嘛要喜欢莱伊?”
基安蒂也很不理解,“就是,干嘛要找组织里的男人,是外面的那些不够乖不够听话吗?”
听这话就知道基安蒂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基安蒂看到黑醋栗羡慕崇拜的眼神,摸摸她的脑袋,“改天姐姐带你去见识见识?”
清水凉赶忙摇头,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我打算直接来最高难度的。”
基安蒂挑了下眉头。
“我打算拿下琴酒。”
“咳咳。”基安蒂直接给酒呛着了,她怀疑自己听错了,“谁?”
黑醋栗严肃地重复了一边:“琴酒。Gin——G、I、N。”
“你还是放弃吧。组织里有一个传说,这男人性冷淡的,连贝尔摩德都没能拿下他。”
“贝尔摩德居然跟我抢人?她不是在美国吗!”
“你能不能抓抓重点,那是以前的事了,再说不是没成功吗?因为这事儿那女人脸臭了好几天。”
“哦。”清水凉松了口气。
基安蒂:“……”
你是不是放心得太早了?
基安蒂委婉地提醒她:“你不觉得贝尔摩德都拿不下的男人难度太高吗?”
“可是贝尔摩德不是琴酒喜欢的类型啊。”清水凉理直气壮地说。
基安蒂难免吃惊于黑醋栗居然知道琴酒喜欢什么类型,她也被吊起好奇心,压低声音问:“他喜欢什么类型?”
清水凉把脑袋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这个事吧……我一般不告诉别人的,是和基安蒂姐姐你关系好,我才说——琴酒他,喜欢小鸟依人的大和抚子型。”
基安蒂看清水凉信誓旦旦的模样,也不由怀疑起自己的认知,“琴酒喜欢这种类型?”
“对啊,”清水凉的眼神充满着令人信服的光,“这种阴鸷的男人都喜欢听话的、好掌控的类型。”
倒是有点道理。
“不过他喜欢这种类型,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在他面前一直在装小鸟依人的人呀,”清水凉一副你怎么连这都没发现的样子,“连讲话都轻声细气、温言软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