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 他站起来,“克利切,我命令你,无论今天我发生什么,都不要试图救我。我要你带着魂器去挪威,交给戴蒙德斯。我可以死在这里,但你必须活着出去。”
“如果克利切没法让戴蒙德斯接受魂器,克利切该怎么办?” 老精灵沙哑的嗓音哭过之后更难听了。
雷古勒斯抬了抬眼睫,“那就由你保存。不能对任何人说起,不能让任何人看见,想尽办法销毁它。我希望你做到。”
见克利切用力点头,雷古勒斯转身抓起贝壳碗,舀起黑色毒汁,喝了下去。
瞬间,深切的疼痛将他包裹,仿佛连骨骼上都出现了裂痕。
视线模糊,他紧紧抓着药池边缘,闭紧双眼仰着头,不敢停顿丝毫,大口大口机械地逼自己将毒汁不停往喉咙里灌。浑身上下的每一个器官都在颤抖,大脑放出令他无比痛苦的画面,他分不清这究竟是真实的记忆还是混沌的幻觉。
他看到哥哥向自己冲过来,要来阻止他,可父亲突然出现,对哥哥用了钻心剜骨。他看到哥哥倒地痛苦地大喊,不要,不要!雷古勒斯!
哥哥想站起来,父亲就一遍遍对他用钻心咒,哥哥身上出现很多血淋淋的伤口。雷古勒斯想阻止父亲,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发不出声音。魔杖射出一道又一道咒语,躺在地上的哥哥不动了。
雷古勒斯觉得自己的心被猛地撕裂了,他摔倒在地,挣扎着向哥哥爬去。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他一遍遍重复呢喃。
忽然,血泊里的哥哥不见了,他躺在乱石里,看到头顶狰狞的石壁,疼痛并没有消失,他的眼睛也没有停止流泪。他想起自己是在岩洞里,他要取魂器。
他没有着急起身,而是突然笑了,觉得身子很轻快。他意识到哥哥没有死,哥哥已经找到了他真正热爱的生活。
克利切说,这毒汁会让人看到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
原来自己最怕的,是哥哥的死而已。
他攀着石柱支撑着身体爬起来,灌下最后一口。
他忽然想起自己替斯莱特林抓住第一只金色飞贼的时刻,他坐在扫帚上听满场欢呼,觉得自己就是天之骄子。
他想起在学校常常偷看的那个赫奇帕奇女孩,她香槟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很好看。最后那个学期,她对他笑了,可他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上一句话。他很想请她去猪头酒吧,从天黑喝到天亮。
他想起小时候为哥哥画像。哥哥站在画台上,专心看他描画,忽然问他:你以后想做什么?画家?他说,我没想过。我要去旅行,哥哥昂头朗声说,骄傲又带着对未来的期待,你该跟我一起去。他望着哥哥侧脸,笑得很开心。
他们曾真的很要好,好到他曾坚信这一切会发生。
哥哥离家那一夜。他站在盛怒的母亲后面不知所措,他用眼神看向哥哥,乞求他不要走,可哥哥却没再看他一眼,决绝地冲进暴雨中。
被烙印成食死徒,痛不能持,却天真地倍感骄傲。年少的愚蠢。
少年痛苦地哼出声。
眼前浮现父母苍老的面容,母亲冷酷地说,如果你再替戴蒙德斯说话,我不介意把你的脸也从家族树上烧掉。
母亲,别怪我,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苍白的手指触到冰凉的挂坠。
他缓缓靠着石柱滑倒下去。哥哥,你看,我做到了。
贝壳碗啪嗒一声掉在石滩上。
雷古勒斯费了很大力气才从口袋里掏出自制的假挂坠放了进去,连带着从口袋里掉出了什么小玩意。他连忙四处摸索,将掉了的东西拾回来,珍宝似地捧在手里——是小天狼星的那枚旧袖扣。
他重新将袖扣放回贴身的口袋,却没有力气站起来,他颤抖地伸出手,将真正的魂器郑重交到克利切手中。
克利切费力想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克利切带小少爷回家。”
雷古勒斯安心地对它笑了,他没想到自己撑下来了。
“好,回家。”
这次回家,应该一切都可以回归正轨了吧。
克利切架着他,准备登上小船时,湖面猛地伸出一只手死死抓住雷古勒斯脚踝,他被拉倒,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克利切吓坏了,用魔咒驱退这只阴尸,可大片大片的阴尸源源不断从湖底爬上来,密密麻麻地抓住雷古勒斯的双腿和躯干,将他拉向深不见底的湖水。
“不!不!” 克利切拼命想把雷古勒斯救出来,根本无济于事。
雷古勒斯感受着自己被一点点拖拽出去,内心却出奇平静。
他挣扎着掏出自己的魔杖抵在太阳穴,缓缓拉开时,取出了一段发着银光的记忆。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连着记忆的魔杖扔向克利切,克利切稳稳接住。
“走,克利切!把这段记忆一起带给戴蒙德斯,记住,保住这个秘密。照顾好他们。”
看着克利切消失在嶙峋的乱石中,雷古勒斯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闭上眼,闻到海风的味道,咸咸的,很清爽。
哥哥,我多想告诉你,我们没做到始终对彼此赤诚相待,我曾怪你,可不曾恨过你。只怪我们生在这个家族,这世道混沌,人生无奈。
如果我们之中必定要有一个人被规则束缚,请让我来吧。我的生命早已不是自己的了,但请你一定要继续追逐自由,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我的死,我并不介意,只要你好好活着。
带着布莱克的灵魂和血脉,好好活下去。
刺骨寒冰的水面在头顶闭合时,雷古勒斯感到极大的解脱。
他在呛咳中满足地叹息着,从容地沉下去。他感到,那些沉重地倾轧在他身上的东西,那些他也不想要的东西,终于都卸下了。
他最后的意识是:真冷啊,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躺在雪地里,哥哥就要来找他,背他回家了……
(九)
布莱克家的小精灵带着那只挂坠盒跌跌撞撞出现在书房的时候,阿尔伯特其实不意外。
他早已从那个年轻人眼中读出来了,即使没人帮他,他还是会去做。所以,他才想最后劝他一次,也许本可以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个只有18岁的少年却义无反顾地赌上自己的性命去等一个远得看不见的未来,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强大的意志在支撑他。
“对不起,我想我已经拒绝——”
他还没说完,小精灵却举起一根魔杖。
阿尔伯特顿住了,他认出那是雷古勒斯的魔杖,安静栖息在杖尖上的光圈,那是记忆。
阿尔伯特在克利切面前看完了雷古勒斯留下的记忆。
那记忆中的情感太过汹涌,他不得不扶着书架稳住自己,他下意识摸了一把下颌角,发现指尖竟然有透明的液体,才意识到自己跟着这段记忆流泪了。
他久久盯着平静的冥想盆,沉默着,然后,如数家珍似地将里面散落的记忆一一收回来,用双手捧着,像捧着一把钻石。
满心感受到的,唯有对这个布莱克家命途多舛的少年的震撼和叹服。
“好,”他终于开口,“我答应他的请求,戴蒙德斯会帮你们。”
咚——
老得丑陋的小精灵扑在地上,向阿尔伯特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克利切代替小主人谢谢你,克利切永世不会忘记戴蒙德斯的恩情。”
阿尔伯特把它从地上扶起来,将雷古勒斯的魔杖递到它手里,“我想,你愿意留着这个。”
送走哭个不停的克利切,阿尔伯特在书房中央呆站了很久。那个黑发少年强忍崩溃的泪水站在书架前恳求他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却是音容犹在,人已逝。
书房的门猛地被推开,彼时不过20出头的埃德蒙走了进来,“父亲为何答应替他们做如此危险的事?挪威虽远离是非之争,是休养生息的宝地,可难保黑暗势力不会试图从英国向欧洲扩张。您忘了当年的格林德沃了吗?”
阿尔伯特缓缓踱步到窗前,“你也许听说过布莱克家的小儿子。雷古勒斯·布莱克。”
埃德蒙点了点头,不知父亲忽然提起这个少年作什么,“我知道他,并不熟识。是斯莱特林学院的孩子。”
“这个孩子虽是个斯莱特林,可他却独自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的所作所为,有斯莱特林的周全缜密,拉文克劳的智慧豁达,格兰芬多的勇敢,甚至存留着赫奇帕奇的忠厚与善心。” 阿尔伯特望着窗外峡湾里冰蓝的海水舔舐着山崖,长叹了口气。
“你看,霍格沃茨的四个学院,总看似针锋相对的,可谁又真正独立割裂呢。归根结底,早已在自己都未曾意识到时融合为一体了。霍格沃茨的每一个孩子,包括你,平日里展露出的都是属于自己学院的特质,可当面对强大的敌人,每一个人都拥有集四院品质于一身的潜质。如此,才有了霍格沃茨啊……
这便是,霍格沃茨存在的意义。霍格沃茨从来不是那座城堡、那片山河湖泊,而是,每一个人啊……”
.
佐伊从冥想盆中抬起头,已是满含热泪。
她是那么不舍这段荡气回肠的过往结束。
心里像是缺失了一块,像种满麦子的旷野上吹过一阵风,好像什么也没留下,空荡荡地呼啸而过,只剩下悲凉空旷。
原来这是当年的真相。这是祖父和父亲守护着的秘密。这是他们不愿来英国的原因。这是为什么老糊涂的克利切却从不曾对她这个戴蒙德斯恶言相向。这是小天狼星口中那个‘不中用’的弟弟瞒着所有人做的事。
这也是为什么,那个解开一切的那个口令是‘回家’。
祖父深沉的嗓音好像还在耳畔响。
霍格沃茨,其实就是他们每一个身在这里的人啊。
后来,即使布莱克家族因雷古勒斯的失踪加怪于戴蒙德斯头上,阿尔伯特仍然完成了雷古勒斯的请求与嘱托,直到离世,将这份秘密传给埃德蒙,最终传给珍爱的小孙女。
阿尔伯特不是一个会轻易下承诺的人。承诺这个东西一面是履行时的深明大义,另一面就是违背时的千夫所指,两面划成一个圈,将人束缚。
他没有想到,他会与这个布莱克家的孩子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
他更想不到,他的后代都将为此付出,违背戴蒙德斯的宗旨去完成这份由他而起的守护。
至于雷古勒斯。
这个少年用他并不宽阔的后背护住了整个布莱克,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并不懂他的家族和父母,守护他默默深爱、却也伤他最深的哥哥。觉得撑不下去时,只能独自一人跑到遥远寒冷的挪威同一个自己家族最厌恶的人吐露自己的绝望和无助。
没人会知晓他的事迹。
从小到大,骄傲的雷古勒斯从没对哥哥说过一次他爱他。
家族人说,小时候雷尔缠着西里斯,不过是小孩的依赖性与占有欲,长大就好了。
果然,长大后,他们争吵,他们冷眼相看,他们决裂,直至走散。
如今回头去看这每一段记忆,雷古勒斯说过的每个字、做过的每件事,满心满眼,全都是那句话。
全都是他对哥哥最后的、笨拙的,无声告白。
可悲剧也许在于,雷古勒斯不会知道,他用自己生命换下来的,并没能阻止永远纯粹的布莱克走向衰亡没落,也最终无法阻止哥哥走向死亡的结局。
(十)
雷古勒斯的记忆里并没有包含全部的事。
他也不会知道,在1996年的4月,小天狼星曾独自去过布莱克家族荒凉的墓地。
他径直略过前面先祖和父母的墓碑,走到长满荒草的尽处,停在一只最小的墓碑前。他知道雷古勒斯不可能躺在下面,这不过是个空土堆罢了。
不知为何,他想来这儿看看。
也许是因为圣诞节向戴蒙德斯家的女孩讲起往事时,他猛地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雷古勒斯长什么样子了。
他想墓碑上也许会留下一张照片。可来了才知道,石碑上连一个字母都没有刻。因为沃尔布加到死都不肯相信雷古勒斯真的死了。
这个人好像被凭空从这个世界抹去了。
初春的风还很冷,他在风里沉默地站了很久,不知是不是该开口说点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脑海中该回忆些什么。
也许是,他现在过得很好?
身后传来男人慢而温柔的脚步声,不回头也知道是谁。
“你头一回到这儿来。”
莱姆斯站在他身后,替他挡住吹来的风,扬起的黑发落了下来,盖住发根的灰白。
“你还在恨他吗?” 莱姆斯的语气像水一样轻轻裹住他。
好像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小天狼星背对卢平,嘴角飞快地勾起又落下,似乎是想扯出个苦笑来。
“你是爱他的吗?”莱姆斯问,“你从没表现出来。”
小天狼星没有回话,只是有些荒诞似地摇了摇头。他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迈开大步子离开。
他不再有机会回答这个问题了。
两个月后,他死在堂姐贝拉的夺命咒下,跌进帷幔消散,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不知被咒语击中的一瞬间,除了波特家的男孩,他有没有想起自己的弟弟。那个他甚至不愿去了解的弟弟。
他会不会也有点想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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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子星孤独明亮,湖底的少年再不见天上的星光。
天狼星从夜空陨落,划过的流星成为黑暗的绝响。
最初选择不同的路,他们同属星辰,却无法照亮彼此。
但穿过死亡重重贫瘠的土地,当黑暗褪去、大雾散去,也许他们终会回到同一条路上重逢。
古老高贵的家族人去楼空,亡故的姓名终将在口口相传中与原本的故事背道而驰。
格里莫广场12号的画像不再哭泣,夜深人静时哼唱起的——布莱克的消亡史。
(支线完)
第71章 七年级 - 佐伊受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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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心剜骨——” 贝拉蛇一般嘶嘶的声音一遍遍响起,尾音带着俏皮和兴奋。
女孩躺在地上的身体兀地痉挛起来。
佐伊觉得有一把锋利的小刀正沿着自己的脊骨将血肉尽数剔去。巨大的疼痛挤压胸腔,她发出粗重痛苦的喘息,努力把身体紧贴在冰冷漆黑的地砖上,可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每抖一下,小刀都会往下剔一寸。
伏地魔通过与魂器的感应将佐伊抓来马尔福庄园。可无论怎么折磨,她只说绕弯子的话,丝毫不透露真正的挂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