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笑了。他想,她一定不知道,三年前,他们早已一起在大雪中跳过舞,她注定要与他白头偕老了。
只是那个晚上,那个他即使现在想起都还会幸福得笑出来的晚上,这个家伙醉得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个传说最好是真的,戴蒙德斯。
魔杖落下,形成的伞顿时消散,硕大的雪花也掉落在德拉科身上,他牵住她的手,他也不知道舞步如何跳,只是恣意摇摆、跳跃、旋转。雪花打湿他们的头发和衣服,有时跳错了步子、撞在一起,不禁放声大笑。
两人在空旷洁白的后花园共舞,痛苦和绝望都被释然。
“佐伊。”
“嗯?”
“等以后我们有了孩子,我们该给他们取什么样的名字?”
女孩笑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这让我想起来,布莱克家族喜欢用星座命名,仿佛每个人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守护星,很浪漫。你的名字也是,德拉科,天龙座。想来,纳西莎骨子里终归还是个布莱克呀……”
“所以你二年级天天在休息室看天龙座星团,是因为我吗!” 男孩抓紧女孩,忙不迭追问,“那你呢?你的名字是什么星座?”
“我的名字不是星座,‘佐伊’,是希腊语‘生命’的意思……”
他把她抱进怀里,抱着她缓缓摇摆,“那我们也用星座命名我们的孩子。”
突然,德拉科想到了什么,脚下乱七八糟的舞步停住了,他松开她,眉头紧皱:“你也曾在挪威这样和他跳舞吗,那个古斯塔夫。你们从小一起跳舞。他很会跳舞吧。”
佐伊看出他的心思,歪头对上那双澄澈的灰蓝眸子,认真告诉闷闷不乐的少年:“我和阿历克西一起做过很多事,但他和你不一样,德拉科——和他一起做过的事,我都愿意再与你做一遍,而有更多的事,我只想和你一起做。”
灰眸里有了动容。
“更何况,” 佐伊背起手,后退了两步,狡黠一笑:“我从没有和他一起在大雪的夜晚跳过舞,他也从没有为我绑过头发。”
听到这儿,德拉科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他猛地抬头看向她,眼神从惊愕渐渐转为欣喜羞愤。
他伸出手一把捞过女孩的腰,将正在后退的她拉回到自己身前,目光紧锁着她有些被冻红的脸,佐伊的黑眼睛睁大望着他。
德拉科紧紧盯了她好久,才一字一顿地说:“四年级,圣诞舞会,原来你根本没喝醉。原来你什么都记得,戴蒙德斯,你竟敢诓我这么久。”
她毫不躲闪地扬着下巴看他,笑而不语。黑长的眉毛高高挑起,落上细小晶莹的雪花。
“既然你终于发现了,马尔福先生——是的,我都记得,而且永远不打算忘记。”
“你这个酒鬼——” 德拉科收紧揽着她的手,故意凶巴巴地压低声音咕哝道,然后,低下头,有些霸道地吻住笑得狡黠的女孩。
德拉科记不清他们是如何回到卧室的。
窗外的雪花打在窗玻璃上,发出扑扑簌簌的声响。屋内很静,壁炉里火堆燃得正旺,劈里啪啦的杂音叫人内心安详。他的身体贴在佐伊裸露的肌肤上,她的皮肤很白,温暖、干燥,带着森林里清爽深邃的味道,像春天的绿叶般新鲜,天鹅绒般柔和,让他很想将脸埋进去。
他滚烫的手掌小心抚摸着她身上因神锋无影留下的淡粉色伤疤,胸口有一道长而发白的疤,那是钻心咒留下的印记。这都是因他留下的疤痕。他的动作那样轻柔,仿佛终于捧到渴求已久的珍宝。
佐伊双手捧住他的脸,将他的头抬起来。她亲吻他的眉骨,他的眼睛,他的鼻尖,吻他的下巴和喉结,像要努力用嘴唇一寸一寸记住他的样貌。
“佐伊,你愿意吗,你肯接受我吗?” 他呢喃着问。
她笑着点头,环在他腰间的手臂传递出信任的力度,“我愿意,德拉科。”
他深情用力地吻她,抵舐她的舌尖,吸允她的味道,任自己彻底沉沦进她的气息。
十指交合,他们呼唤彼此的名字,在窗外茫茫大雪的见证下,相爱的人正式拥有彼此,合二为一。
如果爱意能被看见,那么,它已像常春藤爬满这间屋子的每个角落。
他曾流离失所的灵魂终于停靠进心向往之的港湾,自此,有了值得守护的家园城池,在此落地生根,不再流放。
他知道自己找到了此生的意义所在。
他想要一个家,想与她一起做尽一切大大小小的琐事,大到去陌生的远方旅行,小到坐在后花园的草坪上看日出日落,想为她做早饭,一起养一只狗。想和她有一个孩子,无论男孩女孩,然后绞尽脑汁取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
新一天的阳光从庄园尽头的地平线爬出,爬进存留着余温的卧室,爬上两个年轻人交缠的身体。
德拉科是因为左臂麻得失去知觉才醒来的。
他睁开眼,就看到了佐伊头顶乱糟糟的黑发——她正枕在他小臂上,小手紧攥着他的两根手指,身体随呼吸微微起伏。长鬈发散在床上,像黑色海浪。
醒来看到心爱的人正在自己身边熟睡,大概是世上最幸福的瞬间之一吧。
也许是最近为抓捕波特和寻找传说中的老魔杖忙得分身乏术的伏地魔已很久没有回到马尔福庄园,纳西莎没有早早派家养小精灵来带佐伊回地牢。
德拉科怎会看不出,母亲是喜欢佐伊的,不过是一时放不下布莱克根深蒂固的一点执念罢了——真正了解过佐伊的人,怎么舍得厌恶她。
佐伊的头正压在德拉科左臂的黑魔标记上,标记在黑发间若隐若现。
他想起过去她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告诉他:这只是个毫无意义的图案,除了一些早已过去的选择,什么都代表不了,更不值得畏惧。
如今他好像的确可以若无其事地正视这个有些丑陋的标记了。
他转头,透过周围结了一圈水雾的窗户看向外面。铺天盖地的大雪早已经停了,太阳才刚升起,一片雪白的天地间露出朝阳羞赧的粉色。他想起昨晚,不禁笑了。
这一切美好得像个梦境。
可从玻璃窗渗进来的冷气,壁炉里几乎燃尽、偶尔爆出噼啪响声的残柴断木,被揉成一团丢在地毯上的黑西装和底下压着的那件拉文克劳长袍都在提醒他:一切都再真实不过。
德拉科又偷偷笑了,转回身去看他的女孩,替她掖了掖被子,安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又凑过去亲亲她闭着的眼睛。见女孩还沉沉睡着,德拉科开始偷偷在她露出的肩头用手指一笔一画写下自己的名字,他咬紧下唇,带着温柔的笑意,写得庄重又小心:“D-R-A-C-O-M-A-L-F-O-Y”
他这才想起来左臂已经被压麻了,动作极缓地想把手臂抽出来,生怕把女孩吵醒。
可随着他轻捧着她的头放在枕头上时,黑长的睫毛抖了抖,佐伊睁开了眼睛,黑眸子里顿时清晰映出他放大的脸。
“早上好,小酒鬼。” 德拉科撑着头侧躺在佐伊身旁,作势要去挠她的痒。
刚醒来的佐伊被逗笑了,扭身躲开他的手,德拉科顺势俯身吻住她。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
他似乎真的开始相信,属于他的幸福会在某一时刻降临。而他已经等到了这个时刻,然后,一切美好都会变得顺理成章。
德拉科陪佐伊在房间里用完早餐,纳西莎才派来小精灵来带她回地牢。
佐伊离去后,德拉科在窗前的扶手椅里呆坐了很久,带着飘渺的微笑发呆。
他伸手去拿桌上因搁置太久而起了一层水汽的高脚杯,忽然感到手心一阵微弱刺痛。摊开手掌查看,才发现左手掌心竟不知何时有一道细小狭长的伤口,像被什么锋利的刀片划伤,已经结了痂。
他用右手拇指摩挲着这道小伤口出神,只觉得脑子里昏沉、腰酸背痛,怎么也想不起何时划伤的。
游离的目光落回到乱糟糟的床上:两只柔软的枕头还保留着被躺过的凹陷,床头栏杆雕着精致的银蛇和马尔福家族徽标,金属边角反射着锋利的银光……
德拉科猛地收了手坐正,甚至被自己剧烈的动作呛得咳嗽起来。他紧咬嘴唇,攥拳挡在嘴前让自己平静下来,绯红还是从耳尖一直漫延到脖子。
第76章 七年级 - 阿历克西之死,逃离马尔福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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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开始融化,春天如约而至,而阿历克西·古斯塔夫死在了马尔福庄园地牢里。
他死在佐伊怀中。德拉科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死前,他跟她说,他决定想办法带她离开这儿,哪怕硬闯。
他是生生吐血而死的,止也止不住,像中了诅咒,鲜血往外涌,吐在地上,吐在抱住他的佐伊身上。
那么高个子的阿历克西,像颗被砍倒的树倒在地上,身体在痉挛,每挣一下,就有血吐出来。
佐伊抱住阿历克西,小手抚着他的脸、整理他的长发,安抚他。可她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奥利凡德无能为力,阿历克西也知道他们都无能为力。
“佐...伊......”他挣扎着叫她的名字,嘴里含着血,含混不清。
他说,小时候在那条蛇面前丢下她,这件事让他悔了一辈子,也弥补了一辈子,如果,当年他没有丢下她,她是不是根本不会注意到德拉科马尔福,不会认识他,不会有后面这些事。
他看到佐伊黑眼睛里深刻的悲伤,他看到她摇头:“不许再这样想,不要再为此后悔,更不要再弥补我什么,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我是你最亲近的家人,不是吗?”
阿历克西点头,佐伊笑了,眼睛里的泪落下来:“你也是我的家人,阿历克西,是对我来说不可替代的存在。”
眼泪从阿历克西眼角滑落,滑进佐伊托着他的头的指缝,他挣扎抬起被迫烙上黑魔标记的左臂,想要遮挡住自己满是伤疤的脸,“可我还是......变成食死徒,肮脏......颓唐......我做过坏事,佐伊......我已不再是你心中的阿历克西......”
佐伊轻轻握住阿历克西的手臂,将它放下去,她俯身,额头贴住他开始发凉的额头:“在我心中,你永远是那个穿着鲜红制服和披风站在霍格沃茨礼堂灯光下牵住我的手的、那个英俊挺拔意气风发的德姆斯特朗少年,阿历克西。”
怀中的人像是终于放下心,吐出一口气,他想去摸摸女孩挂着泪痕的脸,可没有力气了。
直直望着她的琥珀色眼睛里像住进春天温柔的风,中心黑色的瞳仁渐渐散开:“此生...最不后悔的事,一件是爱你,另一件...背叛黑魔王......”
佐伊抱着他,她感到怀里的人不再动了,地牢里一片死寂。她伏在他身上,头深埋着,一动不动,久久没有起身。
过了很久,才传来抽泣声,佐伊直起身,有些粗暴地抹了一把脸,直接在袖子上擦去泪水,她就那么坐在地上,阿历克西的头还枕着她的腿。她吻了他的额头,替他将栗色长发梳理整齐,小心擦拭脸上的灰尘。
她抬头看向奥利凡德,老人才看到女孩脸上泪痕纵横,她的语气很安静,眼泪却无法停止。
“他没有很痛苦,对吗?”
“是的,很快就结束了。”
“您认为,是我们说的那样吗,奥利凡德先生。”
“我恐怕是的,戴蒙德斯小姐。”
.
阿历克西死后第五天,佐伊成功逃离了马尔福庄园。
只是德拉科此时还不知道。这段日子伏地魔又盯得紧张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佐伊见面。
看到韦斯莱和那个‘弗农达利’从地牢的台阶冲出来、那人脸上浮肿渐渐褪去露出哈利·波特的脸的那一刻,德拉科觉得他的肠子绞在了一起。
一切还得从几小时前说起,搜捕队像满载而归的蝗虫一样带回韦斯莱、格兰杰,和一个叫弗农·达利的丑八怪。
德拉科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会跟韦瑟比和那个格兰杰一起被抓的,只能是哈利波特。
他被急于想抓住波特邀功的父亲粗暴地推到那个被贝拉姨妈押跪在地上的年轻人面前。
卢修斯的手变得很粗糙,死死抓着德拉科后颈,他近乎神经质一般贴在德拉科耳畔耳语:德拉科,如果我们把波特交给黑魔王,之前的一切就都会一笔勾销,我们还可以变回从前的样子,你明白吗?
会吗,马尔福还能变回从前的样子吗?德拉科被父亲钳着,脖子后的皮肤火辣辣地疼,他仍面无表情。
“哦!您可别忘了是谁真正抓到他的,马尔福先生。”搜捕队领头轻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德拉科已学会对这种羞辱视而不见,卢修斯竟反倒被瞬间激怒:“你胆敢在我家里这样跟我说话——”
德拉科的耳朵嗡鸣起来,他下意识将头偏开。纳西莎及时迈上前拉住失态的丈夫,平复他的情绪,将他从儿子身旁拉开。
德拉科注意到父亲深深凹陷的眼眶、通红的眼珠,从鼻翼两侧延伸至嘴角的皱纹,总是光滑的下巴竟已胡子拉碴。他看起来轻轻一碰就会垮倒。第一次,德拉科觉得他没有在仰视记忆里那个高大光鲜的男人,而似乎站在高处,对眼前这个脆弱的男人抱有疼惜与怜悯。
好笑,他心想,他哪里来的这股子俗套的多愁善感。简直不像他。
贝拉姨妈兴奋地拉过他的手:德拉科,别怕,你看,这孩子是不是哈利·波特。
那人几乎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紧盯他,脖子上的筋络因呼吸剧烈起伏,一抹绿色从瘤子般的眼皮底下透出来。
德拉科一眼就看出来了。
只有德拉科自己知道,这世上有两个人的眼睛他永远不会认错,他的佐伊,和与他做了七年死对头的波特。
他曾厌恶极了面前这双眼睛。可此刻一个荒谬的念头占据他的大脑:如果救世主真的降临这座庄园,他是不是可以拯救他们,他是不是可以救出佐伊。
但他又没那个胆量真的做什么忤逆之事,最终只是躲开贝拉犀利的目光,含糊搪塞:“我不能确定。”
罗恩和另一个男孩被一同丢进地牢时,佐伊正跟奥利凡德躲在柱子后面探讨一道古老神秘的咒语。
她听见罗恩绝望地叫着赫敏的名字,走出来后,她认出那个面目全非的人——再明显不过,他身上穿着哈利几乎穿了四年的旧帽衫,再加上那有些迟钝有些冷静又有些愤愤不平的表情,只差没把‘哈利·波特’写在脸上。
当他挽起裤角从袜子里掏出一块镜子碎片一样的东西时,佐伊更加确定了——哈利·波特才会随身带着这么多奇怪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