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在迷情剂作用下才被带来这个世界的可怜人,无法分辨甚至理解爱这种感情。无论是爱自己的家族、亲人,还是爱人,甚至是爱自己,他都无法感同身受。
伏地魔也笑了,他继续说,那么多人都背叛了他,他很生气,所以,现在烙印的黑魔标记,也不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烙印,而是一个不可背叛的契约,帮他惩罚所有试图背叛他的人。
佐伊心里笑不出来了。
感谢六年级为帮德拉科修消失柜时她曾饱读文献,她读到过契约咒。
如果伏地魔真的将契约咒偷偷藏在黑魔标记里,那么接受烙印就相当于与伏地魔签订契约。
一旦做出背叛伏地魔的事,接受烙印的人就会死。
这便是阿历克西的死因。他背叛了伏地魔。
那一刻,佐伊想到了德拉科——如果德拉科真的决定反抗伏地魔,那么他将付出的代价,是他的生命。
伏地魔固然有时自大得几乎愚钝,却不绝对不傻——他一直是一个强大的黑巫师,一个多疑缜密的斯莱特林。
书上说,契约一旦生效,已无法撤销,唯一的方法是等价替换。
说白了,一命换一命。
询问过同样被关在地牢的奥利凡德后,她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仅当有人自愿甘心代替原本的人履行契约,双方同时念出咒语,血液交融时,就是契约替换时。
那一刻起,佐伊就做下了这个决定。
她愿意替德拉科接受这个契约。无论他最终是否决定背叛伏地魔,她希望德拉科这一次能不需考虑后果与代价,听从他内心真正的选择。
也是那一刻起,佐伊开始一点一点与这个她深爱、也深爱她的少年告别。
想和德拉科把一切也许来不及做的事做完,想再教给他一些道理,再拉着他成长一点,祈望以后即使她不在了,他也将足够强大到保护自己,再没任何事会伤害到他。
于是,她让他自己决定是否将挂坠交给哈利;企图用雷古勒斯唤醒纳西莎身上沉睡已久的爱。她给德拉科讲述自己游历的见闻,描绘这个世界更广阔的美,都是在偷偷告诉他:
眼前的苦难终会过去,好好活下去。
佐伊坐起身,从容拿起早放在枕头下的魔杖。魔杖在右手上轻轻划过,手心便出现了一条细而长的伤口,开始有血缓缓从伤口中渗出。
她小心抬起德拉科环抱她的左臂,苍白皮肤下那根翠绿的血管顺着黑魔标记蔓延至手掌,她很轻地在他手心也划出一道口子。女孩的手与男孩的手紧紧十指相扣。
魔杖指向熟睡的德拉科:“魂魄出窍——”
熟睡的男孩坐起了身,她紧握着他的手,开始低语那道古如尼文的咒语,被夺魂咒控制的德拉科也跟着一字一句地重复着这古老复杂的咒语。
血液在掌心交汇,霎时,数道金色的光伴随古老童谣般的咒语从手心射出,点亮整间卧室,扬起女孩的黑发和男孩的金发。金光化成三条沾着血迹的金链,缠绕在德拉科小臂的黑魔标记上,然后沿向下旋绕,缓缓攀爬上佐伊的手臂。
她平静注视着那些金线像小仙子缠上自己的手臂,金线将那道致命的契约咒从德拉科身体里带离,附进她的身体。金线收紧发烫,将女孩纤瘦的小臂勒出印记,刺痛让她不禁皱了皱眉,却没有停下念咒。
咒语的最后一个音符缓缓落定,金线的光渐渐淡去,像被皮肤吸收了。
房间里呼啸作响的风停止了,佐伊支撑身体,大口喘着气。夺魂咒失去效用,德拉科倒回床上,仍酣睡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天早上醒来,德拉科也许会注意到手心的划痕,但他不会知道那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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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霍格沃茨之战,德拉科的确鼓起了勇气——为了他的女孩——没有逃避地公然违抗伏地魔的指令,将自己的魔杖丢向救世主。
那一刻,契约生效,命运的摆锤在德拉科头顶转了个圈,最终敲落在佐伊身上。
而两个年轻人对彼此的无尽爱意也给了伏地魔本就千疮百孔的残魂致命一击。
第84章 一生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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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德拉科深信,他们才17岁,还有很多时间相爱,他深信来日方长。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结局突如其来。别离来不及说。
原来,一切如常的背后,有人正在无声地和他道别。有些离去突如其来,有些却是一场又一场本可以察觉、留下蛛丝马迹,却注定无法避免的离开......
老人逐渐从回忆中脱离,他平缓地说:“她死后,我逃离了霍格沃茨,甚至逃离了英国,即使我清楚地记得,她曾一次次告诉我:不要逃避。我躲去挪威,尽量避免认识新的巫师,逼自己融入麻瓜的生活,甚至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拿起过自己的魔杖……直到我意识到,想要遗忘的念头就像魔鬼网,我越是挣扎,关于她的记忆反而在我脑子越刻越深——要知道,你得先深刻铭记一件事,才能谈去遗忘它。”
我本不信这世上会有这样境界的爱,可听到这儿,信或不信还重要吗?
我哭,为女孩独自完成的救赎,为他如今的豁达通透。也为我自己的狭隘而羞愧。我回看这整个故事,我更想哭,他们配得到比这更好的结局。
可我问自己,什么样的结局才配得上他们颠沛流离的一生?
我不知道,我想我没有资格评说。
也许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父亲是在斯科皮出生一年后去世的。” 老人继续说道。他的语气似乎早已与生命里这些生死离别和解了。
他谈论死亡,就像在介绍一位熟悉的老友。
“如果是从前那个我,也许会无法接受父亲这样早离开自己。可当真的发生时,我意识到自己已经能够坦然接受他的离去。父亲最后的那几年其实过得很痛苦,受尽白眼和口舌,不被尊敬,加上身体和心灵的疾病,长久而无效的治疗只是徒增痛苦罢了。他最看重的就是他作为马尔福尊严和高傲,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过去那个容光焕发的卢修斯最憎恶的。“
“他有时甚至连我和妈妈都认不出来了,只有在见到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斯科皮时,茫然苍老的脸上才会露出一丝笑容。那时,我就释然了。”
对这样的父亲而言,死亡也许才是解脱。
最终,德拉科只是心疼父亲。他受了很多苦,直到死前也没有回到他曾经最骄傲的样子。
他虽不知道死后的人会去往什么样的世界,但他希望父亲可以过得快乐,他也许可以在那里遇见佐伊。
“你问我爱不爱阿斯托利亚,我很爱她。她是我唯一的妻子,是我们孩子的母亲,是我最亲近的亲人。可我清楚地知道,利亚也知道,佐伊永远不会离我而去——她不是爱情的终点,而是我爱意的原点,她存在于我心里,成为我的一部分,我代替她去看、去感知、去爱这个世界。我将这样的爱传递下去,教给我的孩子,他的孩子,我的佐伊就在这代代相传的爱意中永生。”
她给了我无尽的爱,充盈我此后的岁月。从此,这世上不再有她,却又无处不是她。
“90年前我背叛黑魔王,是那浑浑噩噩的17年来,我唯一一次真正勇敢下来做出反抗。人生中做一些勇敢的事总要付出什么代价——关于这个,我想那群鲁莽的格兰芬多比我更清楚。那一次,代价是一条生命,只是,为了让我勇敢迈出这一步,有一个人替我承担了代价。”
只这一次。
“但我不后悔。我想她也是这样的。如果一切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替我背下契约,我也还是会选择勇敢一回,违抗伏地魔。此后的每一次,我都会继续勇敢下去——她已变成我所向披靡的勇气。我此前的人生,一直在为别人活着,为父亲、为母亲、家族、荣耀……从那以后,我为自己而活。”
“她是那么爱我。我曾经能够短暂地拥有她,哪怕只是那短短的几年时间,已是上天恩赐。可年轻时我总是不懂。遇见她的那个年纪,我长大得太慢,而她走得太快了......这样也好,起码我心里不再慌乱,不用再担心追不上她的步伐。”
老人面色红润起来,他笑了,漂亮的浅色眼珠焕发出生机和光亮。
“当年我曾轻率地说,她若死了,我就活不下去,也永远不会再去爱。后来她死了,我却照样活了下来,而且活得很好。但是每当我忆起此后经历的一切,每一帧记忆里,都是她的影子。我没有一张她的相片,可我始终清楚记得,三强争霸赛那年圣诞,正是那不知深浅的年纪,那个晚上下着雪,我们站在星空底下,黑夜一片混沌,我看见她的脸冻得通红,呵出的白气像喷泉一样,我看着她怦然心动,天地茫茫,世界上再没有别的人,我想把她抱起来,想保护她,得到她,把她据为己有……我相信,热忱地相信,她正在那个世界的什么地方等着我,还像那个晚上那么年轻,那样爱着我。我算是活过了,也享受过人间欢乐,该像我和她约定的那样,回到我们的山楂树下去,与她重逢了。”
德拉科·马尔福苍老而修长的左手搭在沙发上,手心除了岁月留下的褶皱,早已看不出一丝伤痕。素金戒指绕在无名指周,灯光下亮光低调。
世人以为他的故事安静如溪,不值一提。可事实上,比海还澎湃。
第85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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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采访结束了。
第二天清晨,我与这美好的一家人、美丽的庄园,还有那颗喜欢在风中摇摆的、茂盛的山楂树告别。
阿奎利亚一直送我出庄园,临走时,她递给我一张名片,如果我在报社刊发时有任何问题可以联系她。说着,她又交给我一只信封,“这是我父亲代我转交您的,埃尔温小姐。”
我忙接过来,信封轻飘飘的,我低头看名片时愣住了:魔法部麻瓜与巫师文化交流部,阿奎利亚·佐伊·马尔福。
“阿奎利亚·佐伊·马尔福,您的中间名是,‘佐伊’?”
“对,父亲说,我的名字是祖父取的,‘佐伊’是希腊语‘生命’的意思,”阿奎利亚轻快笑答,“大概是寓意热爱生命吧。我喜欢这个寓意。”
我也由衷地笑了:“是的,很美的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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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选择幻影移行回伦敦,而是买了张麻瓜的老式火车票。
从威尔特郡到伦敦全程五个小时,穿越英格兰春天的原野,足够我望着窗外发呆,独自消化这整个刻骨铭心的故事。
老火车摇晃得厉害,噪声也大,可我的内心却出奇地宁静。我将额头贴在车窗上,拿出阿奎利亚给我的那只信封。
是斯科皮·马尔福先生写给我的一封短信。
「埃尔温小姐,
展信佳。
我想感谢您此次的来访。我虽不知道父亲给您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他一向是个爱讲故事的人——但有一件事,我是知道的。
父亲的生命里曾有过母亲以外的另一个女孩。
小时候,我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我起初气极了,我不明白父亲明明那么爱母亲,为什么还同时爱着别的女人。那时我并不懂这些——这也许是父亲没有告诉过我的原因吧。
年龄和阅历攀长,我渐渐明白,也知道没有必要再去追问,很多事没有必要非得讨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很高兴父亲认为您是值得将他一生故事托付的人。
您也毕业于霍格沃茨,想必知道后山坡上的纪念堂。
(是的,我当然知道。
霍格沃茨之战后,学校在后山禁林外的山坡上建立了一座纪念堂。一座漂亮肃穆的白色大理石建筑,点缀着施了魔法的永生勿忘我小蓝花,里面的纪念碑上刻着所有在那场战役中牺牲的人的姓名,四周墙壁上挂满牺牲者的照片。每年纪念日,逝者的亲人朋友就会回到霍格沃茨悼念逝去的人,为他们带去什么东西,一束花,一些点心,甚至玩具、旧物什。
我上学时常跑去看满墙满墙的旧照片,我总觉得照片是种奇妙的东西,那些人多年前就早已死去,却又永远存活于相片里。相片中的人都永远停留在相片中的年纪,留在最好的年纪,望着下面经过的每一个人,观望外面的世界沧桑变幻。)
爸爸每年纪念日都会去,带去一枝盛开白花的山楂树枝,没有一次缺席。哪怕他后来到世界各地游历去,也会在大战纪念日这天赶回来,带着花枝准时出现。后来他老了,也会拄着拐杖过去。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些相框底下,安静地背着手抬头望着,也不说话,许久许久站着,然后低下头眨一眨酸了的眼睛,平静地转身离开。
我一直不知道爸爸在看谁。
那时,我不理解死亡这个东西,我不懂为什么墙上那些人只能活在一个小相框里头,挤巴巴的,一定闷死了。我问爸爸,他们是谁。
爸爸说:里面的人都是英雄,是他认识了很多年的年轻人,他们曾充满活力地活着,就像他现在一样。
我又问,他在看谁。
爸爸蹲下来看着我,认真地说,他在看一个很好的人。
直到有一次,潘西阿姨趁爸爸不在将我拉到一个女孩的相片下面,指着她对我说,爸爸在看她。
可那个女孩和妈妈长得完全不一样。
她长着黑头发黑眼睛,不像有些话多的相片那样与人聊天,只安静地垂眸望着一个又一个相框前经过的人......」
信纸猛地被我丢到一边,我拉过背包翻找起来——我想起曾祖母塞给我的那张看似毫无重点的相片。
泛黄褶皱的老照片被掏出来:
果然。
人群边缘,一个女孩手肘搭在桌上独自坐着,没看向镜头,不知在看哪儿,也许甚至不知自己进入了画面。她有一头长而乱的黑鬈发,一对黑亮深邃的眼睛。
相片里的女孩并不甜美,也不可爱,下巴微扬,神情飘渺,眼神里仿佛有深深思虑,好像在暗处观察着人世万物,在脑中搭建自我世界的积木,与外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冷漠疏离。她长得像一首晦涩难懂的诗。
我想,这大概就是除德拉科·马尔福以外的人眼中看到的佐伊的样子吧。
老人最后那段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话在我脑海里响起。
他说,他甚至没有一张她的照片。也许我该把这张90多年前的老照片送给他。
我起身要呼唤我的猫头鹰,可我停住了。
我想起将那段刻骨铭心的故事平静温和地向我娓娓道来的德拉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