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舞愣愣地看着她，眼眶衔着的泪水迟迟没有落下。
这是多么骇世惊俗的话啊。
可是她却说得那么平静温柔，理所当然地仿佛预谋已久。
素言温柔地抚过小舞的脸，转过目光看向她身后的其他人。
“你们都很好，无论是天赋还是这份难得的善意。未来漫漫，选择真正想走的道路前行吧。”
说着，她不经意地在戴沐白和朱竹清身上停留多了片刻。
“是！”
她所表现出来对小舞的维护是真真切切的，这份敢于挑衅陈规旧矩的举措不能不让史莱克钦佩。即使是先前对武魂殿感官不好，现在也无法把这种情绪连带到素言身上。
“久留在这里不是好事，待会你们就离开吧。”素言似笑非笑地朝宁风致看了一眼，“就有劳宁宗主把他们平安送出去了。”
宁风致自然不会拒绝，和煦地颔首：“必不负所托。”
见小舞还想开口，素言摇摇头。
“你先跟着他们，宁宗主会把你送到森林外围。只要进了星斗森林，天青牛蟒和泰坦巨猿自然能保护你的安全，对吗？”
小舞瞳孔剧烈一缩，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你知道他们？”
“别担心，他们不知道我。”
“可……”
素言用食指在她嘴唇上轻轻点了点，按下了她未尽的话语。
“过段时间我会登门拜访，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再问我吧。”
她的指尖冰凉，小舞不自觉地颤了颤，呼吸都有些错乱。
“……好。”
送别史莱克一行人，偌大的书房重新恢复了安静，只余下素言唐三和唐啸三人。
素言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若有所思地朝书桌前的座椅示意。
“坐吧。”
难得她同时留了大伯和自己在书房，唐三依言落座，难免起了些猜测。
“唐三已经十四岁了，虽然主修蓝银草，但没道理半点昊天锤都不懂吧。”
唐啸浑身一震，难掩激动地往前倾了许多。
“冕下的意思是？”
素言看向唐三，与他诧异的目光对视，认真问道：“你想去昊天宗学习一段时间吗？”
“……”
不用转头，也能感受到身旁大伯热切的眼神。
素言是在询问他的意向，既然她提出这个事，说明让他回昊天宗对于她来说是可以答允的。
她说得也很明白。去昊天宗学习一段时间，那么学习完就该离开，多余的念头就不必多想了，不提她同不同意，武魂殿其他人也不会接受。
素言能教给他的东西有很多很多，但是她毕竟没有昊天锤。
只有昊天宗能教他使用昊天锤。
唐三缓缓点下了头。
虽然唐啸很想立刻把侄子带上一起回昊天宗，但素言拒绝了他，表示唐三仍需要在武魂殿待一段时间，一个月后再让他上门。
一个月也不久。
唐啸有些激动紧张，坐立不安，早早便告辞回宗门处理接待的事宜。
“唐啸这么兴奋，你呢？”
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回真正意义上的家，难道连一丝外露的喜悦都没有吗？
唐三看着她恬静温柔的面容，沉默了片刻，摇摇头，轻声道：“我才回来……”
才回来见到你，你就让我走了。
他并没有表现出埋怨不满的情绪，只是那眼神怎么看都有些可怜。
素言顿了顿。
“你在撒娇吗？”
唐三却不避不退地迎上了她的目光，坦然地点头。
“如果可以得到你的怜惜的话。”
少年的眼睛从来是大海般浩瀚温和。
此时此刻，仿佛有数不尽的热烈花火燃烧在了平静的海面，暧昧地缠绵出温柔深沉的颜色，如同海洋终于露出了掩藏在最深处的直白眷恋。
任谁都无法假意视而不见。
素言第一次有些凝噎，被这炽热坦率的眼神烫得心头微微悸动，随即脑海里冒出了些荒唐至极的念头。
她按下心底难得的慌乱，半晌才幽幽开口。
“我收回前面的话，看来在史莱克你还是学到了一些坏东西的……”
唐三低笑着摸了摸鼻子，没有揭穿她略过这番话的意图，自觉地转移了话题。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从昊天宗学成归来的。”
果然，操之过急可不行呢。
天色已晚，史莱克他们应该已经离开了。今天小舞的事没有刻意阻止过众人宣扬，估计现在已经人尽皆知了吧。
素言看了看窗外的夕阳，左手微微转动，手腕上的翡翠护腕亮起了柔和的光晕，不过眨眼，一块魂骨便出现在了她手中。
这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头骨，不同于今日宁荣荣收下的精神凝聚之智慧头骨，也不同于时年那得来的幻境智慧头骨，这块头骨竟然是半透明的，唯有轮廓散发的淡淡萤光可以辨别躯壳。
只凭外观来推测，这块头骨的质量就远高于唐三见过的所有头骨。
“这块魂骨的来历可比精神凝聚头骨大得多。”素言把魂骨递到他面前，示意他接下。
“这是？”
“它出自九万年的深海形影鲨，这种魂兽藏匿于深海，形影鬼魅难以搜寻，一旦被盯上，只要对方依然在大海中，它都能捕获。”
“你去过海边？”
“去过一回吧。”
武魂殿虽然势力强大得连两大帝国也不得不避其锋芒，但在海滨城市以及海外岛屿还没有达到内陆城市的地步。毕竟山高皇帝远，武魂殿又不注重海域掌控，这也是情理之中的。
没想到素言竟然去过沿海。
感受到他的诧异，素言轻笑着摇摇头。
“这是一块逼近十万年的无形追影之智慧头骨，能扩大你的精神识海，对其他人进行标记锁定。等你精神力到一定程度时，你还可以用它隐藏自己的气息——包括精神力在内，完全隐藏。”
距离十万年一步之遥的智慧头骨。
唐三握紧了手中的魂骨，一时失语。
作为一名控制系魂师，唐三向来贯彻着控制别人、控制自己的原则。
蓝银草控场，紫极魔瞳观察，暗器百解和玄天宝录偷袭，鬼影迷踪身法。
不提品质，这块魂骨无疑是比精神凝聚之智慧头骨更适合他的。毕竟他到底不是精神系魂师，精神力对他来说是锦上添花，并不是必须品。
她，是用了心思去给自己找的吗？
素言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给了魂骨后便在脑海中思考如何不使用武力让天斗帝国听服。她想得入神，因此也有些心不在焉。
“你回去把魂骨吸收了，慢慢感受精神力的波动。身上的伤势也不要大意，尤其是你的外附魂骨，在去昊天宗前恢复再重新融合……”
唐三默默听了，忽然问。
“我能抱抱你吗？”
“可……”素言正想一如既往地顺口答应，突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后收回心神，目光如刃般扫了他一眼。
“不行。”
“好吧。”
唐三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在她重新注意起自己后认真地朝她行了一礼。
“老师……谢谢你。”
这家伙……
素言目送他离开，直到书房的门重新关上，她轻轻叹了口气。
两年过去，还是和以前一样。
时时刻刻都在引起她杀意的边缘徘徊，却每一次都能恰好地让她放弃这个念头。
次日清晨。
女仆长依次把茶点摆放在餐桌上，阳光正好，星星点点的斑驳日光落了一桌，连绵着茶杯里升起的热气，满室清香。
“十万年魂兽的事情已经传得众所周知了，截至今日早上，已经有七批人次试图进入星斗森林。但星斗森林内围的魂兽全都十分狂躁，拒绝任何魂师的靠近，所以目前没有人能深入。”
素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红茶滋润了有些干燥的喉咙。
“他们进不去，那迟早会闹到武魂殿让武魂殿出面的吧。”
“是的，除了比比东长老，其余武魂殿长老都提出了求见您。”
“包括千道流？”
“是的。”
“真是爱操心呢。”素言叹了口气，“待会召开长老会议，请所有长老都来。尘心独孤博他们就不必了。”
女仆长犹豫了会，低声道：“是。另外，昨晚传来消息，独孤博正在暗中调查唐三少爷的身世。”
“这样啊……”
素言轻轻敲着桌面，一下一下。
“你去找人不经意透漏给他，别露出马脚。”
“冕下是想让他知道吗？可是独孤博与天斗皇室向来亲近，万一……”
“唐三救了他和他孙女的性命，假如独孤博知道了唐三的母亲是谁，出于情谊和恩义，他会怎么做？”
“……独孤博会帮忙说服天斗皇帝。”
“如果他能说服天斗自然最好，如果他不能，也只是多了一个需要动手的星罗罢了。”
一个月后。
唐三前往昊天宗，开始接受昊天宗的教导。
同日，武魂殿首次回应了魂兽化人，发布了一系列魂兽化人的权益条款，接纳了这一特殊群体的存在并给予了保护。
而在大陆沸沸扬扬的讨论声中，星斗大森林在一个月以来第一次有人走进了内围。
水面荡漾开宽阔的涟漪，一个巨大的牛首湿漉漉地冒了出来，双目明亮冰冷，直直看向这边。头颅以下连接着黑青色的粗壮蛇身，鳞片甚至在阳光底下反射着阴冷微光，恐怖非常。
他的影子大得完全把湖边的白纱女人覆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纤细单薄的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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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来说，三哥一直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没死属实万幸……
深海形影鲨和魂骨是自编的。
这章疯狂暗示海神岛剧情，为了避免误会特意说明一下，海神神位还是三哥的，言姐去海边是个意外。至于波塞西，前文有稍稍提及透漏……
大明出现了，他肯定要替小舞姐找回场子立个威什么的，所以下章（应该）是喜闻乐见的打架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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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便是素言吗？”
巨大的牛首幽幽地吐出人语，声音又重又沉，随着话音还刮起了冰凉的风。
他面前的白纱女人不避不退地往前走了两步，挥挥手拭去了一路走来身上的精神屏障。而听到动静后，湖边栖息的小舞和泰坦巨猿也一同抬头看了过来。
“你来了！”
小舞惊喜地站起身，回头有些嗔怪地看了天青牛蟒一眼。
“别那么凶嘛，是她救了我一命呀。”
“……”
天青牛蟒和泰坦巨猿对视一眼，压下了心里的不赞同。
素言把他们的一言一行看在眼里，稍稍估算了三者的性情，首先笑着看向了小舞。
“按照约定，我来赴约了。”
也许是身边有两位强大的亲人在，小舞彻底褪去了在武魂殿的拘谨和不安，立刻眉开眼笑地走了上前。
“我等你很久了，这是大明，这是二明，他们都是我的弟弟。”
弟弟？
按照年岁来说，也是。
素言点点头，双眸慢慢移向了她身后的两只魂兽，脸上的笑意全然不达眼底，内里似乎蕴含着微妙的打量。
“想必你们都知道我的身份和所为了，我来到这里，是有事想和你们谈一谈。”
这次，天青牛蟒没有让略微单纯的小舞作答，沉着嗓抢先发话。
“我们和人类没什么好谈的。”
“大明！”
“小舞姐，这个人救是救了你，但你会遇到危险的境地难道不也归咎于人类的贪婪吗？更别提她还是武魂殿的人！难道你已经忘了……”
“我没有忘！可是她……”
她和其他人不一样。
素言轻轻叹了口气，顿时引来了他们的目光。
“困扰、愤怒于这危险的境地，可你们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去改变它吗？”
“……你说什么？”
这句话也许是激怒了天青牛蟒，恐怖的威压顿时如同天谴般笼罩了整片中央湖心，即使是原本作响的微风也惧怕地失了动静，连水面的涟漪都迟缓了下来。
他阴冷的目光直直瞪着面前微笑着的人类，里面的杀意几乎要化作实质。
“你竟然敢出现在我面前，就应该做好一战的觉悟。”
她看起来纤细又脆弱，轻易就能折断吧。
“这么漂亮的湖畔，可惜了……”
素言颇觉惋惜地垂下眸，摸上了左手的翡翠护腕，最后一丝的笑意也慢慢消失在平静的面容上。
黑，黑，黑，红，红，红，红，红，红。
九个巨大的魂环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在她身后，圆润安静，后面几个十万年魂环出现时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刻。
片刻的怔愣后，天青牛蟒恼怒地咬牙道：“你还敢和我谈？！你的九个魂环里到底埋葬了多少魂兽的生命，还有六个十万年，难道你说出这句话不会心虚吗？”
素言沉默了会，很认真地摇摇头：“所有魂环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取回来的，没有任何外力的帮助。至于十万年魂环，我只能告诉你这些都是来源于万年魂兽，后来才变成十万年。这样说，你满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