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依靠。
是他在这个世界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人。
前世孤苦，是唐门给了他归属，所以他用了一生去回报。
今生重来，是素言给了他从未有过的依靠，没有恶意其实也说不上多在意，她似乎只是在遵守某个承诺去照料他。
但这就已经足够了。
足够他对这份温暖感激和珍惜。
所有人都把他当作孩子，即使是那个女人也不知道他年幼躯壳下蛰伏着的成熟灵魂。
透过孩童降低旁人防备的双眼，他看着那个外表温柔内里冷硬的身影，心里的欲望像是从土里长出的幼芽，慢慢地生长。
想走到她身边，想让她眼里看见自己……
他只是单纯地想获得她的注意。
看着面前好像在发呆的男孩，素言皱了皱眉，敲了敲桌子。
“过几天就是你第一次参加小斗，准备好了吗？”
唐三回过神，闻言笑着点点头。
“我不会让你丢脸的。”
小斗是武魂殿培育出来魂尊及以下级别的魂师之间的年度竞技比赛，按级别分组，每个级别都会得出一个最终优胜者，只有第一名能获得每年都不一样的奖品。而等级在魂尊以上魂圣以下的，则是大比，与小斗不同的是，大比不强制而是自愿参与的。
唐三早先就从女仆长那得知，素言从进入武魂殿起便一直蝉联她那个级别的第一，从未落空。不仅如此，她也是唯一一个曾经越级挑战并拿到第一的人。
她越级挑战的事情女仆长没有再多说，但唐三心里记挂着，一直很好奇。
他现在多少能揣度素言的心情，对于什么能说什么不能也算了解。因此，稍稍想了想便问道：“当年你为什么要越级参加大比呢？”
素言并不奇怪他知道这件事，本来就没有刻意隐瞒过，当时的武魂殿上下基本都知道。
“我看上了魂帝等级的优胜品而已。”
“我能知道是什么吗？”
“一把胁差。”
唐三愣了愣，看着她白皙柔软的手，难以想象她挥舞武器的模样。
左手的翡翠护腕拂过微弱的柔光，一柄刀身雪白锋利的胁差亮着冷硬的锋芒出现在了她手里，她熟练地耍了个剑花。
这柄胁差细长尖锐，自有冰冷的杀气，出身唐门的唐三一眼就能看出这绝非凡品。
素言抚过刀身，眼神深邃，缓缓道：“此刀名为‘雪甲’，出自名匠楼高。”
“雪甲……”
她的手势很稳，但是唐三明明记得她平日批写文书用的惯用手是右手，现在看来又好像是左手常用……唐三记在心里，没有多问。
素言收回雪甲，瞥了他一眼。
“想知道今年魂师级别的优胜品是什么吗？”
魂帝级别的奖品便已是这么大的手笔，唐三不免也有几分期待。
“是什么？”
她眼里流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托腮看向他，声音温柔。
“五万年的寒心铁精。”
惊讶，震撼，激动……最终全都化为坚定的决心。
唐三深吸了口气，站起身。
“多谢老师的费心安排，弟子一定会拿到第一。”
见他终于褪去了沉着，对比赛有了激情，素言心情很好地点了点头。
五万年的寒心铁精，对于武魂殿来说想弄到不过是轻松小事。
但是把这样的东西作为魂师级别的奖品，分明就是为了唐三而准备的。除了他，这个年龄的人谁知道寒心铁精有什么用？
唐三热心于研究铁器打磨他那些神奇暗器的事情虽然不算广为人知，但是武魂殿里该知道的都知道。素言当然也知道他喜欢这些，才会特意替他找来珍稀材料作为优胜奖赏。
“以后的每一次小斗，奖品都是这些。武魂殿的人视小斗大比为荣誉的踏板，真正在意奖赏的不多，不过你嘛……应该很想要吧？”
“寒心铁精是我铸造暗器需要的材料之一。”
“改天给我看看你做出来的那些暗器吧，工程堂的人一直对你赞不绝口，我都开始怀疑你是想做魂师还是想做铁匠了。”
唐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脸上的笑容根本藏不住。
“……我会努力的。”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除去一年一度的小斗大比，武魂殿内最受人关注的还是那份法案提议。
上三宗比较矜持，在过了最热闹的时间后才一起提交了求见教皇的请函。素言没有拒绝的理由，虽然她的权势最大，但不代表不需要盟友的支持。
三宗宗主都亲自前来拜访，素言在自己的书房接见了这些老朋友。
昊天唐啸，七宝琉璃宁风致，蓝电霸王龙玉元震。
其中，唯一不是封号斗罗的宁风致身为辅助系魂师，自然不可能只身来到这里。随行而来的是七宝琉璃宗两大封号斗罗之一的古榕，为表诚意，宁风致没有让他陪着进入书房，他现在正在会客厅等待。
“冕下这份议案真是胆大啊！”
玉元震长叹一声。
“老夫初初听闻时还以为是谣传，没想到冕下真的敢这么做。”
“当初我让玉小刚回来时你也是这么说的，这么多年过去，你这大惊小怪的性子该改改了吧。”
“咳咳。”
“不怪我们惊讶，实在是冕下太过让人意外了。还请冕下告知其中深意，让我们也知道应该怎么做。”
宁风致圆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给有些尴尬的玉元震留了几分脸面。
他们此行并非找茬，只是来探探口风。素言此人不好相与，如果可以他们绝不会想与她为敌。只是，如果武魂殿真的存了吞并两国称霸大陆的心思，他们到底要为宗门好好考虑，不可能轻易就上了贼船。
素言不置可否地笑笑，把桌面上的一份文件推了过去：“你们看看吧。”
三人依言接过，各自看了一遍后，脸上已多了几分了然和难以掩饰的讶异。
这是一份详细统计了近几年来各地发生命案事故的资料，随意一翻，便能看见有数不胜数的魂师死于非命。
一个魂师背后是多少资源的堆积，是多少岁月的辛勤修炼，不会有比身为宗主的他们更了解其中有多难的人。
三人对视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唐啸首先开了口。
“是我们误会了。冕下既然是为了魂师考虑，我昊天宗自然会鼎力支持。如果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还请冕下尽管吩咐就是。”
“七宝琉璃宗亦然。”
“我蓝电霸王龙一族也不会袖手旁观。”
“你们能这么想就好，现在我也不需要你们做什么，保存好实力就行。”
她的话仿佛别有深意，宁风致皱起了眉。
“冕下是指……未来或有大战？”
“人在权利面前都会冲昏了头脑，更别提那些为此而活的贵族。”素言嗤笑着抬起头，眼里寒光一闪，“至少得拉锯个几年，等到哪天忍无可忍，自然就得动手了。”
“就是不知道……是他们先沉不住气，还是我先等不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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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PS：我查不到蓝电霸王龙宗主到底是谁，所以就玉元震了吧……
素言虽然不是刻意而为，但是花式宠徒弟真的很容易让三哥防线崩塌的呀！这个女人冷漠又自我，但是在护短这方面真的没话说……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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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斗大比虽然是按等级逐次展开，但是比起声势浩大的大比，小斗只能说是小儿打架，真正重视的人没有那么多。
教皇身份尊贵，即便是大比都不会出现，更别说小斗了。
不过教皇冕下唯一的嫡传弟子要参加小斗还是吸引了非常多人的。几位长老在上座旁观不提，连不久前才出现在人们视野里的千仞风也来了。
少年金发金眸，身形修长，体态优雅，站在人群里独自脱颖而出。
刚刚结束一场战斗的唐三下了台就看见了他，见他笑着走来，也不好不理会，便也笑着迎上。
“不愧是冕下的嫡传弟子，你可真厉害。”
千仞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唐三内敛一笑，没有说什么。
“紧张吗？那么多大人物都来了。”
“还好吧。”
平日里也算经常见，那些长老对他也没什么敌意。
“后面的比赛要继续加油哦，要知道，冕下也在看着你呢。”
唐三有些惊讶：“老师来了吗？”
他的反应显然在千仞风的意料之外，千仞风挑起眉：“看来她没有告诉你。冕下就在三楼的房间里哦，那扇窗是双向的，只有里面能看见，外面是看不到的。”
唐三没有向他说的方向看去，但脸上的笑容已变得真诚许多。
“多谢你告诉我。”
“不用客气，好好加油吧。”
随后的比试，唐三一改随意缓和的风格，转而速战速决起来。
他在这场比赛上就被允许使用暗器，只是实际上根本没有需要用到这些的对手。这个级别的大多都是十岁上下，他已经是最小的，但论起武魂体术没有能与他相较的人。
再值得称赞也不过是群刚刚获得第一魂环的孩子之间的比试，半天时间就结束了。唐三理所当然地卫冕，在夺过主持位置的月关长老手中拿到了五万年的寒心铁精。
捧着心心念念的铁精，唐三一一谢过笑眯眯的长老们，转过身朝三层看了一眼，才在长老们的关照下离开。
“唐三少爷真厉害呢。”
“嗯。”
女仆长悄悄看向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的人，想了想，试探性地问：“对于他，您是怎么想的呢？”
把他养成少爷幸福一生，还是把他当作圣子精心培育？
素言摇摇头，看着底下唐三离去的背影：“让他留在武魂殿里为武魂殿卖命，无论是对他父母还是对他自己都太讽刺了吧……”
“那您是想？”
一阵沉默后，她低低的声音慢慢响起。
“他是留不住的。”
在看见他在战斗中沉着果断的动作时，素言就知道了，这个人是留不住的。
无论是武魂殿，还是昊天宗，最终都留不住他。
与其把他的翅膀折断、让他一生都只能被囚禁在这个牢笼里，倒不如干脆在一开始就放他自由。
他一定不希望一辈子都背负着别人的名号而活吧？
“唐昊的儿子”、“罪孽的血脉”、“教皇唯一的嫡传弟子”……
他一定想作为“唐三”而活着吧。
算了。
素言收回视线，似乎做下了什么决定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歹师徒一场。
做师父的，总要为徒弟好好考虑。
小斗的获胜并没有让唐三产生骄傲的情绪。他没有过多在意旁人的称赞艳羡，转头就重新投入进如常的修炼里。
他敏锐地感受到素言对待自己的态度不一样了。
以前她虽然也很重视他，但总是有种漫不经心的随意感。这种感觉让人并不好受，心里痒痒的想要她在意自己。
可是如今她渐渐变得真诚起来。也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看着他的笑容越来越真实，心里不悦时也很少再会在他面前虚伪地掩饰过去，仿佛终于卸下了防备，愿意在他面前流露自己。
除此之外，她愈加不希望他对武魂殿产生归属感。
这点上并不明显，如果不是唐三心细如发，恐怕也难以感知。
他慢慢在长大，身体上的成熟加深了灵魂的牵绊。
那些来得无法解释的控制欲不知不觉地扎根生长，带来的执念也逐渐萌生幼芽。
“老师发表过文章吗？”
唐三整理着借来的书，顺口问向旁边来送茶的女仆长。
除了玉小刚这种专门进行理论研究的人外，斗罗大陆的武魂相关藏书主要都是由魂斗罗以上的人撰写的。他们实力强，对武魂的理解也比其他人透彻许多，无论是为名还是为众，这些人都愿意根据自己的见解留下文书供后人瞻仰。
他看过很多书，基本上武魂殿现有的几位长老所著的书他都看过。写得如何各人各有见解不提，只是令他惊奇的是，素言见识远胜旁人，他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她的名字出现在作者一栏。
“没有。”
“为什么？”他补充道，“老师这样的精神系魂师在历史上也数一数二的吧，仅仅是她教给我的那些就已经非常奥妙了。”
女仆长摇摇头：“冕下教给您的东西，就连我也不知道呢，更别说是旁人了。她太忙了，似乎也没有心思去谋名获利。”
“哦……”
女仆长放下茶碟便要离开，起身时往他书桌瞥了一眼，脸上划过一丝讶异。
“这本书……”
唐三向她所指的书看去：“这是关于魂环的书，作者叫翠灵，他写的其他书也挺有意思的。不过我没有怎么听说过这个人，你了解吗？”
“嗯……她写的东西很有来处，如果少爷对这些方面感兴趣的话看看也无妨。其他的……我也不了解呢。”
她的笑容依然很温和，连嘴边的皱纹都透着慈祥的关怀。
唐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拿过了那本书。
作为教皇唯一的嫡传弟子，唐三理所应当地获得了最顶级的资源。老师，魂环，草药……只要他想要，武魂殿都会一一满足。
追随着那个女人，由修炼和学习填满了日子，不动声色地靠近她，六年的岁月就这样缓缓流去。
六年来，他始终牢牢占据着同级第一的位置。他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虽然才十二岁，长老们投在他身上的目光越来越慈祥亲切，恨不得他一下长成加入武魂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