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是不是太坏了?”
她的声音轻淡,细腻。如一捧清泉,涓涓流淌。
祁正寒没有说话,细长手指仍然温和穿梭在她的发间。
这些事迹并不属于她对祁正寒倾诉的范畴,但苏见青失言,也顾不上他乐不乐意听,她说了很多。
他大概率不太明白为什么她要说起这些无关痛痒的旧事,是这些无法产生共鸣的回忆,永远不会交叠的生命细节,构成他们之间最为晦暗危险的鸿沟。
“后来我上了大学,有一次和王盈乔一起去隔壁省滑雪。我第二次坐绿皮车。并没有穷到坐不起高铁,只是为了省一点钱。一边是50块钱,一边是200块钱,算一算来回,其实差的还是挺多的。”
苏见青就这么东一句西一句扯着,她说到这里想起什么,将手机相册翻开。
她们在那趟车上留下过影像记录。
是苏见青坐在王盈乔的对面睡觉,尽管坐着,她的姿态还是优雅,微微歪着脑袋,头发散乱在脸上。不难听见,拍摄的人在窃窃笑着,最终将对面的苏见青吵醒。王盈乔的笑声顿时放肆起来。苏见青顺了顺头发,懵懵地看着镜头:“你在偷拍我吗?”
“超级美的,一会儿给你看。”王盈乔的声音在画外。
镜头又挪向火车的窗外,那里是深冬衰竭的北方旷野,镜头内总有一道淡薄的日光在闪耀。
再然后,是她们在滑雪场,比她有运动天分的王盈乔已经游刃有余,苏见青还是一次一次栽倒在地。
那是18岁的时候。
苏见青看着视频里满身是雪的自己,久久忘了讲话。只沉默观赏这些录像,时不时莞尔一笑。
很难想象,没过几年的时间,她已经可以阔绰地在燕城买下好几套房子。
命运的馈赠来得这么突然。名利引人深陷,人要做到多么冷静自持,才能不被卷入欲望的漩涡呢?
视频卡顿在最后一幕,苏见青仍在愣愣地看着,没有关闭。
直到手机黑屏,她看到屏幕上噙着泪的自己。
“正寒。”好像一直没有听到他的回声。
他没有睡着,沉沉地“嗯”了一声。
她问:“可以哭吗?”
尚没有等到回答,她的眼泪已经不懂事地落了下来,滑过鼻梁,落在枕头,一滴洇湿,两滴洇湿,渐渐融在一起,成为一片泪湖。
良久,祁正寒说了一句:“人死如灯灭,罪都给活人受。”
苏见青闭上眼,被他拥住。她静静趴在他怀里,哭得无声。祁正寒只能用胸膛去感受她的气息吞吐,感受眼泪泛滥,抑或片刻的冷静,来判断她的情绪起伏。
他说:“可以给她写信,送去寺庙烧了。”
很惊奇,他为她阴阳相隔的思念出谋划策,还是一副过来人的姿态。
她抬起湿津津的眼,问道:“有用吗?”
祁正寒道:“我小时候就这么干,我妈刚走那阵子,我还去她坟边待着。很傻,但说一说会好受些。”
苏见青问:“你相信鬼神?”
祁正寒抽来纸巾为她擦拭红肿的眼,他淡淡说:“不信的人大概率是没有经历过死别,谁会不给自己找个念想呢。”
是。谁会愿意相信,世间不再有重逢的发生?
他渐渐拨开尘封的痛楚,为她排忧解难。
苏见青感受着他的手掌覆在自己的脸上,有那么一些时刻也会觉得,他的血是热的。或许只是世人待他凉薄,他才渐渐忘了如何情深义重。
她沉默睡去,做了几场昏黑的梦。半夜梦呓不止,苏见青意识模糊,只隐约察觉到她已经不在家中床上,耳边是一片嘈杂,鼻尖是一片浓郁的消毒水气味。
“有没有单独病房?”是祁正寒的声音,又近又远,不甚清晰。
“先生,请您去大厅等候,你的太太只是普通发烧,没有大碍。”
他很坚持:“这里太吵,需要病房。”
卧在他怀里的苏见青用手指扯了一下他的衣襟,含糊说了句:“没事。不要浪费人家资源。”
她不知道后来他是怎么和医生交涉的,祁正寒还是给她弄了一个房间,看起来还是vip专用,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准没错。苏见青生平第一次因为感冒发烧住了高档病房。
醒来是清晨。房间很安静。
祁正寒正在旁边沙发坐着小憩,听见她起身的动静,赶忙过去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