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姐姐后来在一起的那个女生,”冬辰辰唇畔笑容温婉,眉目平和宁静,像是在说一件非常普通的小事,“我认识她。”
在这一秒,白简的牙关紧绷,脊背挺得笔直,敏感的神经一触即发,像是马上会因为轻易的任何一点脆弱就断裂。
她攥牢了手里的电子器,背在身后的手用力到发颤,漆黑的眸子一遍遍流转在跟前人身上,不可置信,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冬辰辰只是笑,没有做声。
笑得越温柔,眸光似水,就越让白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芒在背。
那道锐利阴森的目光,又出现了。
它直戳白简脊梁骨,逼迫她向面前冬辰辰弯腰,同时说着——
当时在车上像看笼中鸟那样看她的人,就是冬辰辰。
冬辰辰和林友儿,或许是一类人。
僻静的疗养院。
徐昭坐在轮椅上,凝视窗外的蓝天白云,一看就是一整天。
“徐大队长,”井兴怀从后方绕过来,手里端了一杯温开水和果汁,走近了,将那杯温开水送到徐昭唇前,打趣一扬眉梢,“怎么这么闷闷不乐的?我们头儿这不是怕你跑来跑去,伤势加重,真的落下什么后遗症吗。”
所以就用了“任务启动”那么严肃的事情哄骗他吗。
徐昭冷哼一声,别开脑袋,没接那杯温开水,手自然搭在轮椅两侧,冷白皮泛着莹光,“‘狼来了’,你们应该都听过吧。”
井兴怀笑容波澜不变,处事不惊地弯腰,拉过边上的椅子自顾自也坐了下来,拍着大腿掂量,“嗐呀,什么狼来了,我们头儿那是爱部下亲切。啧啧,怎么反倒还不领情?”
徐昭懒得听他胡扯,目光冷冷,投在他身上:“说实话,那个任务的进程到底怎么样了,是否最近时间真的要启动?”
对面人翘着二郎腿,端着自己那杯果汁,放下徐昭那杯温开水,细细品味两秒,继续装傻,“什么启动,您就专心好好在这儿养伤,等着几个月后伤好了出院吧。”
“几个月。”徐昭轻轻笑了一下,讥诮表于面,手从轮椅扶手收回,随意放在大腿上,是种多了防备的姿势,“任务启动,狸猫换太子之后,我还能活下来吗。”
“所以得好好养伤,不能出现差错。”井兴怀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严肃,让徐昭深知任务的启动迫在眉睫,真的就在近段时间,“从上次任务来看,你表现的很出色,‘他们’已经认出你了。”
徐昭侧眸,继续听。
井兴怀手摩挲下颌,“揪出卧底,抓出幕后使者这件事,危险系数真的很大。而你作为中心诱饵,这次任务之后……你就走吧。”
末尾停顿一下,掀起眼睫,浓眉轻挑,瞳孔装着的认真半分不假:“你的执念,该止步在此。”再往后,徐昭的性命肯定不保。
闻言,徐昭坐在轮椅上,勾唇揶揄,抬手撩了把自己被阳光照成栗色的柔软发丝,周身都圈着毛茸茸的金光,满不在乎地反问,“你以为我这么抛头露面在网上充当靶子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等那个真相吗。”
在得到真相之前,他绝对不会松口。
他想知道到底是怎样恐怖的东西,死咬住了他那个混蛋父亲,让他做出抛妻弃子,和嫖赌毒纠缠在一起,连生命的最后时间也惦念着那几样东西,而根本看不到当时站在他床前的亲生儿子。
徐昭成为别人眼中二十年载的优秀孩子,却好像在那个混蛋父亲的眼里,永远是透明的。
小时候是这样,长大后也是这样。
他从来都不曾看过他一眼,用优异成绩换来的奖学金,反而成了那个老家伙死掐住他脖子,逼十几岁的他交出来的另份“上瘾品”。
老家伙走后的很多个恍惚,他都有问自己的母亲,询问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拒绝的勇气,才会害的那个老家伙最后变成了这样。
体弱多病的母亲那时也已经在生命末尾,可惜那会儿的徐昭还不知晓,一遍遍向母亲确认着,老家伙的死是不是他的错。
母亲压抑着咳嗽,面色苍白,唇瓣毫无血色,招手对他摇头。
和他说,他成绩的优秀并不是一种错,也根本算不上错。
错的是其他看不见底的深层东西,它们张着深渊大口,恨不得将旁人身上一分一毫的精力都吸食干净,为己所用。
徐母拉着徐昭的手,慈祥看着他,一遍遍嘱咐他要变得更优秀,站到更高的地方去,远离深渊,永远不要变成和父亲一样的人。
不然,他的人生也会完蛋的。
井兴怀眸子一暗,“可白简呢,白简是无辜的。”
徐昭在她身边,只会给她带去危险。
讲到白简,徐昭的笑容停滞,肢体都僵硬了,瞳孔颤动,“我……”
“你不明白你到底怎么想的,”井兴怀看向窗外,脑袋靠在椅背,“为什么还放任你和她的流言在网上传播。”
虽然很快就撤下了,但万一要是被有心之人看到,白简也就会处在危险之中。
徐昭沉默了好一会儿,低下脑袋,刘海掩去眸光,看不清他的具体表情。
好久好久,他的拳头紧了又松,自己也看不真切自己的心中所想,鲁莽又粗劣地张唇,轻笑自口中出,诉说自己最直观的强势:“或许吧,我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将她和我绑在一起。”
这一次,他怎么也不想和她分开了。
徐昭怀着和自己父亲不一的目的,也跳入了深渊,想将和他父亲一样的人,拖出泥潭。
可惜最终还是应了母亲的话,处在坠落与不坠落的中间,身体和灵魂被分割成了两半,精神扭曲。
“怎么,你还想和她殉情?”井兴怀用着明朗的语气,说着讥讽满满的话,他懒散靠坐在椅子上,仰面舒了口气,诚恳劝诫,“如果还能活下来的话,就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徐昭坐在井兴怀身侧,闭上眼睛,捏了捏自己眉心,太阳穴跳的厉害。
良久,他呼吸一大口,嗓音似夏日山间的清泉水,清爽扑灭了大地焦躁的皲裂,“回来之后,我们认认真真比一次吧。赢了的话,可以考虑听你的话。”
井兴怀无语,推了一把他胳膊:“得了吧,你不就舍不得你的小白妹妹吗,在这跟我矫情什么。”
安静的病房中,摆在桌上的手机震动,显示总队发来了消息,定下了大概任务时间。
井兴怀手撑脑袋,正经道:“我说认真的,你不适合干这一行。”
“没有人比我适合。”徐昭声线淡薄,轻笑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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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草包
“来找我做什么?”
庭院内,林友儿坐在秋千上,怀里抱着一只白猫,看也不看进来的白简和冬辰辰,将他们视作空气。
白简注意力在林友儿腿上的白猫,她望着林友儿和那只白猫相处极其自然,有一下没一下用手顺着猫毛的惬意慵懒样子,喉底哽着几句话,纠结的挺难受。
“这猫你是从哪得来的?”白简攥了拳头,如此询问。
林友儿闻言,总算舍得抬眼瞧她。
盯了白简两秒后,林友儿视线掠过她,瞥着白简后侧的冬辰辰道:“你带她来的?”
白简侧眸,目光自余角扫向冬辰辰,穿了一身休闲服装黑衣黑裤的冬辰辰,脸上漾着柔和自然的笑,非常自来熟的在边上找了个位置坐下:“一定要明知故问一遍吗。”
林友儿含笑的瞳孔一顿,寒冷渐显,“这里是我的地方。”
“是我的地方,”冬辰辰倒了杯水,端着玻璃杯向白简,边招呼她边更正林友儿的说辞,“只是现在借你治疗。”
治疗?
林友儿生什么病了?
白简敛眸,打量一遍含笑着意味不明的冬辰辰,看不出来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他和林友儿之间,到底又在说些什么。
以及那只白猫,很眼熟,但直观觉来,那只白猫并不是徐昭微博上所发的那只。
可徐昭微博有关猫咪的几张照片的隐蔽角落,又分明存在林友儿的影子。
好多信息糅杂在一起,白简又半点看不明白了。
在冬辰辰期许的目光中,白简接过那杯水,点头致谢,同时顺冬辰辰意思在边上坐下。
环顾这所安静清雅的小别院,除却周遭大片的绿荫和花朵,房子整体以白色为主。
“这是我爸爸的病人,”冬辰辰没顾白简的疑惑,以及林友儿还在现场,自顾自喝了口水道,“上次你住院,你见到的那个人就是我父亲。”
白简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所以那位医生才能一眼认出她和徐昭吗。
会认出他们不仅是因为,他们高中时候去拔牙的那次经历太过壮观,而还存在这么一层微妙的关系。
抿了一口水,冬辰辰将玻璃杯放在面前的玻璃圆桌上,脊背靠在椅子,手指虚虚环着桌上的玻璃杯身,轻叹了口气:“这个病人比较棘手,我父亲试着治疗了几年都未果,最后干脆按她的意思,把她送来安静的地方静养。”
说着,他仰头,用眼神给白简示意了下:“她的生父不详,继父死亡,母亲疯癫。在这里照顾她的,只有一个用钱请来的陪护阿姨,以及那只她捡来的猫。”
回头去看,林友儿又恢复成文文静静的小姑娘样子。
林友儿身上穿着一身白纱裙,和高中时候白简见到的那样,独自坐在那的时候流露出浑然自得的高贵气。
母亲……疯癫?
白简回思到那个看来就给人很亲切,细枝末节都透着矜贵大气的中年女子,慈祥的面容划过脑海。
“等等,”白简去看冬辰辰,身子前倾,“你是说,她现在的亲人只有一个疯……只有一个或许不能自理的母亲?”
“对。”冬辰辰对她笑了一下,抬起玻璃杯,又喝了口水,“她被关在这里很久了,上次偷溜出去估计是想她妈妈了,或者是想追上一些之前的自己。”
白简拧着眉梢,想到了林友儿抽烟大笑的样子,以及她抱着的那几本言情小说,和后来提到的徐昭。
白简扶额,有些头疼,不能很好消化这些事。
所以,高考都没参加的林友儿那时的突然消失,也是因为和她母亲一样,受了什么巨大刺激后疯了吗。
她敛眸,目光在林友儿抱着的那只白猫身上。
仔细看,那只猫切实不是徐昭送给自己的那一只。
徐昭送给白简的那只猫,鼻子上有一块黑黑的小胎记,一眼看上去有点呆,估计这也就是为什么那只猫会成为奖品被送出,而非普通的宠物猫卖出。
应该就是因为鼻子上的那块小胎记,品相不怎么好,没什么人要。
但这么一只通身雪白的猫,被众人追捧在第一位的奖品上,那价值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白简盯着林友儿怀里的那只猫,手托着下颌,忽然开始恍惚,自己想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想知道真相吗,知道那个红衣女人是谁,徐昭父亲那时是被谁威胁了,才会性情大变不惜以刀来逼迫着想拐卖她,永远封住她的嘴巴。
真相这个词语的本身,代表着什么。
白简指尖在桌面轻扣,说不出来的烦扰。
林友儿抱着猫,缩紧手臂,将猫用力摁在怀中。
突如其来的拥紧对猫咪来说适得其反,原本舒服眯着眼睛小憩的猫,扭动身子挥动爪子使劲挣扎两下,甚至差点伸出利爪来抓伤林友儿白皙的胳膊。
林友儿却不觉得疼,继续用力将那只猫抱紧,仿佛这只猫是她人生中最后的光点。
白简看见,她用力抱着那只猫,胳膊冒出血痕,脸上却是笑着的。
刚才一直没什么反应,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林友儿,抬眼看向冬辰辰,又看向白简,唇畔弧度恬静,声线是和从前如出一辙的温和,“徐昭下车了。”
又是这句话。
白简放在桌下的手攥紧,注视林友儿的眼神锐利,眸底波涛汹涌,努力压忍情绪。
她挺想问问林友儿有关徐昭的事情,又觉得会是自己多虑。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生病了的林友儿,说不准比她知道的信息还少。
林友儿说出来的东西,白简还得分析其中有多少是真实准确,而非她潜意识中编造出来的。
线索到了林友儿这里,好像又断了。
真相到底是什么东西,白简甚至压根没有个大概,也找不到询问的方向。
唯一个剩下知道全部事情的徐昭消失了,剩下个可能知道全部事情的林友儿疯了。
还真是什么跟什么,造化弄人,世事难料。
冬辰辰瞥着白简脸上凝重多变的表情,圈住玻璃杯身的指骨力度增上几分,眉间缀着散漫的不羁。
为什么有些人,就是可以不尊重不爱惜他人羡慕不已难以得来的机会,将那些个机会说放弃就放弃掉。
而往往这种人,还总是众心捧月,有无数人为他前仆后继。
徐昭从前是那种人,现在也是这种人。
冬辰辰抓紧了玻璃杯,视线凝固在白简身上,扎根心底挥散不去的记忆逐渐抻长。
高三下学期,省级别的奥数赛拉开序幕,各个学校争相报名,纷纷派出自己学校的佼佼者,想为自己学校搏得层荣誉,在学校头衔上扑一道金光。
A中,白简所在的学校,派出的便是那位在“圈内”备受关注和争议的徐昭。
大赛当天,围观者数不胜数,观众选手们在徐昭那场慕名而来,挤在离徐昭最近的那块位置,乌泱泱推搡成了一团黑,人头挨着人头。
“这就是那个和学校内的长辈干架,但因为优异的成绩被校方袒护,硬生生压下了那些舆论的徐昭啊?”
“不是,这徐昭真有那么厉害吗,竟然前被那什么……超级牛逼轰轰的高校保送,后被这校方强推荐来参加省级别的奥数大赛?”
众人们议论纷纷,扭头探讨着有关徐昭的八卦。
还有人嬉笑指出有趣之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双手环胸补充,故作姿态:“你们就看好了吧,今天徐大少爷对上的可是A区重高的那支天才小队啊,里头可有去年拿了冠军、前年拿了亚军的冬辰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