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渭淮同他闲聊一般,嗓音缓慢松散,“你有时候,让我也觉得狠。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子。男人,不够狠成不了大事。”
他似笑着道,“你说这世上,为什么怎么总有人喜欢当好人,喜欢当英雄。又为什么有人崇拜英雄主义?什么是英雄,好人吗?可好人,几个有好报啊。”
周濂清道,“嗯,拿命换来的英雄,有什么用。”
程渭淮笑道,“就是这个道理,用命换,你去问问几个肯当什么英雄?那些人,不过是有人替他们去死了,虚情假意又轻而易举地造起一个神。然后没多久就彻底将神遗忘。”
“你只要看看,一旦到生死关头,那些崇拜英雄的人,暴露出来的人性里就只剩丑恶了。”
周濂清想了想,咬了支烟点燃,若有所思道,“比如,新闻里那些医闹的人?”
程渭淮低笑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船离岸越来越远,孤立在寂静的江上。放眼望去,只剩遥不可及的光辉,和越来越暗的夜。
天上没有星辰,江上的风从未停歇。
“人,只要有欲望,欲望一旦产生,那么不论多下作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世人遇到不公,都喜欢口口声声喊着光明,正义。那是因为不公落到自己身上了,想要别人当英雄去带来光明和正义。当作为旁观者,他们可以比任何人都冷漠。”
程渭淮微微眯着眼,感受着冷冽的劲风,望着广阔掀浪的江水,声音沉稳平静——
“正义是什么?卑鄙者罪恶滔天,到头来,人们只会怪正义姗姗来迟。他们并不懂得迟来的正义不会失去光芒,只会埋怨自己受到的苦。”
所以,值得什么呢。
程渭淮只觉得可笑。
周濂清目光深远幽静,望着江上一道道被不断划开又合上的涟漪。冰冷的江水翻涌,随船身激荡到甲板上,打湿裤腿。
深不见底的江水,如渊如崖。一旦坠入即会立刻被淹没,被毫不留情地吞噬。
可这样让人无法反抗的力量又如此自由。像是昭示着毁灭性的解脱,让人想要甘愿坠入,沉沦。仿佛会蛊惑人心,诱惑灵魂。
跳下去,的确是自由。
周濂清被自己的念头引的失笑,他任猩红的烟在冷风里不断燃烧殆尽,沉着目色缓声道, “没错。”
没错。
迟来的正义并不会失去光芒。
他只有到来和缺席,永远不会、也不该责怪他姗姗来迟。
第50章 50
如水的凉夜。
临岸的一间酒屋里, 橘色的灯光烘托着温和空荡的氛围。
程扬半躺在沙发里端着酒杯,看杯子里折映的光影,低声问。
“姐, 程叔要我去哪?”
郑辞恩坐在一旁, 平静地开口,“反正是安全的好地方。”
程扬似是而非地扯了个笑,“那还能回来吗。”
郑辞恩看向他, “不知道。”
“不过是避风头而已。”高越川转了半圈桌上的玻璃杯,静道,“没什么可担心的。”
“是吗。”程扬拿过酒瓶往杯子里倒满酒, 转头看向周濂清, “闻哥, 你觉得, 还能回来吗。”
周濂清凝视着手上在燃烧的香烟,闻言抬眼,隔着窗户的玻璃看向外面深深的夜幕。
他声音有些缥缈, 答非所问, “你们看今晚江上起风压云的样子——怎么有种大厦倾倒的感觉。”
程扬的视线随之望去,看不到夜的尽头。郑辞恩也望向窗外, 长久安静。
高越川收回目光, 抽着烟沉沉道,“要变天了而已。”
“不知道岛上怎么样。”程扬喝了口酒躺回沙发, 叹道, “船来的应该比拍卖会结束早,我大概等不到见程叔最后一面了。”
“别乱说。”郑辞恩垂着眼淡声道,“又不是见不到了。”
总能再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