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梦越说越来劲，脸上还浮现出了笑容，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也许发现了不对劲，妈妈一直都没有回应，她不好意思地回头看了看，妈妈已经睡着了。她有些遗憾，她还没说出来他叫什么呢，不过似乎她也不想让妈妈知道他叫啥，那就这样吧。於梦轻轻爬了起来，关了床头灯。
此时，於梦的妈妈睁开了双眼，满眼寒冷，跟刚刚於梦一眼的暖意截然相反。
10
第二天早上，於梦醒来的时候发现右边的被子已经叠得整整齐齐，床铺上也没有了任何温度，她才想起来妈妈前几天跟她说今早要和奶奶去一趟水川市。这么早就出门，不用猜於梦就知道她们要去干嘛了，去见所谓的“狐仙”，其实就是去算命，奶奶最喜欢搞这种名堂了，每次姑姑们一回老家，要是谁家里一年内发生了什么大事，第二天她准带她们去问“狐仙”，於梦对此常常嗤之以鼻，生老病死哪来的命中注定，简直荒唐可笑。
早上五点出的门，差不多七点到水川市，结果到快吃中饭的时候才轮到於妈她们，一个小尼姑出来领着她们进去。
主室与外室环境截然不同，方才还明亮温暖，眼下却灰暗阴冷，这里的布置就像祠堂一样，四根大柱子撑起整个屋顶，大厅中央整整齐齐地放着三排跪垫，前方像龙椅一样的凳子上坐着一个人，由于有珠帘隔着，底下的人看不清那里面的人。
“你们先稍等一下，我家主人请狐仙去了。”小尼姑双手合拢对着客人鞠了一躬。
“赶紧跪下来等。”
於奶拽了於妈一把，还没回过神来的於妈赶紧跪了下来，心里忐忑不安，请狐仙？上面不是坐着一个人吗，难道是另外一个人，还是真的狐仙上身？她以前比於梦还不信这一套，所以於梦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像其他农村孩子一样算过命。
“把你们要问的人的生辰八字写在这张符上。”
不知过了多久，小尼姑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们面前，於妈跪得腿都有些发酸了，生怕於奶禁受不住，时不时转过头来看着她，想开口说什么又被於奶的眼神压下来，於奶似乎一点事都没有。
“下面跪着的人谁先开始啊？”
前面坐着一动不动的人终于开口讲话了。
“我媳妇。”於奶赶紧答话。
“所问何人？”
“我女儿。”於妈低着头怯生生地说着，心里想赶紧知道结果。
“来晚了。”
於妈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倒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刚刚说话的人的声音跟之前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但是前面的确只坐着一个人啊。
“你女儿性格比较偏执，她班上有一个男生是她的克星，你来的太迟了，如果早一点，或许还来得及解救，不过这也是她命中的一个劫数。”
於妈和於奶面面相觑，“那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於妈紧张地问着。
“这两个人不能待在一个班里，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换班。”
原来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命中注定，命运把两个人拉得越来越近，当两个人自以为就要靠近对方的时候，命运又残忍地把他们撕扯开来，留下满地伤痕，而傻傻的他们还以为只是自己不够勇敢，不够努力。
这天晚上，於梦在桌子上写着作业，於妈在炒着蛋炒饭，旁边床头上的手机突然连续叮了几声，於梦看着一边完全心不在焉的妈妈，便自己拿起了手机翻看信息。
“你女儿今天状态很好，我今天把她叫出去谈话了。”
“以后有机会我会再找她聊一聊的，希望她的状态有所好转。”
“今天的水果我就收下了，以后家长见老师真的不用带东西了，换班这样的事情我是真的无能为力。”
“其实不是我说，换班也无济于事，学习在哪学都一样，如果在这学不好，在其它地方也一样。”
於梦心中憋满了火，一触即发，一想到自己差点在妈妈的作用下和邢凯不在一个班了，心里就有些空洞，最让她恼火的就是她什么时候沦落到了需要家长“塞黑”的地步了，她就算差到骨子里，也不允许这么肮脏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简直就是一个污点。
“你今天去见班主任了?”於梦浑身散发着冷气让人不敢靠近。
“你看我手机干嘛？”於妈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把抢过手机。
於梦一把推翻书桌上所有的书，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吼着，“你不是也翻看过我的手机？”
於妈楞了一下，“你吼什么吼，有这么跟妈妈说话的吗?”
“你为什么要去贿赂班主任啊，啊?你让老师们怎么想我？你让同学们怎么看我，啊？”於梦的喉咙几乎要喊破了，“你就这么看不起我，你难道不知道我从小就最讨厌这样的人吗？”
说完於梦就哭着摔门而出，她心底恨到拧得出血，她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她可以忍受自己不再优秀，她不能忍受自己变差了却连尊严都没有，还变成了以前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那晚她不知道自己在操场上跑了多少圈，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死掉，还要这么屈辱地活着，她当然也不会知道於妈呆呆地等到她靠近租房的脚步声才安心睡去。
第十七章 情书
1
老张果然是不同凡响，自由选同桌的调位形式於梦还是第一次见到，於梦还有一点邪恶地认为这是新班主任讨好他们的伎俩，为了得民心，怕之前的统治太过根深蒂固。
大家纷纷到石书轩那里登记自己的第一志愿同桌，不想让别人猜出自己心思的於梦当然不会真的选心中的那个人，所以她并没有去登记。然而当座位表写在黑板上的时候，她心中不免一凉，每当“刘诗雅邢凯”这两个名字在一起的时候，她心中总有一丝阵痛，转瞬即逝。而且她的位置就在他后两排，只是她的同桌怎么是——冯志，难道？於梦不愿多想，她已经够累了，这样也好，至少自己不用每天看着邢凯美人在侧心理不平衡。只是她并不是预料中的墙角或者不好看黑板的地方，她和石书轩坐一排，可想而知位置那绝对是天时地利人和，因为是他排座位表。
“宋蕾？”
“对啊。”一米七的宋蕾没有理会於梦的惊讶，继续擦桌子，於梦仰着头看着她。
“你搬错位置了吧？”
“没有啊，”看着於梦继续盯着她一脸疑惑，她不耐烦地解释道，“我和他换了。”
於梦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冯志不想和我坐吗？看来自己的确不招人喜欢啊。再看看前面的刘诗雅，左边坐着陈磊，右边坐着邢凯，陈磊除了个子不高，长得也算清秀，成绩也很好，至少在一部分人眼里也算是11班男生中质量比较好的那一类。只是班花怎么坐在了她的左边，而且还是和石书轩坐一排，果然人都是自私的。现在11班教室里完全打破了羊之前建立下来的格局，男女配对座位显得异常和谐。老张似乎对打破羊的老规矩乐此不疲，而且每次训话的言语中都流露着对前任的嫌弃，於梦老怀疑他们之前一定有什么过节，类似于古代的夺嫡大战。
2
这天，下了晚读报，於梦立马躺下来睡觉，这些天她又有些精神不振，和妈妈的关系才缓和下来，结果又闹翻了。不知什么东西碰了她一下，她有气无力地接过前排同学传过来的班务日志，看到邢凯的眼神正随着班务日志看着她，她这回没有躲闪，她已经疲惫到没有力气去玩这个违心游戏了。邢凯回过了头，没在她身上多做停留。於梦仿佛觉得邢凯的眼神里老是透着一股恨意，比高一时候戏谑的眼神多了些旁人觉察不到的冷漠，不经常观察他的人是注意不到的，不知是伪装得太好还是怎么的，他只有在於梦面前才有那么多的情绪变化，平时永远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即使是在老师批评他的时候，心态也好得很。只是她不能理解亲手交给她东西就这么难么？他就这么不愿意跟她接触？这次两人座位就隔了一排不说，上次一个在教室最左边，一个在教室最右边，还得击鼓传花的方式？或许他真的是厌恶我了吧，於梦头靠在桌子上，左手迅速翻着班务日志，突然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於梦捡起来定睛一看，那是理综试卷和理综答题卡，上面硕大的279让於梦意识到这一定不是自己桌子上的理综试卷混进去了，加上上面那丑丑的熟悉的字迹让於梦内心起了一丝波澜，她似乎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果然只要是关于邢凯的一切都能让她不再淡定。这是邢凯的？是他夹在班务日志里忘记拿出来，还是——。於梦依旧记得高一的那道数学题，邢凯给她写了整整一面纸，有种想法涌入她的脑海，邢凯会不会是觉得她理综太差，故意借这个机会给她改好的答题卡呢？还是他真的是一时粗心，忘了拿出来？我现在还给他会不会让他很尴尬？我要是过几天再还给他会不会让他误会？过了几天邢凯也没有主动找她要的意思，或许是真的忘了，於梦也不好意思再还给他。只是邢凯有些想不通，於梦为什么没有要还他试卷的意思，难道没有传过去？
这套理综试卷终究没有物归原主，那些发黄的纸张掩藏着多少岁月的秘密，时至今日，於梦每每回到老家，推开杂物库房那扇门，过去一年的灰尘气味掩埋着不变的属于她青春的印记，然后下一年回来的时候，上面又多出来了上一年的泪痕。
3
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於梦怀疑周围的一切都只是回忆的影像，那个记忆中会在午睡的时候偷看她的叫做邢凯的男孩似乎也离她越来越远，高三让他多了一丝旁人看不出来的疲倦，他不再有女朋友了，她是否能更靠近他一些呢？高三很快就会结束了，以他们俩现在的成绩差距，以后怕是没有机会把重要的话说出口吧?
这天晚上英语考试，於梦现在对自己的强势学科似乎也失去了兴趣，胡乱涂满答题卡后，眼神空洞地看着前面时不时偷看刘诗雅试卷的邢凯发呆。现在不清清楚楚地表明心意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呢，即使双方都知道，但这层玻璃纸不捅破，以后怕是会遗憾终生吧，她拿出白色的草稿纸，写下了人生中第一封也是唯一一封在别人看来是情书的东西。
邢凯同学：
我时常幻想着有一天我能站在你身边像其他人一样叫你“凯子”，但我们之间的关系却更像熟悉的陌生人。我自卑地不敢确认你是否喜欢我，但这种感觉我却能从你的眼神中看出来，你是在意我的，而我已经暗恋你差不多两年多了。
其实最先是你招惹的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互相注视的那天，因为我坐姿比较直，我那时候只是觉得上课的时候似乎有人盯着我，然后那天往右边一看，你真的在看着我，然后我们的缘分就由此开始了，每一次心悸的甜蜜，每一次腼腆的躲闪，最后终究是我最先陷了进去。
我还记得高一下学期的那次化学练习册收钱的事情，我记得那张你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50-1238(元)”的小纸条，上面有我在后面接着做的减法;我还记得我们在一个组里打扫卫生你拿过我手上的黑板擦把我够不着的地方擦干净的那个晚读报；我还记得大合唱的时候大家的凳子都弄混了，你晚自习课间的时候二话没说把我凳子换走的温暖……
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是在什么时候出现裂痕的，或许是分班那晚我接受了邹聪的外套？或许是吴浩搬到我旁边坐，我们说了很多话？我记得你那晚看我的时候第一次出现的冰冷的眼神，至今难以忘却，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没心没肺地笑着，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表情。那不久你有了我们班上的第一任女朋友刘诗雅，她是我的小学、初中兼高中同学，那时候的日子真的很灰暗，我坐在你们中间那排要天天给你们传悄悄话笔记本，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看我的眼神从那以后彻底变了，只有无尽的冷漠。两个月后，你又换女朋友了，不久，她也坐在了我前面，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在我面前秀恩爱。这样的日子真的是太苦了，真的，你没亲身体会也许感受不到，然后我就开始自甘堕落了，对学习完全提不起兴趣，成绩直线下滑，而你依旧是大部分女生心中的男神，只是两个月后和颜可心分手后多了“花花大少”的外号。
我知道你的每一任女朋友，清楚地知道你们在一起的时间，而我却不是你的女朋友，可笑而又可悲吧?我不恨任何人，即使我现在每天都备受折磨，我也从未后悔认识你这个人，感谢我的青春里有你的出现，让我的青春不平平淡淡，也有属于我自己的故事。
我曾经卑微到等到你没有女朋友了又开始喜欢你，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然后现实却一次次给了我响亮的巴掌，然后我又开始隐藏自己的感情。高三到来了，你似乎总能在关键时刻收起自己玩味的棱角，你终于好久都没有女朋友了，只是最近和刘诗雅坐在一起了，每天暧昧的动作让我真的累了，我也怀疑我心眼是不是太小，但是每当看到你冷冽的眼神我就知道你的用意了。
我真的累了，我没有精力再和你玩这种互相折磨的游戏了，输不起的我输得很惨，我没和任何男生怎么样，你的占有欲伤害了我们彼此已经很久很久。在未来的日子里，希望你高考顺利，考到自己理想的学校。我想若干年后，我在老家门前的栀子树下想起生命里曾经出现的那个少年时，依旧会是初见时岁月静好的模样。
一张A4白纸被於梦密密麻麻地写满字，还有太多太多的话没有说出口，也许是心情比较急切吧，不到一节课的时间里就写了这么多字。於梦折好白纸，想了想又在外面写上“请自己看，留给我最后的尊严”几个大字，然后等着下自习的铃声，时间每逝去一秒，她的心跳就加速一秒。
终于放学了，她把答题卡交给了从前往后收答题卡的组长，邢凯还在争分夺秒地答题，和组长僵持不下。於梦没有像往常一样立马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坐在那里玩起了笔，表面依旧风平浪静，其实内心早已波涛暗涌。
交了答题卡后的邢凯抢去刘诗雅的试卷一脸愁容。
“邢凯。”
“啊？”
“回去吧？”
“好。”
看着站在一旁过道里喊他的石书轩，邢凯又露出了和平时一样玩味的笑。
於梦之前知道邢凯和石书轩老是一起回去还有些吃惊，毕竟一个万年第一，一个万年第二的人突然住在了一起，对一些女生来说还真是爆炸性新闻，再加上邢凯和石书轩的交情并没有达到死党的级别。按理说，以邢凯好玩的性子，高三所有人都得搬出去住后，他的租友应该有一大堆的“嫌疑人”，不得不说，邢凯看着玩世不恭，在一些大事上还是看得很清。
於梦想着想着，前面的人已经不见了人影，她赶紧走了出去，还好他还没有走远，只是即使这个人就在她的眼前，她依旧不敢靠得很近，他们俩一个在楼梯上头，一个在楼梯下头。当邢凯和石书轩快要出了教学楼的大门时，於梦才加快了脚步。他们俩一边走路一边聊着天，於梦只隐约听到石书轩说话的声音，邢凯只是笑着附和着，这种感觉和平时邢凯和别人说话总是占主导地位的感觉不同，似乎他也可以是个很好的聆听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