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和站了起来，也不能说完全镇定自若。
因为哪怕现在的她心态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但是面对身体上的缺陷、残疾依旧无法轻易释怀。
阿野注意到宋云和的情绪波动，她一双小手抓紧了自己的书包肩带。
他想起在医院时，宋爸爸打算将她送到特殊学校去时，她强烈地反对。
“可是，你在这里，同学们看你会……”后面的话宋爸爸没有说出口，但是阿野深有体会。
他还是这个乞丐时，就一直被孩子们嘲笑。
后来，他有家了，孩子们开始嘲笑他脸上的伤疤。
不管精神如何粗壮如何顽强，如何厚厚地包裹着自己，依旧会时不时被突然长出，渗入的刺，刺伤。
“没事的，我不怕。”宋云和写，意外的坚持。
她好像一直是这样，充满了勇气。
披荆斩棘，勇往直前。
“可……”宋爸爸依旧有些不放心。
阿野站了出来：“宋叔，别担心，我会照看她的。”他支持宋云和的所有决定，他也会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宋爸爸看着两孩子脸上认真的表情，只能无声叹息。
学校几乎还没有人知道她失去声音的事情……宋云和不想大家看她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流露出同情的神情，也不想让自己变得特殊。
物理老师微微皱眉：“不知道吗？”
宋云和没有说话，低着脑袋在纸上写了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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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不会还是哑巴了？”老师脾气很暴，说话也尖酸刻薄。
往常这话说说也算了，但这一次刻薄在宋云和的痛点上。
阿野腾地站了起来：“老师，请注意你的措辞。”
“我措辞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尊严被挑衅，这是任何一个老师都无法容忍的。将书重重摔在讲台上，拍起重重的粉尘。
气氛里有那么一刻凝结了，大家下意识屏息凝神。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挑衅者和被挑衅者的身上，宋云和反而成为了风暴眼。
是最为安全的那个。
但风暴眼并不想这样被保护着，她按住了阿野的肩膀，在笔记本上写了一行字：“坐下。”
这句好似唐三藏的咒语，顷刻间生效了。
阿野气势弱了下去，坐回了原座。
“无法无天，眼里还有老师吗？我看你也别坐了，出去站着。”他试图找回自己的尊严。
宋云和的话，阿野奉为圭臬。
他将试卷夹在课本里，看了一眼物理老师，出去了。
他靠着墙壁，打开课本开始做试卷。
才看完题目，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鼻息间是熟悉的味道。
也说不清是什么味道，他划分到好闻的区域。
“不怕他？”阿野语气多了一丝温柔。
宋云和摇摇头，老师那话并没有具体指代，她假装误会也无可指摘。
大人都是这样，说出去的话，总不愿意自己反驳自己。
她自己也是大人，她了解。
教室里又响起沉闷的解答声，每每老师突然停顿开始往讲台座位表看时，大家都忍不住虎躯一震。这种厄运笼罩在头顶上，随时都会降落在每一个人身上的感觉不好受。
精神紧绷，生怕落到自己头上。
一小部分人，反而开始羡慕起走廊外的两个人。
而走廊外的阿野，收起了手里的书和试卷，声音清朗：“试过逃课吗？”
逃课？还真没有。
她骨子里并不是什么跳脱的人，她习惯于适应规则。无论是上学还是职场。
不旷课，不旷工是起码的原则。
“走吗？”
也许是阿野的声音足够带有蛊惑力，宋云和回过神已经跟着阿野爬上了教学楼的楼顶。她才发现教学楼的楼顶是平坦的露台。
自己上学的时候，好像从来没有上过教学楼的楼顶，因为被抓到会被扣分。
更甚者会请家长。
两人靠着墙坐着，外头依旧是毒日头，好在这里墙体的阴影给了他们片刻的清凉。
风也好似逃到了这里。
“害怕吗？”阿野问。
宋云和摇摇头。
这里很安静，宋云和很久没有感觉到这么安静了。自从韩意浓注意到她，周围一直吵吵嚷嚷的。宋爸爸最近也一直心事重重，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宋云和知道，宋爸爸想给她讨一个公道。
手心多了一个U盘，宋云和疑惑地看着阿野。
“这个是监控备份，我说过你可以不用听他的话。”
阿野说得模糊，但是宋云和知道他在说什么，这奇妙的默契。她手指摩挲着小小的U盘。
一时间，心底还没有答案。
按照她人生轨迹，她算是闯了红灯，货车不需要担责。而对于推她的罪魁祸首，当时没有证据，所以不了了之。
但是这次，阿野给她找来了证据。
那么……
宋云和张了张嘴，没有声音。
似乎想到了什么，将阿野的手直接拉了过来，低头用食指在阿野的手心一笔一划。
阿野的手微微一颤，似乎有些怕痒。
宋云和一抬头，发现阿野耳垂都红了，手倒是不动了。
“你在哪里找到的？”她写。
阿野的精神都集中到手心，每一根神经都高度紧张。
他咳嗽了一声：“马路上的监控器坏了，但是商店门口的监控没有坏……”他一家一家去询问，最后还是被他找到了。
他只说了个大概，省略其中过程的艰辛。
宋云和微微点头，又没有动作了。
阿野注视着宋云和的侧脸，轮廓美好的不像是真人。
她猛然转过脸蛋，朝他一笑。
风吹起她的细碎的头发，他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一刻。
胸口有什么要溢出来了一般。
他牢牢记住了一刻，然后自然地别开脸，和她一块共享这片刻的宁静。
其实并不宁静。
风吹动树叶沙沙的声音。
树上的蝉在鸣叫。
还有接近致命的心脏狂跳声。
他说：“你相信吗？未来的我们都会好起来的，我坚信这一点。”
宋云和想起了未来。
点点头。
阿野其实那天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守护你。”
第五十二章 做你女朋友
周小意早早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等着下课。
室友转身有些玩味：“你真有约会啊？真恋爱了？”
周小意揉了揉她的脑袋：“今天对我很重要，今天的补习课，周末再给你补上。”
室友不意外地耸耸肩：“重色轻友，只此一次。”
老许那会就站在门口，看到周小意揉女孩的脑袋，心里想周女神果然温柔啊。
似乎注意到了老许的视线，周小意回头大方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两人汇合一块去了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老许还有些犹豫。
他真是情窦初开，心里想想靠近女神但又不能离得太近。他知道靠近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心狂跳到无法呼吸。
思虑再三，他给周小意开了车门，自己坐在副驾驶上，顺便给司机报了个地名。
这样才算自在一点。
二十分钟的路程，下车后老许领着周小意往包厢里走。
包厢里人不少，都是些年轻的男孩女孩子，家底丰厚。
老许引着周小意坐在自己手边。
两帮人打了个招呼，周小意举止大方。
男孩子们之间的戏谑调侃，不明说但体现在肢体动作和表情上。比如挤眉弄眼，互相碰碰胳膊什么的。
周小意心知肚明，全然不见羞涩，眼睛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那个空位上。
很快有人提到这空座的主人：“浓哥怎么还没到？谁打个电话。”
“我来我来。”老许承担了这个责任，掏出手机拨通。那边很快就响起了低沉清冷的声音：“就快到了，别催了。”
“你可快点吧。”老许刚挂断，包厢门被打开，韩意浓双手插兜进来了。
他目光沉沉，在见到周小意的时候，眉头微微一皱。
然后沉默地坐在老许的身边。
“点菜。”老许将菜单给韩意浓，这次算是两人正式破冰的一顿饭。
韩意浓拿过菜单，随意点了几个菜然后又将菜单传给别人：“随便点，我付钱。”
“浓哥大手笔。”有人赞叹了一声。
也有人关心地问：“你爸妈又出差了？”
韩意浓也没有否认。
男孩子们不再过问，开始点菜，下手也不心疼钱。
食材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服务员上菜很快，口味还不错。
饭桌上大部分都是年轻的男孩子，话题也总离不开两样。
游戏和女同学。
游戏无外乎最近出了什么新的游戏，约定什么时候一块组队，或者哪里开了新的网吧。
有关于女同学的话题，思维发散就厉害些。
但碍于在场有女生，这次谈论的还稍微尺度收拢了点。
“浓哥，你喜欢一班的宋云和啊？”上次韩意浓和老许闹别扭的缘由，大家多少有些耳闻。
谁也没想到，初三对女生抱着来一个拍死一个的韩意浓，竟然会喜欢一个女孩。
他们还一度怀疑韩意浓性取向不正常。
之前那事其实闹的有些大。
韩意浓甚至在群里放下狠话，谁再和阿悄玩，就不必找他了。
但因着老许的前车之鉴，谁也没敢问。
这次实在是看着事情差不多过去了，就稍微问了一下。
韩意浓没什么表情，淡淡瞥了一眼问话的人，眼神冷得让人牙酸。
大家又纷纷闭嘴，不问了。
周小意侧耳倾听，脸上带着笑。
有人想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于是将话题往老许身上扯：“周女神，老许这哥们人真的挺不错的！你可不要错过啊。”
周小意不说话，只是笑。
倒是把一旁的老许搞得面红耳赤，一通乱锤：“让你们多嘴，怪不得浓哥烦你们。我总算是体会到了。”
一群人哄堂大笑，又说起初老许和韩意浓初三的事情。
韩意浓刚转来的时候，沉默寡言得厉害，偏偏女孩子们都喜欢他这款的冰山系帅哥。每天往韩意浓这边凑，往这边瞧。
老许就坐在韩意浓身后。
亲眼见证韩意浓每天课桌一抽屉情书，后来慢慢发展成自己桌子里全是粉色的信封。青少年时期的老许最讨厌这种粉色了。
但他总不能训斥女孩子，于是约了韩意浓干了一架。
最后没干赢，反倒是和韩意浓不打不相识，倒是成了朋友。
“老许真的一根筋，他那抽屉里的情书根本就和韩意浓没有关系，就是女孩写给他的。他压根不开窍。”
“是啊，那些女孩知道后简直气疯了，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恨你是块木头’。”大家都在翻旧账，试图引起点共鸣。
搞点新的乐子。
老许在女神面前窘迫不已，简直很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小意也难得被逗笑。
周小意这一笑，老许反倒是不窘迫了。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她，然后脸更红了。
有人大着胆子问：“周女神，有喜欢的人吗？”
周小意笑了笑，落落大方：“有，”她顿了一会，又放出一个鱼雷，“就在这个桌子上。”
“哦吼！”大家起哄得更加厉害了，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老许老许老许！”
老许简直就要把脸埋到桌子底下去了。
周小意却开始不置可否，保持神秘了。勾得大家充满了好奇心。
韩意浓觉得没什么意思，起身出去上厕所，出来的时候，发现周小意靠在走廊上似乎在等人。他对周小意没有什么好印象，掠过她身边的时候还能闻到她身上的某种低劣的香水味。
难闻。
“真的不和老同学打个招呼吗？”周小意语气淡淡，平白有种挑衅的意味。
韩意浓转身欺身逼近：“你想要什么样的招呼？”指腹划过她微微凸起的眼睛，“这样？”指腹往下滑，到了她小巧的唇，“还是这样？”
周小意的把戏，韩意浓实在看得太多了。
这些年，想接近他的女孩数不胜数，套路各异。
他早谙熟于心。
“你最好是真心对老许的，要是被我知道，你不怀好意，我不会放过你。”他的话阴冷得像是蛇信子，让人骨髓发凉。
周小意冷冷地扫开他的手：“我不坏好意？你该不会以为我的目标是你吧？”她顿了一会，“你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我吗？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韩意浓，倒是你一直没变，对宋云和那副舔狗的样子可真难看啊。”
她的话刚落，一阵冷风袭来，他的拳头擦过她的脸颊，直接打在墙壁上。
但她眼睛都没有眨：“怎么？你要壁咚你兄弟的女朋友？还是想打你兄弟的女朋友？”
一句话将两人的阵线从对立拉到了同一阵营。
韩意浓往后退开几步，没有说话，仔细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很多涵义。
周小意一时间没有办法辨别，直到他走远。
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身形有些不稳，一双坚实的臂膀及时扶住了她。周小意刚想说谢谢，结果发现来人是老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