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母体的婴儿姿势，蜷缩成一团。
木棍砸下落在她的身上，痛疼难当。她甚至做好了心里准备，今天被他打一顿。
不，还有机会，一定还有的。
不能自暴自弃！身体上的痛楚让她的大脑更加清醒，她目所能及的地方寻找能躲避的地方。
朦胧中，她好像看到了阿野的身影……
是大脑的幻觉吗？
***
那会阿野正好兼职准备回去。
夜风习习，鼻尖还有挥之不去的洗头水的味道，口袋里揣着的是今天兼职的工资。
他路过小巷子里，看到一个抽烟的肌肉壮汉守在小巷子口，里面阴暗看不清情况，他只觉得阴暗里若隐若现的背影莫名熟悉。
阿野正准备再多看几眼，壮汉站直了身体，故意往中间一站，完全挡住他的视线。
他个子很高，两条浓厚的眉毛拧在一块时，凶相毕露。
“看什么看？快点滚，否则找打。”
阿野习惯了这种挑衅的对话，他一直安安分分，倒不是说没有血性。只是单纯地不想惹麻烦，因为很多麻烦的背后都意味着高昂的赔付。
他没有这种血性的资格。
秋风里，他打了个寒颤，两条剑眉拧在一块，往前走了几步。
大汉冷哼了一声，觉得这小子还算比较识相。
但那小子蹲在地上似乎捡了什么，又折返回来，等他看仔细才发现这小子手里拿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砖头，“嘭”地一声直接砸在他的脑袋上。
砸得他眼冒金星，他几乎没有反抗的时间，那小子又使劲砸了一下。
照着他的脑袋。
他被孩子的凶狠劲给整蒙了，血迹从伤口处溢出，蜿蜒至他的面门。他睁开被血迹蜿蜒过的眼睛，恨恨地看了那小子一眼。
瞳孔里倒影的那小子表情沉着冷静，手上动作不停，次次下了死手。
宛如没有任何恐惧的机器。
他终于开始觉得有些恐惧，心底有些怯弱。
那小子砸了几下又拎着砖头往里走了，壮汉想给自己的朋友示警，可喉咙里发不出丝毫声音。他只能隐约看到男孩的背影。
高大挺拔，像是幽灵一般站在朋友的身后，然后一砖头砸了下去。
他朋友也倒下了……
高大的身躯倒下后，阿野看到了蜷缩成母体婴儿的宋云和，她衣衫上都是脏兮兮的泥土。
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在这阴暗的角落里，被欺负。
他胸膛一阵刺痛。
一阵阵泛至鼻腔，泪腺。
他双眼猩红，扔掉了手里的砖头想去扶她。
宋云和还在蜷缩着，身体微微颤抖。
“没事了，是我。”
宋云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终于抬起了头，她看到半蹲着的阿野深邃的瞳孔，也看到了他身后站起来的男人举起了棍棒。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她一直过得浑浑噩噩，像个工具人。
在大脑清醒后回忆之前种种，觉得愚蠢万分。她开始活了过来，在她知道她可以完全创造另外一种生活的时候。
她一手推开了阿野，另外一只手拿起了阿野扔下的砖头。直接砸向了男人的脸颊。
男人被砸得鼻血直流，扶着墙壁喘息缓解疼痛。
宋云和像是警惕的猫，直直地站着，身体上的痛楚被她自动屏蔽掉。她专心看着那个对他施暴的人，缓缓勾起了唇角。
“要再试试吗？”阿野也站了起来，将自己长袖全部撸了起来，露出了青筋虬结的手臂。那是绝对的、年轻的力量。
男人看了一眼倒在地上面目全非的朋友，震慑不甘中又潜伏着一丝恨意。
他笑：“以后可不会像今天这样好运了。你最好每天都陪在她身边，否则，再被我找到机会……”他说冷笑，阴森地像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然后他转身扶着自己的兄弟离开了这个阴暗的小巷子。
宋云和一直倔强地挺直脊背，直到那两人的背影消失，才脱力地靠着墙壁。
痛楚因为松懈不断地涌了上来，她忍不住皱眉。她感觉自己头发都乱了，眼前落下大片阴影。
阿野站到跟前。
离得非常近。
近到只差一根手指头，她的鼻尖就要碰到他的胸口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有些隐忍。
“啊……”她莫名发出一个单音节，那高大的身躯往前一步。
手指的距离已经没有了。
她的鼻尖贴在他的胸膛，她的脑袋被阿野单手抱住了。
一个守护的姿势，甚至算不上拥抱。
他右手的颤抖吸引了宋云和的注意，她发现阿野的掌心被转头粗粝的表面磨破了皮。
无论是谁，在别人释放善意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感动的。
他在担心她吧？这次要不是他及时赶来，那么她就不止受这么一点伤了。
宋云和心底一软，果然还是朋友靠得住。
宋云和耐心地等这阿野平复情绪，甚至像安抚婴儿一般，拍拍他的后背。
“要去医院看看吗？”阿野看着她有些凌乱的衣服，白色的外套上都是棍棒的留下的脏兮兮的痕迹。
宋云和点点头，决定去看看。
她此刻起，不再虚妄地活着，她要真实地活着。只是下一秒，整个人被阿野打横抱了起来，开始狂奔。
宋云和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万分。
“你流血了，身上都是血印子。”
啊？哪里？那几下打在她的身上，应该不至于出血吧？
直到阿野将她抱到了医院门口，医生询问：“哪里出血了？”
阿野指着宋云和的后背：“那里……”
宋云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果然下一秒护士们发出了一声爆笑。
“这……这是……”护士门欲言又止，宋云和想起被落在小巷子里的姨妈巾，莫名老脸一红……
太，太尴尬了。
第五十五章 欲望和卑怯疯长
一番折腾，回去已是万家灯火。
马路上星星点点都是高楼大厦的灯光，车辆川流不息，人潮涌动。
人间烟火，煞是热闹。
傍晚的风有些凉，阿野和宋云和两人并排走在街道上，阿野惯于沉默，而宋云和穿着阿野临时买的长裤，突然觉得有些饿。
她停了下来，用手机给阿野发了一条信息。
宋云和：“饿了，去吃饭。”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打开一看，旋即在街道上寻找商店。然后拉着宋云和进了一家面店。
站在菜单上，阿野低头看着宋云和，声音温柔：“想吃点什么？”
宋云和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指着其中一个。
阿野很耐心地念一遍猜测她所指的那个，最后一人点了一碗牛肉面。
因为之前的折腾，宋云和的体力几乎都被消耗了。这会真是饿的时候，她吃的欢畅，郁结的心情也烟消云散了。
阿野却没有什么胃口，他还在想那个人渣。
担心之后会来找宋云和的麻烦，这种极端的人，一旦被缠上就如跗骨之蛆。
一生一世都需要警觉。
“你在担心什么？”宋云和抬头发现阿野没什么胃口，给他发了消息。
阿野看完文字后，埋头吃面：“没有。”
宋云和笑了笑，她知道阿野在想什么。从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轻轻一按，里面顿时传来熟悉的对话和声音。
包括男人极具威胁的那句话，紧张又充满张力。
哪怕不在场都能感受到那种压抑感。
阿野放在桌子底下的手逐渐握成拳头，他几乎从牙缝挤出一句话：“他敢？”
宋云和丝毫不怕：“我会联系我爸去处理的，不用担心，这是法治社会。”她早就做了准备，这一次，谁也别想再伤害到自己。
阿野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甚至隐隐觉得后怕，如果不是自己多看了一眼，如果他没有注意到。
那么……后果很难想象。
她一个连简单呼救都做不到的人，独自面对这么可怕的事情。
他每每想起就觉得心一阵绞痛。
宋爸爸是最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上次的事故他已经在隐忍了。
没想到对方还敢这么做，宋爸爸勃然大怒，他的妻子一个劲地道歉要求私了，宋爸爸拒绝了，坚持上诉，绝不接受道歉。
最后男人罚款并刑拘七日。
七日里，男人的愤怒与日俱增，只等着出去找人麻烦。
他已经丢掉了读书人的体面，陷入了报复的死循环。他重见阳光的那一日，妻子流着泪带他回家。
他看起来恢复了理智，从容地洗了个澡，刮了胡子，又穿上了那身被女儿赞叹过的西装。
洗手台上一家三口的照片刺得他眼睛生疼。
偌大的别墅里，空荡荡的，昔日的欢声笑语都消失了。
他拎着公文包出去，妻子站在门口惴惴不安：“你去哪里？”
“去公司。”他像个没事人，临走还在妻子额头落下一吻。这是久违了的深情，妻子松了口气，嘱咐他早点回家。
他发动汽车在宽阔的马路上行驶，路过学校时，还是放慢了速度，最后干脆停了下来。
他下车，在秋日的黄昏下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沉默地进了商店买了一把铁棍。
他早就摸清了这所学校的作息表。
毕竟之前自己的女儿就曾在这所学校上学，他推掉公司会议来参加过所有的家长会。
不错过女儿的每一次需要他的时候。
西装外套已经被他脱下了放在手腕，斯文正经的眼镜也摘了下来，随意放在车顶上。公文包里的铁棍已经亟待释放他积压的怒火和怨念。
他的女儿，不是故意的！
他的女儿，哭着告诉他，她不是故意的。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就不能原谅她一次？
学校下课铃声已经响了起来，像是开闸泄洪一般，学生们涌了出来。
在黑暗里，他拉开了公文包，拿出了那根铁棍。
学生们三五成群，都在讲什么课堂上发生的好笑的事情，全然不知道潜在的危险。宋云和便是这其中的一员。
她被宋真真拉着，面带着微笑。
找到了。他扔掉了公文包，抽出并握紧了冰冷的铁棍，
“喂，你在等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绊住了他的脚步。
他茫然回头，发现少年双手抱胸就站在不远处，他似乎盯他很久了。就像是他盯宋云和一样。
他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能让他这般后脊背发凉了。
任凭哪个螳螂发现身后的黄雀都会心惊肉跳的。
“你还真是不放弃。”阿野一步一步上来，他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没有起伏，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
可今天的天气并不太好，所以心情也不太好。
“你确定要多管闲事？”男人讥诮地问道，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孩子。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男人顿时明白了：“老情人啊。”他也有过少年，知道这一腔热血。可老来觉得这股少年气幼稚得可笑。
“我不许你侮辱她。”
他的小公主，不允许任何人侮辱。
哪怕是自己的名字和她的名字并在一块，对她都是一种侮辱。
他不允许。
他手法很快，力气大得吓人。
男人被扣紧的手几乎挣脱不开，手里的铁棍狠狠砸向他，阿野用手臂一挡。随后膝盖一弯狠狠顶向命门。
男人痛得几乎飙泪。
阿野却不管不顾，捂住他的嘴直接将他拖向了阴暗的小巷子里。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没用。
男人开始害怕了，他觉得自己惹到了一个不敢惹，不要命的人。
人潮涌动，学生们的欢笑声和汽车的鸣笛声覆盖了这里的挣扎。
那条小巷子里最后只剩下地上的抓痕。
如果往里走，是个暗无天日的小巷子，还有一阵阵闷哼声。
犹如受刑的地狱。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阿野下手很重，但不涉及要害，只要他痛苦。
“还找宋云和麻烦吗？”他蹲下身子，如铁的拳头砸向他的腹部，阴冷的声音配上那张伤疤沟壑的脸看起来令人胆寒。
“……咳咳，那你就试试。”男人冷笑一声，嘴硬道，“那就看看我们谁先退缩吧。”
“那就试试看吧，你觉得一个孤儿和拖家带口，谁的顾虑更多一些。”
“或者，”他缓缓勾起了唇角，眼角是化不开的冷意，“或者我今天就直接把你弄死，一了百了。”
他还挑衅似地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年龄，犹如恶魔。
可面对一个恶魔，他必须像更强大的恶魔。
男人瞳孔一缩：“你不怕死？”
又是一拳，狠狠砸在男人的嘴边，男人口吐鲜血，连话都说不出了。
阿野也有些累了，轻轻喘息着，他坐到男人的身边。
男人瑟缩了一下，似乎有些害怕。
阿野撑着下巴，友善地看着他，声音很轻语速很慢：“这世上伤害她的人太多了，都是我没保护好她。如果能解决掉你这个障碍，让她舒心地活着。就算现在我和你同归于尽，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故意说得很平静，反而让人觉得更加毛骨悚然。
“怪物，你就是怪物！”男人尖叫。
阿野扯出一个弧度：“论怪物，您的女儿才个中翘楚。”
他看了一眼口袋手机上的时间，起身拍拍身上的褶皱，手臂还隐隐作痛，甚至有几分狼狈的他微微偏头，礼貌地叫他：“叔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