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栩森抬头看着明晃晃的吊灯，想起阮甜说的话，起初以为，她喜欢自己，但后来，也不明白了。
抬手挡了挡光，回到吧台，继续在混沌的夜里沉溺。
……
篮球场人声鼎沸，周围人全都在说笑打闹，梁栩森垂眼，看着面前的女孩，她的脖颈白得出奇，细腻，身上有淡淡的香味，整个人瘦瘦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太瘦了，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按时吃饭，刚才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腰，盈盈一握，一只手就能把她环绕住。
“就……”他在喧嚣的说话声中，听见自己的声音，想说在等你，下一秒，反应过来，若无其事道：“没什么。”
阮甜心猿意马，她眼睫颤了颤，低低哦了声，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敏锐地瞥见学生会副团在往这边走过来，她离开了离那个位置，不敢看梁栩森的眼神，从长桌那边换到了计分册旁边。
梁栩森拿着资料的手一顿，他抬眼看着阮甜飞速走到计分册那，装模作样地在看上面的数字，皱了皱眉，不知道她是想要干嘛。
过了会，下半场比赛开始了。
阮甜看了下比赛，篮球赛不难看懂，而且旁边还有激动的男生在解说，她勉强着，没把目光放在梁栩森和副团身上，而是集中注意力观看比赛，帮陈念计分。
中途，阮甜去上了个厕所，她上了一天的课，下课后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但赶过来又有什么用呢？那距离依旧横亘在他们中间。
梁栩森，无论在哪，都有人跟着，随时随地，只要他愿意，马上都可能有女朋友。
那她这个随时崩塌的朋友，还能在他身边吗？显然不可能，她上次猜到，梁栩森跟宋诗语没有复合，也只是运气好而已。
这个副团，比宋诗语还漂亮。
阮甜是个想得很多的人，有时候她也不喜欢自己这样，过度解读，但只要是在意的，她就没办法不想，甚至，在一些事情上有些神经质，但平常隐藏得很好，没人发现。
也还好，没人发现，不然她可能会被认为有心理疾病。
重新回到篮球场，她意外见到一个不速之客。
林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篮板下方，正跟一圈女生说着话，阮甜知道，他是高中时的校草，长得还行，在大学也肯定会受到欢迎。
只是，没梁栩森这么招女生喜欢罢了。
阮甜不想别人知道她跟林让的关系，远远看到他，就换了个方向，往看台那走，却因为太注意梁栩森和副团的动静，没注意，不小心踩到了一个人的脚，她迅速想收回脚，却因为那人不合时宜的逼近，又踩在了他的脚上。
“……”
人多，阮甜想好好站好已经来不及，有几个说说笑笑的男生没注意到这里的动静，边说边转着球，阮甜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人手肘一拐，撞到了后腰，瞬间身体不稳，掀着那男的，摔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擦得透亮的地板，传来特别大的动静，俩人齐齐跟地板来了个无距离的接触。
“……”
趴在地上那一秒，阮甜体会到了什么是人间疾苦，这比她打工三天三夜来得还要疲惫，几乎是反弹，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尴尬。
“对不起。”她埋头拉起那个人，却被人甩开。
那人穿着篮球队服，上边写着工程学院，他留了一头卷发，有点胖，身材魁梧，从地上站起来后，觉得这么人看着她被一个女生撞到，太没面子了，扫了眼打趣着笑他他弱不经风的男生，把气撒了出来。
“你怎么回事？？故意踩我？我等会还要打比赛！”
阮甜存有的理智告诉她，要冷静，她从来都是面不改色的人，可惜内心狂风暴雨，出卖了她的冷静。怎么办？这么丢脸的事情被梁栩森看到了，她要怎么办？
阮甜深呼吸，只想逃离，她抬起头，再次真诚地说：“真的对不起。”
“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男生还在不折不挠地追问，他身材高大，阮甜在他前面，像只瘦弱的小鸡仔。
周围人的眼神令她觉得难堪，阮甜只想赶快解决，见对方一副不罢休的姿势，她那点因为梁栩森在场的害怕情绪被撇在了一边，只能一个劲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阮甜埋着头，怕被梁栩森发现，是她。
“那你现在拿纸给我擦干净？”卷毛居高临下地又说了句。
阮甜听得耳廓一麻，她决定沉默应对。
梁栩森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高大魁梧的男生在叽叽喳喳地说着道歉之类的话，瘦小的女生埋着头，背影单瘦，沉默地承受着他的怒火，周围人在看戏，时不时用手机记录，点评一番。
梁栩森刚才就皱起的眉头现在更深，放下表，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喂。”
男生循着声音往后看，人群中，突然出现一个人，他还以为是哪个要英雄救美或是来劝和的男生，没想到，立在那的高挑身影，竟然是篮球社对长。
梁栩森表情凌厉，狭长的眼皮内勾，透出一股不近人情，眼神锋利，加上他整个人有点怒气，显得非常不好惹。
梁栩森沉默地穿过人群，拉过阮甜的手腕，让女生站在后边，而后，才站到男生面前，居高临下说道：“有完没完？”
声音很冷，夹杂着怒意。
男生一下子就不敢说话了，他从进校就听过梁栩森的大名，自然不敢惹到他，虚弱地回：“我只是，想让她给我道歉。”
梁栩森：“说过好几遍了，你听不见？”
男生怂了，不敢再多说，正好，工程学院的篮球队员上来劝说，刚还在准备下场比赛的黄小声注意到这里的动静，飞奔过来，先看吧眼埋着头的阮甜，再看向前边那个正在发火的人。
“好了好了，没事。”黄小声充当和事佬般，试探着拉走梁栩森，拉不动，他嘴角一抽，放下手。
这才意识到，梁大少爷是真的在发脾气了，他平时不怎么发火，情绪稳定，对什么都淡淡的，似乎不在意，但他发起脾气来也真是很恐怖，鲜少见他这般情绪外露。
黄小声只好对那男生说：“都道歉了，还要咋样？别欺负我们篮球社的队员啊。”
工程学院出来劝和的：“好嘞，是我们队员太不懂事了，对小妹妹太苛刻了。”
黄小声：“还得准备下一个学院的篮球赛呢，大家伙别围观了啊。”
阮甜没想到梁栩森会帮她，光是想到在他面前出丑，她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抬起头，看着他宽阔清瘦的背影，他很高，脖颈线条流畅，手上温度越来越高，梁栩森还握着她的手。
不想事情闹得太大，体育馆的人几乎都在看这边，阮甜拉了拉梁栩森的衣服，男生慢半拍地回头，小姑娘眨巴着清澈的鹿眼，似乎被影响到，眼眶有些泛红，但他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引起的，放开阮甜的手。他的眼神放在女生的樱桃唇，微张：“没事了，谢谢。”
梁栩森移开目光，说：“过来，帮我拿东西。”
阮甜平复下情绪，愣愣地跟着他走，尽量无视掉周围人的打量，到达计分桌，陈念急切地问：“阮甜，你怎么了？”
阮甜平静地说：“没事。”
陈念一直被缠着写东西，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体育馆突然就静下来了，她疑惑地抬起头，就见，经常表情很淡的梁学长从人堆里目不斜视地出来，神色有点躁意，眼里情绪不明。
紧接着，阮甜跟在他后边，走了过来。
阮甜平静地对陈念说：“没事。”然后，一沓写满赛程和具体事项的纸就被一只手推了过来，阮甜抬眼，是那个漂亮的副团。
她笑了笑：“学生会有点事，我先走了。刚才听黄小声说，你是篮球社的社员，那剩下的沟通工作就交给你了。”
阮甜还没反应过来，副团挑了挑眉，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盯着别人看太久了，伸手想去接，却被另外一只指骨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拿走，她听到梁栩森近乎命令道。
“过来这边。”
第17章
阮甜听出他话里的不耐烦，心抖了下，亦步亦趋地挪过去，直到站在他旁边，那沓纸才被人拿过来，她不敢看他，垂着眼，手往上，本以为，可以直接拿到，却被人捏住了手。
冰凉，像寒雪，一点都不温热，阮甜的手被他直接握在了手里，皮肤与皮肤相触，她愣愣地看向他，在逐渐感受到热意时，她的手指不自在地蜷缩了下。
呼啸的人声，篮球被磕在地板上响亮的声，窃窃私语的女生低声。
阮甜整个感官消失不见，只能感受到他手上的温度，和一下一下的心跳。
梁栩森略弯腰，问道：“手往哪伸？”
“……”
阮甜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迅速在自己眼前放大，颤抖着收回了手，低头看着鞋尖，刚……差点摸到他下巴了。
她把这只差点犯罪的手紧紧握拳，放在背后，而后在他眼神的注视下，换了另外一只手，成功拿到资料。
下场比赛开始了，体育馆重新恢复了喧闹，篮球场上，男生的身影跑来跑去，喊叫着传球，进球后，观众席爆发出排山倒海的鼓掌声。
阮甜的注意力一半在梁栩森身上，一半在其他拍照的人手机上，她能察觉到，有人在拍照，拍梁栩森和……她。
陈念和其他篮球社的队员都离他们有一臂距离，就连阮甜这边的人群，也都识相地统统离得很远。
这就给了阮甜错觉，为什么大家都不站得近一点？为什么单独跟梁栩森站在一块会是这种景象？几乎是当着全校人的面。
这种认知让她不自觉地紧张，下意识想要逃离，但才迈出半步，就对上梁栩森凉凉的视线，想到他刚才救了她，阮甜还是站在了他旁边。
阮甜使劲摆头，警告自己不要过分散发思维，然后将注意力都放在篮球赛上去，偶尔梁栩森低头凑近核对事项，她虽心里噼里啪啦地乱，面上平静如水。
中途休息，阮甜终于可以放下材料，她想了想措辞，“梁栩森，谢谢你，刚才帮我。”
梁栩森看着她：“嗯。”
“真的很谢谢。”
“嗯，知道了。”
话毕，过了一会儿，阮甜还在想说什么的时候，听到梁栩森问：“你怎么不反抗？”
“什么？”
阮甜反应过来，看了看那个卷毛，他的眼神还是很凶狠，再度低下头，“本来就是我的错，别人这么对我是正常的。只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我觉得很尴尬。”她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平静，似乎接受了种情况：“而且，好多人在拍照，我不想出现在论坛上。”
梁栩森：“没关系，我等会让管理员删掉。”
阮甜抬起头，错愕地看着他，没想到，他还会有这么大的权力，不过转念一想，这可是梁栩森诶，删个帖子对他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他跟学生会也认识。
看刚才那个副团就知道了。
阮甜想到上次跟许连风的帖子，早知道，那会儿就联系梁栩森让他帮忙了，不过，那会儿他们好像还不熟悉。
不是，现在难道熟悉了吗？
阮甜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一下子就惊到了，不知不觉中，她跟梁栩森好像比才认识的时候熟悉了点。
“那论坛上骂你那些帖子，你为什么不删掉啊？”阮甜问。
梁栩森散漫地应：“懒得删。”
阮甜哦了声，若有所思地点头。也是，删了一条还有一条，只要梁栩森还在学校，只要源源不断地有新生入校，他迟早都是八卦的对象。
“好的，那谢谢你啦。”
梁栩森：“你很喜欢说谢谢？”
阮甜没有考虑，直接说：“也没有喜欢说谢谢，只是你帮了我，总归要感谢的，毕竟……”她咽了咽口水，看他一眼，还是没敢说出接下来这句话。
——毕竟，你是别人。
“阮甜。”
“啊？”阮甜紧张地睁大眼。
这是梁栩森第一次叫她名字，他从前都是‘喂’、或者直接不叫她名字。这次，他突然这么正式，阮甜有点不习惯，握着拳的手紧了又紧，下意识去看他，撞进他黑得发亮的双眼。
阮甜听完梁栩森说的，迟迟没有回应，连基本的谢谢都忘记说了，整个人都被钉在原地。
梁栩森对她说：“你下次不要这么压着情绪，不要被别人欺负。”
“像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那样勇敢一点。”
……
撑到篮球赛结束，阮甜还没回神，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这样说，也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挑明她的情绪。
从没想过梁栩森会对她说这些，他对她来说，是印象里遥不可及的那个人，她只想偷偷关注他，自己消化掉那些因他而起的情绪。
但是逐渐发现，梁栩森真的跟第一次见面不一样了，或者说他本来就是这么柔软的人。
给毛毛顺毛时，不经意透露出的温柔；在酒吧，帮她拆包装纸，动作很轻；提出要跟她交朋友，说她太瘦了，所以点了很多肉；走路接她去吃饭，帮她解围；还有这次，也帮了她。
不知不觉，就有了这么多交集，阮甜突然觉得自己前边的自我折磨和挣扎真的又傻又没必要，她总是有太多顾虑、太多想法，想到自己骨子里的自卑，她叹了口气，结果发现，梁栩森正在看她。
似是在等她回答。
赶紧说了几句谢谢，不过很快闭上嘴，感觉梁栩森不喜欢她对他说谢谢。
把资料交给黄小声，黄小声跟队员一块走过来，捂着胸口，压低声音，去楼梁栩森的肩膀，打趣道：“想不到你对我们社员这么关心呢？刚发脾气，吓死我了。”
虽然知道是玩笑，阮甜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特别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她只能低下头，才能克制住敲起的嘴角。
梁栩森瞥见女孩泛红的耳根，暗暗笑了下，一巴掌拍开黄小声的手，“滚。”
陈念终于得空了，她飞快奔过来，挽着阮甜的手，挑挑眉毛，以一种‘你跟学长之间肯定有事了’的眼神看着她。
阮甜耳根更红了，她轻轻掐了掐陈念的手臂，让她别乱想。
陈念明显不信，哎呀哎呀叫着，揉了揉刚被阮甜掐的手臂。
队员们都是大男生，集中在一块更是吵闹，大家看透不说透，频频打量阮甜和队长，不约而同对视，笑嘻嘻的。
太尴尬了。
阮甜不敢看那些队员的目光，隐约觉得，他们好像，一直在看她和梁栩森，不敢回视，只一个劲儿地掐着陈念的手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