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燕说话向来说话难听,阮甜退避三舍,能不惹她就不惹她。
“我这周会回家的。”她闭了闭眼,妥协地回。
……
阮甜跟着赵燕搬来小区是几年前的事了,这里每家每户都热衷于嚼舌根,无数条电线盘旋在上空,听尽了各种各样的八卦:这家的男人家暴女人、那家的小女儿跟人私奔然后被找回来关在了家里……等等。哪家发生屁大点事整个巷子都会知道。
用鱼龙混杂来形容最合适不过。
其中最八卦的是住在路边开小卖部的卷毛大妈,外头那长长的木板简直是情报聚集点,每次吃完晚饭,都会有其他大妈过来买点东西,消消食,而后聚在小卖部外边的木板上,一人一个蒲扇,谈天说地,交换情报。
阮甜这次还没走近,就远远听到几个大妈讨论的声音。
“我听说老林家继女好几个星期都没回家了。”
卷毛大妈老神在在:“谁说不是呢,要我能逃就逃。他家儿子就跟老爷似的供着,女儿就是用来干活的。”
“赵燕也对她女儿太差了,她不是被甩了嘛,肯定是把对阮甜老爸的气撒在她身上。这个妈当的真过分。”
阮甜视若无睹地走近,跟几个大妈打了招呼。
卷毛大妈堆起笑容:“甜甜来了啊,要不来吃根冰棍?”
“谢谢老板娘,不用了,我先回家了。”
“诶诶诶,好,随时来买东西哈。”
阮甜点点头,继续往前走,身后传来不远不近的脚步声,她没搭理,在走上楼梯时,林让出现了。
林让显然也听到大妈们刚才说的,他拦住阮甜,摸了摸鼻子,直接了当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对你很差?”
阮甜:“没有。”
“你别装,心里不知道怎么骂我们吧?”
阮甜绕过他,上楼梯,声音沉稳冷静:“没必要。”
林让:“你为什么总是让人觉得这么没劲呢?是不是像梁栩森那样的,站你前面,才能让你阮甜,正视?”
没想到林让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阮甜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瞧着他,大脑反应了两秒:“你很讨厌我,讨厌我来到你家,我都知道。我又何必到你面前找不痛快。”
“既然你非得让我说清楚的话,我希望你对得上我妈让我喊你的这声哥。”
林让皮笑肉不笑:“难为你忍到现在才说。”
阮甜不再说话,沉闷地走,她看了眼窗户外的风景,这里是斑驳墙壁的小巷,那边却是富丽堂皇的富人区,区区一条街,划分隔绝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
回到家,赵燕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低头,过一会儿,再瞥到林让,赵燕站起来,笑呵呵地:“小让回来了啊,今晚想吃什么?”
“随便吧,我想吃你做的。”男生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赵燕受宠若惊,连忙应:“好嘞好嘞,那阮甜你去外边买点新鲜菜,今晚你就不用做饭了,我来。”
阮甜把背包放下,“买什么?”
“小让你想吃什么?”赵燕朝林让房间喊。
“随便。”
赵燕:“那你看着买。”
阮甜皱眉,所以她要买什么?
没有办法,她走过去敲了林让的门,这次,林让是清醒的,没有朝她发脾气。
“你就随便买点。”
“哦。”
当事人都这样说了,买来谁爱吃谁吃吧。
阮甜穿上刚脱下来没两分钟的鞋,出了门。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无论哪个区都陆续亮起了亮光,明晃晃的、五颜六色的,在夜色中暗波涌动。
阮甜去了最近那家露天蔬菜卖场,这里人流众多,都是在这片区的常客,俗话说,富人吃富人的山珍,穷人吃穷人的野味。
这片卖场附近住的人都跟阮甜家里一个水平,卖的都是她能消费起的。
她买了两盒熟食,一些肉、排骨,这应该是林让喜欢吃的。
赵燕以为阮今明给她留了很多钱,所以在吃穿用度这方面都没管她,阮甜熟练地跟各个老板娘杀价,最后三十多块就买下了全部。
她提着一口袋东西正要往巷子里走,隔壁五光十色的街道突然晃过一个身影,她下意识看了眼,穿着黑衣黑裤的梁栩森正在街道口等红绿灯。
他似乎格外偏爱同色系的衣服,虽然看不出是什么牌子的,但穿起来很贵气,想来肯定也不便宜。
少年双手插兜,懒懒散散地站在马路牙子口,富丽堂皇的灯光笼罩在他身上,仿若给他渲染上了肆意张扬。好像生来就无所畏惧。
他的眼睛是最清澈浓重的,好像拥有巨大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沉溺,所以,在他视线飘过来那一瞬间,阮甜竟忘记收回目光。
第6章
梁栩森在看到阮甜的时候,刚才那股百无聊赖的懒散瞬间飞走了,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前边儿。
他在这边有栋房子,平时不想跟那伙人鬼混都会躲到这,穿过这条街,对面就是七拐八拐的巷子,上次就是在那边遇见的英国短毛猫。
车流逐渐涌过去,红灯即将变成绿灯。
女生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当没看到,自顾自地往小巷子里进去。
“喂。”他像阮甜第一次跟他说话那样,隔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漫不经心地喊了句。
果不其然,女生停下了脚步,攥着塑料袋的手紧了紧。
阮甜不确定地回过头,就见梁栩森直直朝她走来,黑色的短袖图案从上次的张牙舞爪,变成了一个诡异的骷髅,脖颈上还带了条银色链子。
男生身材修长,清瘦却不羸弱,长腿迅速迈过斑马线,在还是绿灯的间隙里,来到这边巷子。
“嗨,有什么事吗?”阮甜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梁栩森扬眉,身上那股痞气出来了,他走近女生,稍稍弯腰,试图从她清澈透亮的眼睛里寻找自己的影子,见女生微微躲开,他这才直起身子。提醒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那只白猫吗?”
阮甜啊了声,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她好像说的是,他可以随时来见毛毛,而不是她带他去见毛毛。
“你可以从这里,出发,右拐,看到一个小卖部的招牌,然后在左拐,往右手方向走,再往直走,就会看到一家宠物店。”
说完,自己都要晕了。再次讨厌了一下巷子迷宫一样的构造,让她想逃都逃不开。
“……”
阮甜提起袋子,让他看清里边的菜式,“不好意思,我妈在等我。”
言下之意,不能带你去。
“哦,真遗憾。”梁栩森垂眼,云淡风轻地站在原地,没动。
阮甜叹了口气,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男生抱臂,站在她旁边,似乎因为见不到毛毛有点伤心的样子。
虽然,在心里警告过自己无数次,要离他远点,但也做不到,看喜欢的人流露出一丝难过。
梁栩森这种人,就应该光芒万丈,不被难过裹挟,永远向上,明亮张狂。
任何小事,都不能打扰到他,他就该意气风发、肆意蓬勃。
……
阮甜最后还是妥协了,“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先回趟家。”
“嗯。”
阮甜说完,还怕他反悔似的:“实在懒得等的话,你可以先走。”
梁栩森这次笑了,他是单眼皮,眼皮狭长凌厉,不笑的时候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就算笑起来,那股与生俱来的自信和高傲还是能察觉到。
好像,他就是贵公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带着上位者的张扬。
阮甜莫名觉得,他可能是要见到毛毛,眼里的锋利也变得柔软了,变得平易近人。她跟着笑了下,梨涡浅浅,匆忙地说:“我很快就会回来。”
她先是镇定自若地在身后那人的视线里慢慢走,直到拐过一个巷口,视线不见。她才奔跑起来,逐渐逐渐,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她得再跑快点,那人才会在原地等她。
阮甜气喘吁吁地回到家,把东西放到厨房,厨房里,赵燕正在做饭,她看了眼阮甜脑门上的汗,“你跑这么快干嘛?我又没催你。”
“妈,宠物店的老板找我有急事,我得出去一下。”
赵燕皱眉,双手在围裙处擦了擦:“你怎么回事?不让你做饭,你不知道洗菜?天天跑爱宠物店去照顾宠物,一天闲的。”
阮甜:“我马上就会回来,你们先吃,不用给我留饭。”
“那你回家来干嘛?回家了又跑出去。”
阮甜不习惯跟人吵架,在这个家,她通常都会隐藏、压抑自己的情绪,她懒得吵架,有的人说,不在乎,情绪就不会有波动。
“我很快就会回来。”她执拗地重复着。
赵燕还想在说什么,“啪”的一声,林让的房门打开了,他走出来,看了眼阮甜,再看了眼赵燕,不满地说:“饿死了!”
赵燕只好把阮甜喊出去:“要去就快去,站在这挡位置!”
阮甜立马出了门,在关门时,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林让,踌躇着,还是关上了门。林让有这么好心?他可是从来都很讨厌她。
这世间,最大的错觉之一就是误认为讨厌的人不讨厌自己。
阮甜没管这么多,飞快奔到巷子口,旁边有架摩托车,她迅速看了眼周围,才慢吞吞地挪到摩托车镜子前边,把乱了的刘海拨平,又平复了下呼吸,才朝梁栩森的方向走去。
梁栩森还等在那里,灯光璀璨,夜风吹起他短袖衣角,男生正半倚在栏杆上,手里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一个银色的打火机。
瞥见她来了,他轻松地从栏杆上跳下来,走到了她旁边。
阮甜跑来这里的时候,脑子里已经预想过梁栩森离开的可能,她怕他等的太久了会不耐烦,但他眼里似乎完全没有焦急,神色也很平静,泪痣安静地坠在冷白的皮肤上,他不慌不忙地说:“走吧。”
“等会儿!”
“?”
“走这条路。”阮甜指了指前头那条偏僻的小路。
梁栩森:“这条近一点?”
阮甜点点头,然后听到男生戏谑的声音:“那你刚叫我去走那条远路?”
阮甜想了想小卖部的大妈团伙,还是决定说清楚,不然梁栩森误会她是故意找借口怎么办?明明这条路也能一个人去宠物店。
“不是,其实这条路还要远一点,刚才那条路上会碰见我我们小巷特别爱八卦的大妈们,她们要是看到我跟你走一块,肯定又要乱传。”
梁栩森挑起眉梢,“传什么?”
阮甜心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她没好意思说,含糊地加快了脚步。
“传我是你男朋友?”
阮甜顿时钉在原地,‘男朋友’这三个字一出来,她心口像有几匹烈马在跳一样,耳廓和脸上的温度也有涨红的趋势,她使劲吸了几口空气,装成无所谓的样子。
“是的,快点走吧,不然宠物店关门了。”
梁栩森看了下女生落荒而逃的背影,懒懒的跟在她后面,几天积累的郁结情绪顷刻间消散,他倒要看看,阮甜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宠物店离这不远,阮甜觉得,她一个人走在前边,倒像是真来带路的,不知道梁栩森有没有发现她的心思,为了维持她没有暗恋他的人设,她故意放慢了脚步,等他走近,而后俩人很快就站在了一排。
月亮不知何时出现在浓墨重彩的天空,星子点点,清透加微弱的光芒照亮前路,这种时刻,这种俩人单独相处的时间,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低着头,余光瞥见男生的鞋子,跟她的脚步近乎一致,她抬左脚,他也是左脚,竟可以保持在同一条线。
阮甜有些迟疑,她当时看到梁栩森的脸几乎无法反应,在最慌神的时候爱上了他,那张她至今都没有忘记过的脸,导致她在人生十几年里,突然喊住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可现在,她知道他是梁栩森了,又要以什么角色去对待他呢?陌生人吗?还是梁悦的室友?
巷子里的路灯闪耀着昏黄的灯光,夏天,飞蛾不管不顾地往路灯口撞,梁栩森的存在让人强烈到无法忽视,突然就觉得,自己像这些飞蛾,也在不知分寸地朝光源靠近。
她有些后怕地看着周围,不想被任何熟人看到她跟梁栩森走在一起,极度的自尊、自卑和差距让她无所适从。
可是是夜晚啊,没人会注意到她,包括她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俩人一言不发地走着,这种气氛不说点什么很尴尬,但梁栩森显然不想说话,阮甜则是不知道说什么,沉溺在他周围的气息。
“阮甜。”
“嗯?”她条件反射地应,后知后觉自己动静太大,又低低地嗯了声。
“你在害怕什么?”
阮甜停下脚步,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解释道:“没有,我没走过这条路,所以对这周围不熟悉。”
而后一路无话,巷子口有些小,石板路,走上去,有细微的摩擦声,渐渐发现,她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触碰到了梁栩森的黑色短袖衣角,于是她又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
到达宠物店,老板看到阮甜很是开心,“今天带了新朋友?”
“……嗯。”阮甜卡了壳,看了下梁栩森,才回答。
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他的朋友,大抵是算不上吧,他的朋友非富即贵,她也许只能算是偶然遇见的那只猫的主人,又或者是他妹妹的朋友。
梁栩森笑着跟老板客气地点了点头,而后跟阮甜一块往毛毛那去。小猫一见到阮甜,就扑哧着小短腿,兴高采烈地跑到她脚边,想咬她的裤脚,她弯下腰,将毛毛抱起来,放在怀里顺毛。
毛毛见到梁栩森喵喵地叫了两声,“它好像记得你。”
老板跟着走过来:“这猫平时可怕生了,我有个特别温柔的朋友,每次想撸猫,小家伙可是一点都不肯,满店逃。”
梁栩森:“可能我跟它比较有缘分。”
老板笑呵呵地说,“有时间可以多来我这地儿逛逛。”
梁栩森答应下来,然后从阮甜的怀里接过毛毛,小猫慵懒地躺在他怀里,白皙修长的指节在毛毛头上缓慢抚摸着。阮甜空下来,看了下时间,还不太想回家,便打算等他撸完猫,然后送他回去,不然这弯弯绕绕的,迷路了就麻烦了,小巷子混混还挺多的。
她跟老板说了句便去看宠物店的其他小猫和小狗了,等她挨个打了招呼 再抬头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