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里盛着许多情绪,张澍顿住了,忽然迟疑,不知道对话是否要进行下去。
却听女孩低声说:“然后呢,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
其实张澍并不想和她说太多大道理,但她似乎很需要。
“抛去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期待,你自己的期待呢,你想考哪个大学?”张澍抛出问题。
盛夏摇摇头,“我能力有限……”
“能力有限,不知道能考什么大学,不知道能念什么专业?”他打断她,接上了她的话。
盛夏惊讶地看着他。
“我不是什么蛔虫,这话上回在书店,你就说过,”张澍了然一笑,“你看,你有那么遥远的目标,想在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但是你连自己想考的大学都没有……”
盛夏又低下头,“因为,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这就是你一个人的事。”他语气坚定。
“即使实际上不是,也要当做,这就是自己一个人事。上哪个大学,考多少分,突破哪一个艰涩的知识点,都只是自己的事,与他人的期待毫无干系。只有做自己的事,掌控自己的方向盘,路径才最清晰。”
盛夏说:“如果真是我一个人的事,当时我应该会学文科,我可能确实没有理科的脑子。”
张澍凝视她半秒:“或许文科确实更适合你,但这很无奈,已经是定局。更何况,我不认为学理科的比学文科的聪明,文字逻辑是世界上最基础的逻辑,所有逻辑最开始的表达都是文字,而所有科学的最终极,是哲学。你文字里的逻辑结构那么清晰,你的思维是极其活跃的,敏感而精准,谁敢说你不聪明?”
从来没有人说过,她聪明。
盛夏心间微微震颤。
“你带着你不适合学理科的预设,怎么能大胆去学呢?”张澍望进一双孤立无援的无措眼睛,尝试用她“文化人”的角度去说:“走路要看前路没错,但那只针对高个子,如果当下只能爬,那就看好手臂之距的路就好了,哪里有抓手就去抓,过了这段泥泞,前面再站起来。”
“手臂之距……”盛夏喃喃。
“只做好眼前的题,读好眼前的书。管它是理科文科,管它跟你的远大目标有什么关联?这题我必须会,这个知识点我必须记住,这个方法我必须掌握,别管其它有的没的……什么系统性啊,什么基础性啊,什么压轴题啊,提分性价比啊,这些分类和理论不适合你去思考,也不用执着单一科目单次考试的得失。”
是啊,她总在担心自己基础不牢固,觉得先巩固好上个知识点再去深入;有时候她也太执着于系统性,每一科都要理出个所以然来,在本子上密密麻麻画了许多思维导图,缺一环就会很慌,实际要写题的时候,哪里记得这些系统……
想想真的是自我感动,无用功。
他怎么都知道?
“我还来得及吗?”她几乎是无意识地问。
张澍说:“我不好给你灌鸡汤,这个时候就要保持绝对的清醒,既要相信自己行,又要接受自己可能不行,既要明白不是每次都行,又要坚信下一次能行。无论今天如何,一觉睡醒,新的清晨。”
盛夏看着他。这个角度,她需要微微仰视,少年表情慵懒,但眼里有光。
她好像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强了,他理应这么强。
张澍:“其实这些,都只是高谈阔论,最重要的是,你要开心一点,洒脱一点,不会就问,就继续学,左右不就是一张卷子,不要太当回事,学习也可以很纯粹。”
“真的吗?”
“真的,”张澍点头,“你错题已经整理得很好了,但没好好多看,提分不可能一蹴而就,数学这次是第一次考三年全部内容,知识点又多又散又细,本来平均分就低。不是你没有进步。你这么聪明,还这么努力,不会有一个坏成绩的。”
两秒后他又补充:“我说的是最终。”
语气淡淡,言辞切切。
她神态有点呆呆的,良久,她喃喃:“我有点相信,当初韩笑找你聊天最后死心塌地的事了……”
张澍一愣,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转而笑了声,“是么,我常常感觉我是一个哲学家。”
盛夏:……
他刚刚才说,哲学是科学的最终极呢。
光不见了,黑洞里出现了自恋狂。
张澍见她神态终于放松了些,笑了笑,“这些你都从哪听的,还听说我什么了?”
还听说——你和校花不可言说的二三事。
当然,盛夏没说出口,低头揪着自己的裤子。
张澍笑一声,迈开一条腿,踩上她坐着的那一级台阶,忽然凑到她面前,平视她,“所以你也死心塌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