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宇看她一眼,“你一走,佳铭哥的心都活了,还能待下去吗?”
邱澈呲牙警告,李晟宇把后边的话憋回去。
纪娟则把视线从甘霖移回邱澈身上,轻声说:“小邱,他又睡着了?”
邱澈扭头,看见甘霖双眼紧闭,茶杯还在胸前捏着。
她踮脚走过去,伸手想把茶杯拿走。
“没睡。”
“......”
手腕忽然被捏住,邱澈吓了一跳。
甘霖把她手腕移开,茶杯里的茶荡了几圈波纹后回稳。
邱澈坐回去,发现手腕压红了......
闭着眼睛还能精准抓住,怎么做到的?
“没睡啊?”纪娟抻长脖子,看向甘霖。
他睁眼,从嗓子里低沉地“嗯”了声。
“可别在这睡,该感冒了。”
又是一声“嗯”,听起来情绪不高。
“甘霖是打算回大连还是继续拍鸟啊?”
“没定。”
这回多了个字。
“拍鸟?拍什么鸟?”李晟宇那边总能第一时间抓到兴趣点。
他和甘霖中间隔了两个人,距离有点远,甘霖回答时音量特意抬高,“斑头雁、黑颈鹤、赤麻鸭、凤头䴙䴘......”
邱澈一样都没见过,前两个倒是耳熟。
纪娟:“甘霖拍过三百多种鸟类呢,给你讲一天也讲不完。”
李晟宇特意夸张地瞪大他的单眼皮小眼睛,“三百多种?你要上天啊?”
河岸边笑声回荡,只不过甘霖笑得没什么声音。
他望着对面斑秃的小山,心里一刻没停地思考一件事情——要怎么提醒邱澈,去日喀则拿回她的相机。
作者有话说:
䴙(pì)䴘(tī),晋江app竟然不识别这两个字,我发在微博了,是一种鸟的名字。
第二十七章
项目志愿服务结束第二天上午,邱澈他们几个和新来的一批志愿者交代好工作后,由才仁大哥开车送他们出峡谷。
匆匆一个月结束,邱澈坐在车上一路没有回头,但这一个月发生的种种在脑子里过电影一般,挥之不去。
她和甘霖凌晨在一起吃面喝酒,看了场银河星辰,然后在酒精弥散的气息中等待烟瘴挂的朦胧日出,还有他深夜失眠,一个人坐在河岸边的孤独背影。
岩石、草甸、可爱友好或有攻击性的野生动物,背太阳能板爬山的艰辛和拍到雪豹的喜悦,与同事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建营的日子好像还在昨天。
在这个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世外桃源中,他们一起做了场风花雪月的美梦。
返程车上,纪娟坐在副驾驶和才仁大哥聊营地这一个月的调查进展,邱澈和甘霖坐在后面一声不吱。
开出峡谷后路好走了些,甘霖往旁边凑凑,“小邱。”
邱澈斜眼瞪他,“叫谁呢?”
“......啊,邱澈,你回哪?”
“不知道啊。”
和之前回答彭佳铭时一毛一样。
甘霖欲言又止,邱澈看见了,但她没深问,直到在服务区停下来,几人下车上厕所。
邱澈把烟盒甩给甘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甘霖笑了声,抽出烟,“我要说什么。”
“我回趟日喀则,给你取相机。”
点烟的手一顿,“联系你朋友直接把照片发我邮箱就行。”
邱澈拿走烟盒,揣进兜里,“他工作忙,最近都没法回家,没事,我一闲人,有的是时间,等着吧,到了把照片发你。”
“方便的话,我想和你去。”
甘霖说完低头点烟,生怕听到拒绝的声音,拿烟缓冲一下。
“方便啊。”
邱澈“嘻嘻”一笑,笑完又自顾自地解释,“咱俩也算过命的战友了,你别有负担,我本来也想回日喀则呢,顺道。”
这句话尽头的含义是:“我不是因为喜欢你,你千万别多想。”
“谢谢。”
甘霖说完背过去。
邱澈看着他的肩膀,情绪急转直下,半年过去了,从寻找甘星到确认死亡,再到定为刑事案件,他始终在寻找真相,而邱澈,也曾是他寻找中关键的一环。
陪他走完这一段吧,邱澈想,不管甘霖对她有意无意,喜不喜欢,站在自己的角度,她不想留什么遗憾。
“到格尔木弄辆车,我开车带你过去。”
“租车贵吧?要不咱俩坐火车。”
“没事,我自己的,借给朋友用了,到那边还是有辆车比较方便。”
自己的车?
“其实我也能开。”邱澈想起那本快要“入土”的驾照。
甘霖眯眯眼,确定?
邱澈有些羞涩地搓了搓手,“就是路上不能有其他车,如果再没有红绿灯就更好了。”
他笑了声,眼尾上扬拉长,呼出的烟雾吹到邱澈面前,仿佛迷魂香。
“等开上109国道,要是没什么车就让你开。”
“算了吧,你的命可别交给我,危险。”
“交给你了,随意。”
甘霖裹了口烟,看向远处。
邱澈从他移开的眼神里辨别出些许真诚,好像从开始他一直都是真诚的,怀疑、跟踪,再到成为项目同事,他的不友好和真诚都不曾遮掩。
“好!”邱澈耸耸肩,“一起去。”
约定就此达成,谁也别反悔。
......
下午四点多,格尔木驿站。
二东和志愿者们忙完下午的工作,在背阴处踢键子,余光瞥见一辆车开进来,近视眼镜往上推了推,认出几位熟脸。
他一脚把毽子踢飞出去,“你们继续玩,我过去。”
车在一排大垃圾桶前停下,二东笑得眼睛快没了,“同志们,我可想死你们了!”
甘霖第一个下车,冲二东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你头发呢?”
二东问这话的时候邱澈正好走过来,甘霖扬扬下巴,“她给我剪了。”
二东看邱澈的眼神立马增添了一份敬意,“这么厉害!正好晚上也给我收拾收拾,行不行?邱澈。”
仔细一看,他头发确实长了。
“行,你剪头发的钱让甘霖付给我。”
甘霖手掌扬起,搭在头顶笑笑。
二东左瞧右瞧,看来经过一个月的相处,大家的关系比以前近乎多了,他记得刚来的时候邱澈和甘霖都不怎么说话。
后备箱打开,甘霖拿出一袋垃圾,绿色塑料袋悬在半空中,要递给的人不见了。
转个身的功夫二东竟然跑去和纪娟还有才仁大哥说话。
邱澈和他相视一眼,“咱俩分个类?”
“来。”
甘霖走到一旁,蹲下解垃圾袋,刚解开,踢键子那几个志愿者过来,积极得不行。
邱澈站在一旁,冲甘霖勾手,“起来吧,一届更比一届强。”
甘霖放下塑料瓶,起身去车里拿行李。
......
晚饭后,纪娟提议去市里好好洗个澡。
在烟瘴挂待一个月,条件有限,根本没法洗全身,回来路上她就提过一嘴,吃完饭赶紧叫上邱澈和甘霖。
“找了一家还不错的,娟姐请客,谁也别跟我抢啊!”
纪娟总是财大气粗,所以没人敢提异议。
盐桥北路有家清水源洗浴,经过路牌时,邱澈指着“盐桥北路”四个字,问甘霖,“有没有想到什么?”
甘霖瞄了一眼,眼皮向下,“万丈盐桥?”
“对。”
毫无悬念,他一下就猜到了,邱澈曾在万丈盐桥下被朋友抓拍过游客照,头发被风挂到前面,遮住半张脸,现在想起来着实有点傻。
出租车拐到洗浴店门口停下来,甘霖付了车费,三人下车往里走。
纪娟点了全套服务,洗浴、搓背、按摩、足浴,一整套下来邱澈觉得今晚彻底交代在这了......
“娟姐,我有点虚。”
纪娟也满头是汗,“舒服不?”
“......昂。”
此刻多说一个字都觉得累。
邱澈换好衣服,“娟姐,我去大堂等你。”
她脚底有点软,刚才按摩的师傅手劲儿不小。
大堂人不多,邱澈扫了一圈,没看见甘霖,一个大男人怎么洗澡这么慢......
她掏出手机,想起两人有微信,要不发个信息问问?
正编辑文字呢,有人拍邱澈肩膀,她回头,看见一张干干净净的脸,连胡子都刮了,整个人清爽得不行。
刚要开口,甘霖“嘘”了声,把她带到一旁。
“你今天和大川有联系吗?”
离得太近,邱澈闻到他脖颈间散发的沐浴露味道,视线禁不住在喉结处流连。
“有吗?”
邱澈赶忙摇头,“没啊。”
“我看见他了刚才,在男浴那边。”
邱澈并不意外,只是觉得有点巧,“是吗?我给他打电话问问。”
拿起的手机被甘霖按下,“娟姐呢?”
“还没完事儿。”
“你先跟我来。”
甘霖拉着邱澈手腕,把她往店外带。
“怎么了?”邱澈小声问,预感不太好。
店外一角,黑漆漆的墙缝中间无形压抑,甘霖几乎和她贴在一起,手腕还被捏着。
“甘霖......”
邱澈动动手指,他一下领会,手松开。
“到底怎么了?”
“我好像看见大川和雷传雄在一起。”
这就不是巧了,而是过于惊讶。
邱澈猛地抬头,沉闷一声,撞到甘霖下巴。
脑袋不疼,但某人下巴很疼......
甘霖顾不上自己,忙去揉邱澈的头,狭窄的缝隙中他像在拥抱着她......
邱澈不可抑制地心跳加速,低下头,呼吸有点急。
“没事。”
她歪头躲开,转手去揉甘霖的下巴,刮掉胡茬后还是有点刮手,但比预想中的柔软。
甘霖定在那一动不动,邱澈的手慢慢撤回。
店门这时打开,走出两个人,身高和体重都差不多。
甘霖面对出口,听到声音后小心探出头去,邱澈看着甘霖蠕动的喉结,大气不敢出。
门口昏黄的灯光将那两人的脸晃得影影绰绰,甘霖用力辨别,两人笑着说了句什么,然后走向停车场,开车走了。
刚才在男浴,甘霖不敢离得太近,得到的有用信息不多,但有一点可以断定,大川和雷传雄很熟。
“出来吧。”
甘霖把邱澈拉出来,清风刮过,她脑子清醒不少,刚才,她又被甘霖弄迷糊了......
“是大川和雷传雄吗?”
“嗯,是。”
甘霖知道这个回答对邱澈来说可能不太舒服,但事实如此。
“他俩怎么会认识呢?”
邱澈私心不想大川和雷传雄有什么瓜葛,即便和甘星的死无关。
门又打开,纪娟跑出来找人,“干嘛去了?让我找半天。”
“外面透透气。”
纪娟没怀疑,里面确实闷。
“那走吧,回去。”
纪娟挽过邱澈胳膊,低声说,“小邱,我知道你身材不错,没想到这么不错!”
“......”
身后,甘霖脚底一顿。
在烟瘴挂漂流那次,还有刚才的近距离贴身,他都清楚感受到了,从山上回到海拔两千多的格尔木之后,臃肿的衣服换下,轻装上阵,贴身变得更加......敏感。
但眼下他无心这个,满脑子都是大川和雷传雄一起有说有笑、称兄道弟的情景。
“娟姐,你带邱澈先回去,我有点事得出去一下。”
甘霖说完顾不上多解释,到路边拦辆车走了。
......
在格尔木短暂休整一晚后,第二天,纪娟坐飞机回深圳,才仁大哥去市里看孩子,邱澈被甘霖带去见朋友。
本来她说不去,在驿站等就好,但甘霖又让了一次,邱澈想了想,同意了。
“我朋友家的八宝茶不错,到机场送完娟姐正好过去。”
这句话打动了她。
“昨晚你去哪了?我等到十一点多你都没回来。”
“等我?”
“......”
甘霖笑了声,“找常海宇聊聊。”
邱澈松口气,“我还以为你去跟大川了。”
“跟了。”甘霖拧眉,“但没敢跟太紧,后来跟丢了,我就去找常海宇了。”
“常警官那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
邱澈看问不出什么,也许甘霖真不知道,索性不再问。
......
格尔木机场,换完登机牌之后纪娟把甘霖撵走,说有几句话要单独和邱澈说。
甘霖摆摆手,片刻没犹豫就转身出了候机大厅。
邱澈看着纪娟的脸,完全猜不出她要说什么。
“小邱啊,别主动表白,抻着他,他挺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