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风小了很多,邱澈和甘霖还有专案组带着物证集体返程。
越野车晃晃悠悠驶离,和小黑屋越来越远,躁乱了一天,无人区终于回归宁静。
车上,甘霖和邱澈坐在后排,他紧攥着邱澈双手,望向窗外,眼前不断晃现雷传雄中枪倒地的一瞬,还有沟渠里数不尽的野生动物尸骨......
曾经,史文杰和他父亲为了守护可可西里一方安宁奉献了生命的代价,曾经,甘星为了完成她爱人未完成的事,勇敢无畏,以身犯险。
他们做过的种种不过是因为王警官讲过的那句话,“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第七十二章
雷传雄死了,也将杀人犯案的细节一并带走,他的父母均已不在人世,家中没有兄弟姐妹,其他远房亲戚跟他早就断绝来往,活了这么多年,最后连收骨灰的都没有。
好在刘毅川还活着,他算是和雷传雄这些年交往最深的一个,在警方审讯之后,他如实交代了所知道的一切。
雷传雄当年出狱后,沉寂了一段时间,并利用这段空白期和刘毅川互换身份,虽然脸换了,但两人之间毕竟相差十几岁年龄,所以刘毅川要刻意把自己打扮得成熟一些,雷传雄也会注意穿着,多亏大西北风吹日晒,大家普遍都比实际年龄看起来略大一些。
之后他到沱沱河开了一间甜茶馆,让刘毅川代替他出面,撺了两个没家没业的弟兄,又干起了老本行,而原来的工厂在交给刘毅川的时候只是一家小黑作坊,连实现盈利都困难,好在雷传雄还给了他一笔钱,他靠着自己的努力,一点点把小黑作坊做成了今天的工厂。
重操旧业后雷传雄比之前要谨慎很多,每条线上的人都分工明确,干完活拿自己那份钱,谁也不允许多打听。
但负责下地干活的两个弟兄后来相继病逝,下线的王涛顶上来,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上级是刘毅川和雷传雄,只用电话单线联系。
不过当刘毅川听到王涛策划杀害刘晓华的计划之后开始对这个男人产生强烈的戒备心,利用到劳保店下订单的机会,假装给王涛儿子修电脑,并在机箱上偷偷安装了监听器。
至于甘星尸骨被发现,还有现场曾去过另外一个小姑娘的信息都是雷传雄告诉他的,让他侧面跟进,当听说还有什么照片的时候刘毅川提议要杀了邱澈,但雷传雄没同意,说如果她相机里没什么可用信息,就放她一马,也是这一时心软,把所有人都拉下了水......
在警方的进一步审讯中,刘毅川还交代说刘晓华和帆子偷走了史文杰留给他母亲的相机存储卡,但没想到史文杰做了双重保险,竟然给了甘星一份,要不是他想继续调查他父亲的死因,照片早就交到警方手里了。
“这张照片你见过吗?”常海宇把甘霖收到那张甘星被害时拍下的照片给刘毅川看。
他摇摇头,“肯定是雷传雄拍的,你们别忘了,连人都是他杀的啊,而且我个人认为,雷传雄心理有问题,他特别享受杀人之后,将人和动物摆在一起的仪式感,反正要我我肯定干不出来这种事。”
“不过......”刘毅川说:“你可以问问客栈的老板娘梅姐,她和雷传雄关系非常好,说不定照片就是雷传雄放在门口的,梅姐给他打掩护。”
常海宇又想到什么,问:“邱澈从沱沱河到格尔木那晚,跟踪她的人是谁?”
“你是说在大街上那次吧,是王涛和张小凤,我派过去的,本想直接绑起来问个明白,可那次没得手,之后甘霖一直陪在邱澈身边,想下手没机会。”
整个案情大致明了,虽然常海宇还不清楚为什么带有邱澈名字的九宫八卦牌会出现在甘星的遗物中,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邱澈将它遗落后被甘星捡到,因此卷了进来。
审讯结束后警方得到税务机关的调查反馈,说刘毅川的工厂还涉嫌偷税漏税,虽然产品质量没问题,但也触犯了相关法律。
跨越数月,这个贩卖杀害野生动物案在刘毅川、王涛、帆子还有张小凤相继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实后告一段落,相关法律程序进行还需要时间,几人暂时被扣押在看守所,等待日后法庭提审,但买家多在境外,抓捕有一定难度,雷传雄又动了退休念头,这两个月一直没什么行动,所以还需从长计议。
沱沱河那边,王警官和史文杰同事一起去看望了他母亲,虽然钱和荣誉弥补不了老人家失去丈夫和儿子的痛苦,但她说,她知道他们做的是对的事,只要是对的,就没有遗憾。
在案件调查告一段落的时候,夏秋来过警局一次,她说念及旧情,想给刘毅川送点换洗衣物和吃的,东西常海宇收了,说帮忙转交,但人不能见。
离开之前她问常海宇认不认识邱澈,想让他帮忙捎句话。
“我认识邱澈,你说。”
“麻烦你替我跟她说声谢谢。”
至于谢什么,夏秋没有明说,常海宇也没问。
......
一切尘埃落定,邱澈和甘霖也是时候该启程去昂赛乡拍雪豹了。
那天从小黑屋回来,邱澈强硬要求甘霖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好在只有皮外伤,没伤到内脏。
早上收拾完,甘霖到前台办理退房,小姑娘一脸不舍,“你俩还什么时候过来啊?到时联系我,我给你俩定个视野好的楼层。”
“暂时不来了,谢谢。”
小姑娘在电脑上操作一通,突然想起什么,说:“你朋友留了样东西,让我等你们退房的时候交给邱小姐。”
甘霖皱眉:“朋友?”
“就是之前你向我打听隔壁退没退房的那个人,你不说是你朋友吗?”
大川?呃,是雷传雄。
甘霖点点头,“什么东西?”
前台小姑娘蹲下身子,从桌底拿出一个小纸盒,上面没有快递单,而是写着——邱澈收。
甘霖拿走押金,提着两个塞得满满当当的双肩包向停车场走去。
邱澈虽然先出来,但她隐约听见了前台和甘霖前面说的话,“小姑娘是不是舍不得你退房啊?”
“她们舍不得你。”
“切~”
甘霖冲邱澈讨好地笑笑,身子转过去,背对她,两臂微微张开,“车钥匙帮我拿一下。”
“哪呢?”
“裤兜里,左边。”
邱澈不管哪边,双手都伸进去,一手拿钥匙,另一只手在他某个部位扒拉了一下,然后不顾他惊愕的眼神,按下车钥匙。
后备箱打开,她说:“你放吧。”
邱澈说完跨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等他。
甘霖把背包放好,上车后迎来邱澈一个风情万种的笑,顿时有股被调戏还不敢言的感觉,看来这个底算打下了......
“给。”甘霖把纸盒递给邱澈。
“什么啊?”
“雷传雄留给你的。”
邱澈接盒子的手一顿,“不会是炸弹吧?”
甘霖笑了声,“不会,他杀谁都不会杀你。”
邱澈没和甘霖挑明雷传雄对她的情感,反正人都死了,再提没意义,但甘霖肯定知道......
“有刀吗?”她想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不用刀。”
外包装甘霖看了一圈,封口只有一层胶带,他轻轻一扯就开了。
里面有一封信,还有一个首饰盒。
邱澈打开信纸,上面只有很简短的一句话:“我在大理买了个客栈,如果你想来找我,随时,我会一直等你。”
信纸看完扔回去,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玉镯。
雷传雄知道邱澈喜欢这东西,所以费尽心思淘到了一块百年老玉。
她抿抿嘴唇,想了下,把东西都放回去,说:“走之前去趟警局吧,这些东西可能都是非法所得,还是交给常海宇比较合适。”
甘霖笑了声,启动车子。
“我还没去过昂赛乡呢。”邱澈拽着安全带,有点小小期待。
“这就带你去。”
“那我们拍完雪豹是不是可以回大连了?”
“当然。”
他答应过,要带邱澈去看无尽的大海和绚烂的烟花。
......
从格尔木到昂赛乡,一刻不停地开要十二三个小时,邱澈已经习惯这种在路上的生活,前路充满未知和刺激,但又因为能和甘霖在一起而觉得踏实。
她喜欢秋天入冬之前的一段光景,金风玉露,天高云淡。
这趟昂赛乡之行,她可以尽情放肆地欣赏沿路风光,中途还会看见阿尼玛卿雪山,它是黄河源头最大的冰川,海拔六千二百八十二米,藏语意为“祖父大玛神之山。”
但不管看见怎样的风景,甘霖会告诉她什么是安全,什么是危险,而她自己也在一路的见识中,学会分辨善与恶。
在上海的时候邱澈曾和kiki说过,甘霖之于她,即是恋人,又是朋友、老师,甘霖教给她很多东西,除了爱情,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惺惺相惜。
驶上G6京藏高速,邱澈收到一条信息,娟姐发的,她和彭佳铭从三江源回到了格尔木驿站,之前他们在烟瘴挂收集到的动植物阶段数据信息已经提交到了相关政府部门,预计之后政府会给出一套相应的保护烟瘴挂生态的政策。
一切都在朝明朗的方向发展着......
邱澈把这些念给甘霖听,他目视前方,扯扯嘴角,表现得不像邱澈那么高兴。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国家像烟瘴挂峡谷这样需要保护的地方太多了,等大家环保意识都提高上来,就不用像今天一样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才能迈出一小步。”
邱澈懂甘霖所想,“有进步就是好事,慢慢来。”
不积硅步,无以至千里,生态保护本来就不是一件急于求成的事情,过程本身也是一种成果。
邱澈望向窗外,昆仑山不断向后疾驰,时不时能看到山顶的雪,有风的时候,云朵快速流动,山坡上的云影也跟着一同飘散,那是天空对大地的无声表达。
甘霖顺着邱澈的视线望过去一眼,说:“以前雪线没这么高,全球气候变暖使冰川融化已成为世界课题了。”
“我在你相机里看过你拍的冰川。”
“嗯,在西藏拍的,来古冰川。”
“你知不知道?”邱澈转过头来,将碎发掖到耳后,“前些年索南达杰保护站曾有两名志愿者意外死亡了?”
甘霖点点头,“知道,零二年的事了,去可可西里地区巡山的时候车辆故障,冻死的......”
见邱澈有些伤感,甘霖安慰她,“放心,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
可可西里自然条件恶劣,没有野外生存经验的人,一旦进去会面临不可预知的危险,反过来,这样的地方却是野生动物的天堂,看似矛盾,实则是一种平衡。
而终有一日,当人类穿越昆仑,行走在世界第三极的时候,不是在向诸神炫耀人类的不屈,而是向自然传达,爱与敬畏是万物之间最具灵性的法则,跨越百年千年,依旧互相施予,彼此守望。
这才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也是自然给人类最好的一课。
车子在京藏高速上平稳前行,上午的天气并不好,时晴时阴,但不影响邱澈和甘霖的心情,因为天总要晴的。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旷野玫瑰》完结了,感谢大家这么久的陪伴,下本《野风惊扰我》见。
番外发的时间和发哪里,详见围脖,总之不在这,因为会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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