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流情书——随机游走
时间:2022-06-06 06:51:04

  曲宛歌将代露往台上推:“今天真是好彩!”
  代露这才清醒过来,今天头号幸运儿竟然是她自己。
  起身时,她下意识地往侧后方看了一眼,发现余途果然和现场的大多数观众一样,正望向这个方向。
  她认命地往台上走。
  到台上,代露甫一站定,主持人首先调侃起来:“哇,咱们首演观众的准入门槛是颜值吗?对了,先向这位美女确认一下,您不是本校教职工吧?”
  代露点点头,配合她:
  “场外人士,如假包换。”
  “OK,那今晚首张紫荆剧院终身会员卡送给这位美女!”主持人抬起手,“请您稍作等待,我们先把第二位幸运观众摇出来。”
  大屏幕上的数字重新开始滚动,舞台灯继续频闪,现场观众的情绪分外激动,代露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她心中总有些莫名诡异的预感。
  “五、四、三、二、一——”
  大屏幕上的数字最终停在112,观众开始探头探脑,摄影师再一次将摄像头摇来晃去。
  在背景音乐激烈的鼓点中,镜头最终停留在一个代露熟悉的位置上。
  屏幕上,棒球帽帽檐的投影和黑色口罩将这位幸运观众的脸压得晦暗不明,只余一双清冽而锋利的眉眼,如星漂浮在夜空。
  “wow~看来今天咱们观众的性别分布很均衡呢!”主持人打趣,“请问这位男士是本校教职工吗?”
  代露盯着屏幕,以为屏幕里的人会找个借口先行离场。
  没想到,他用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拉下黑色口罩,微微露出一抹笑容,坦然地与镜头对望。
  无声的举动,却已全然回答了主持人的问题。
  仅仅面对镜头捕捉而气定神闲的那般眼神,一般的观众就无法做到,遑论他那张家喻户晓的脸。
  两秒后,观众席里爆发出一阵尖叫。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扩散开来,整个黑匣子剧场的气氛达到了一整个晚上的最高潮。
  主持人显然对这一切没有预谋,准备不足,和多数观众一样愣住片刻。
  有眼色佳的场务第一时间跑到余途的座位边,递上话筒。
  余途接过话筒,开口问主持人:
  “校友应该不算在教职工范畴内吧?”
  主持人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将问题抛给观众:“大家说算吗?”
  在一片“不算”的喊声中,第一排那个持有大喇叭的大哥又捣乱:“不行!校友也算!”
  “得一视同仁啊,”余途的眼角眉梢微微往上扬起,眼波流转皆被大屏幕捕捉,“毕业后,校友可不能享受紫荆剧院任何演出优惠了。”
  现场响起一片笑声,自来水气氛组大哥这才妥协,举起喇叭:“行行行,就放咱们知名校友一马!”
  主持人高声:“请112号幸运观众上台领奖!”
  代露面对这个场面,内心不由得有些想笑,这也许是余途登上过最无厘头的领奖台了。
  她看着他在追光中一步步往舞台走来,心中同时闪过片刻恍惚——
  这好像也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视角,迎接余途来到舞台上。
  原来他走向聚光中央时,是这样的姿态和神情;会不着痕迹地在行进步伐间习惯性整理着装,眼睑是以这样的弧度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盖过眼中的海波万千。
  原来是这样的啊……
  代露在心中慨叹,虽然这和她曾想象中的,与他并肩站在台上的场景大有不同,纯粹是一道由运气组成的相遇方程式,但运气肯一再光顾她的人生,就已经值得叩谢上天垂怜了。
  余途走到台上,在主持人的指引下站定。
  “真是没想到,余途老师今天也来看我们的首演了。”主持人开启采访模式,“可能很多观众也好奇,我代大家请问一下余途老师,为什么会过来呢?”
  余途接过话筒,微微颔首,纠正道:
  “请不必叫我老师,在场有许多我真正的前辈老师。其实就是话剧社的指导周彧送了我一张票,刚好有空就过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这位指导老师深谙精准营销啊。”主持人调侃,“在向两位颁发奖品之前,我得先完成一道导演留下的任务,请两位配合一下。”
  代露偏头,好奇是什么任务。
  “是一道课后小作业哈,”主持人看着手中的提词卡念,“导演说,想必大家都有留意到,话剧中的一对女生好友是开放式结局。
  她们本是相处十年的闺蜜,却因为其中一方突然的告白,关系陷入停滞。
  导演想问首演观众,觉得什么样的结局更适合这对角色?她们的友情可能变为爱情吗?”
  代露暗自庆幸,还好方才到底认真观看了演出,否则此刻就要在台上出大洋相了。
  主持人提到的这对闺蜜是剧中一对副线角色,二人自少女时代便携手同行,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但其中一位女生从一场事故幸免于难后,忽然收到另一位女生的告白。
  对方在告白中说,作为好友,她已隐藏这份感情十年之久,决定给自己一个解脱。主角依赖已久的友情世界轰然崩塌,二人断绝了联系。
  “请余途先回答吧。”
  余途接过话筒后,原地沉思片刻,才开口:“我觉得……双方从此各走各的路了吧。和亲密无间的人告白本身就是一个危险动作,一旦关系无法质变,那就不可能再回到原点。异性间尚且如此,何况同性朋友。”
  话音落下后,余途侧过身将话筒递给代露。
  代露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终于和他有了数月以来的第一次眼神交汇。
  她不习惯在舞台上被聚光灯环绕,接过话筒的手有微微不稳,于是他的眼中依然韶光脉脉,温暖和煦,看着她,像无声的鼓励。
  代露在这一瞬间,错觉喧闹的剧场忽然安静下来。
  四年的时间与距离都被悉数抹去,直接翻页回到那一天。在米兰医院病房的晨曦中,她对萍水相逢的少年说,“陈天蔚,谢谢你”;对少女时代的梦想偶像祈求,“就当是我的愿望吧。我……不是那个人”。
  ……
  代露举起话筒:
  “我的意见刚好相反。能成为朋友,必然带着某种情意。质变需要时间,我希望她们会拥有一个happy ending。”
  余途提醒她:
  “在发生过的剧情里,带着情意的那一方已经被拒绝了。”
  代露嘴硬:
  “当下拒绝的告白,谁知道未来会不会推倒重来。”
  余途错愕地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眼神里还夹杂着几分孩子气的无辜。
  代露将双手交握在身后,心中有种促狭的快乐。
  议论声从观众席各个角落传来。
  大家显然没想到,台上双方各执一词,俨然开启了一场小型辩论会。
  前排大哥举着喇叭火上浇油:
  “编剧听谁的?你俩打一架得啦!”
  主持人在一旁笑着打圆场:
  “南辕北辙的两个回答呢!果然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你更认同哪一种回答?或者说你有其他不同的看法,也欢迎通过线上渠道向导演组反馈,首演观众的意见对我们至关重要。”
  从舞台回到观众席时,代露隐约听到有观众在问同伴:“奇怪,我总觉得和余途一起领奖的那个女孩有点眼熟呢?总感觉很久以前在哪个电视上看到过……让我百度查查。”
  那个观众嘟嘟囔囔了半天,最终也没查到。代露心有戚戚焉。
  她回国后也发现了,曾经和余途一起上的那档《一千零一业》职场综艺,竟然在星文平台下架了。
  维罗纳的一切仿佛一场梦,没有在现实世界里留下吉光片羽。
  那天她问过阿本,阿本解释说,《一千零一业》是星文向国外视频网站买的翻拍版权,前几年星文和对方闹了点官司,版权到期后没有续期,所以节目全线下架了。
  代露想,也好,过去就让它过去,一切从头开始。
  ***
  话剧主创谢幕,曲宛歌拽着代露去后台,要她深度考察一下周彧。
  走进后台,式样纷杂的服饰道具堆放在各个角落,演员们穿梭其间,忙着卸妆。周彧正站在一面化妆镜前,俯身调整一名演员的头饰位置。
  曲宛歌的身影出现在镜中,周彧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就凭这个瞬间反应,代露相信,曲宛歌的良缘降临了。
  周彧回过身,向她们问好。
  “曲老师,今天这部戏感觉怎么样?”
  “谢谢周老师送的票啦!就是没抽到彩蛋大奖,不太走运。”曲宛歌假意抱怨。
  代露揶揄她:
  “你们不是有教职工优惠吗?让周老师请你去看。”
  周彧挠挠头,问曲宛歌:“介绍下你朋友?”
  代露伸出手:
  “周老师你好,我是代露,曲宛歌的中学同桌。”
  周彧礼貌回握她,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周彧抱歉地笑笑,接起电话。
  “对,我在后台呢。你直接过来吧。”
  挂下电话,周彧冲代露说:
  “刚才和你一起领奖的另一位幸运观众,正好认识一下吧。”
 
 
第40章 紫荆盛开时(下)
  Chapter 39
  后台化妆间的门被推开。
  周彧高声:“余途,这里!”
  “虽然他的身份也用不着介绍,但我还是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学同班同学,余途。”周彧把余途拉过来,在一群人之中当地主,“曲宛歌,我们学校心理咨询室的心理医生;代露,曲老师的朋友。”
  代露不知该作何解释,曲宛歌则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余途摘下棒球帽和口罩,轻轻叹息一声:“自从你回国,好像我们每次见面,都是在被互相介绍。”
  代露回想,发现确实如此。
  周彧没反应过来:
  “难不成你们还认识?”
  余途拍拍他的肩,继续跟代露补充: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在法国高商从教的朋友吗?他,我,周彧,都是一起长大的。”
  代露怎么会忘记。
  七年前,在深夜的首都机场,余途的航班迟迟没有起飞,他们在贵宾室百无聊赖地等待,阿本和她一起研究她的硕士专业,他说,“申请ESSEC吧,我有朋友在那里”;四年前,在维罗纳古老钟楼的天台上,头顶硕大的圆月,他听闻她家中的剧变,安慰她,“我有朋友在法国高商,现在已经任教职了。如果你想回去上学,我可以请他帮忙关照”。
  分分秒秒的场景都清晰可见,连周彧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都变得可亲起来。
  代露不得不承认,尽管四年前她仓皇而逃,但和余途有关的一切,始终让她感到熟悉和心安。
  “原来你们是发小呀,”代露对曲宛歌眨眨眼,“世界真是一个圈。”
  周彧笑道:
  “既然大家都认识,等那家伙回国了,咱们再一起吃个饭。”
  曲宛歌从不延误任何时机:
  “别等了,就现在一起去宵夜吧,旁边有一家烧烤很有名。”
  周彧却看一眼余途,有些为难:
  “余途等会要飞上海,恐怕来不及。”
  余途抬起手腕看一眼表,面不改色:
  “航班改期了。走吧。”
  ***
  这是戏剧学校周边胡同里的一家老店,没有任何装潢可言,写着“老刘烧烤”的木制招牌摇摇欲坠,但丝毫不影响生意的火爆程度。已近深夜11点,小窄的店铺里仍然人满为患,露天座位也坐满了慕名而来的食客。
  四人在店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一桌翻台。
  “我和余途上学时这家店就在这了,人称京戏小食堂,曲老师倒是会吃的。”
  入座后,周彧说。
  “那当然,”曲宛歌骄傲道,“毕业后我坚决要回国,重要原因就是实在放不下国内的好吃的。”
  老板扯着嗓门走过来,中气十足地问:“十号桌,点单不?”
  生意太好而人手不够,这家老店便也谈不上什么服务,老板把腰一叉,就靠在桌边等他们点单。
  忽然,他从围裙兜里掏出眼镜戴上,仔细看了一眼,惊喜道:“哟,是小周和小余啊!好久没来了。”
  余途点点头,笑着问:
  “刘大哥,老板娘身体还好吧?”
  老板把毛巾往脖子上一甩,大声回答:“吃嘛嘛香,干活利索,好得很!”
  说完,他又朝前台收银的小妹喊:
  “你们随便点。小红,这桌免单啊!”
  余途和周彧也没有推辞,老板走后,曲宛歌问:“老板认识你们诶?”
  余途解释:
  “上学时经常来吃,就和老板混熟了。有一次春节回来看到这家店没开,门口贴了张纸,说老板娘病重,得做手术,回老家筹钱了。我和周彧就凑了一点钱汇过去,好在老板娘手术很成功。”
  趁着出来上洗手间的间隙,代露对曲宛歌发表自己的考察意见。
  “喜欢就上吧。像周彧这样的好人,打着灯笼也难找了。”
  曲宛歌笑:
  “就因为他在学生时代就富有爱心?余途和他一起的,你怎么不说。”
  代露凝视洗手池中的水花,淡淡笑道:“因为我从来都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
  ***
  从洗手间出来后,代露远远望见余途手上拿着一份纸质文件,正和周彧讨论着什么,不时拿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走近了,她听到周彧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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