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溪琳不说话,陷入沉思,面上带着忧伤的阴霾。
言之溯也不再继续分析下去了,她懂。
“如果你说安以诚杀人了,我大概会信;但你说她违背良心做缺德事,或是在背后嚼舌根,”言之溯顿了顿,向来温润的眸子也有了些凉意,“小琳,我宁愿相信你病了,在说胡话。”
赵溪琳抑制的泪水一下决堤,疯了一般冲上眼眶,酸的她睁不开眼睛。
女孩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牛仔短裤配上雪白的长袜,一双白鞋一尘不染,蜜色的长发束成鱼骨辫,柔柔地垂在肩窝,风拨弄她的碎发,温柔地不似人间烟火。
她坐在大树下,一手摆弄着棋子,和对面的爷爷有说有笑,明眸皓齿,一笑生花;一手握着蒲扇,不时轻轻摇几下,衣袖滑下去,露出凝雪的皓腕,白玉手串被她肤色称的滢滢润润,剔透玲珑。
许言珩盯着那串玉珠微微失了神,直到电话震动,他才回过神来。
赵溪琳打来的,他接通,还没等说话,那边就火急火燎地追问:“那糖确定是安以诚丢的吗?你看着她丢的吗?什么时候丢的?”
许言珩微微蹙眉,语气仍旧寡淡,“我送她的,她不稀罕,丢了就丢了。”
电话那边愣了一下,爆出一声怒吼,“你没事送什么糖啊!你不是看她不爽吗?!”
捣什么乱呀真是!
“我不是凶你,我好像误会她了,不说了拜拜。”那边又匆匆挂了电话。
黑人问号脸。
养老院的院长亲自接见他,是个发福的中年人,一上来便挂上恭维的笑,“许家的公子果然气宇非凡啊!外面晒,快请进,快请进!”
两人坐在沙发上聊,空调吹来满室清凉。
“小少爷,您是想办义工证明吗?嗨,您吱一声就好了嘛,我直接让秘书给你送去。”院长配笑着。
许言珩之所以过来,是因为他不仅要义工的证明,还要义工期的照片。
“这简单!”院长一拍大腿,“小张,去拿照相机来,叫几个老人过来!”
他站起身来,“不用,既然来了,我也想看一看。”
院长笑容一滞,点头哈腰,“请。”
安以诚一盘棋子下完,收了蒲扇,推着老人们回房睡午觉。
不知从哪冒出一个许言珩,安以诚暗道一句阴魂不散,推着轮椅,也不理他。
倒是轮椅里的老人开口了,声音苍老沙哑,“这小伙子,有你爷爷当年的几分气魄。”
安以诚干呵呵一笑,说:“您看谁都像我爷爷。”
新手总要老司机带着的,许言珩第一次来养老院做义工,碰上熟人,自然而然地跟在她后面。
何况她说他们是好朋友来着。
进了老人们住的房间,他感觉十分闷热。
人家要午睡,他们不好打扰,先退出去了。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屋子里简朴的老式家具,旧物,沉闷。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走着走着,他突然开口问她。
安以诚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浅褐色的眸子仍旧疏离的很。
“全院唯一有空调的就是院长室,刚刚进去的时候清爽吗?”她似笑非笑,不答反问。
许言珩抿了抿嘴,没说话,她又说,“儿女们常会送来新鲜的水果,这群孝顺的孩子往往是写个纸条丢门口就走,工作人员捡过来,说老人们吃不了,于是克扣了很多,但有些阿公阿婆会藏一些,留给我们这些时常过来探望的小孩。”
“他们生病的时候,你能想到吗?”她看了许言珩一眼,隐有深意,没再说下去,撑开遮阳伞,大步离开。
他眯着眸子,越发看不懂她。
“小星星!”一个稚嫩的声音叫住她,她停住脚步,白鞋在阳光下有点刺眼。
那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见到安以诚笑得灿烂无比,小狗一般飞奔而来,直直扑进安以诚怀里,身后还跟了两个小丫头。
曾经也有一个小朋友,这样兴奋的地朝自己跑来,然后小鸟一般围着她叫姐姐。
“有没有乖乖听小鱼哥的话?”她摸摸孩子的小辫子,问话时很温柔。
孩子点点头,“有啊。”
许言珩看到她泛旧的裙子上还沾了灰尘,小手上有泥巴的污渍,安以诚竟也不嫌弃。
孩子看到许言珩站在安以诚旁边,葡萄大眼亮晶晶,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像王子的人,这么帅的大哥哥!
她戳戳安以诚,问:“那个大哥哥是谁啊?”
安以诚不假思索答:“跟屁虫。”
女孩哈哈一笑,“大哥哥你跟我来!”
女孩拉着他就往家里走。
“他不想去的。”安以诚抓住小茹的手,温声阻止。
第35章
小茹眨眨眼,“大哥哥,你想来我家做客吗?”
“嗯。”许言珩没多想,只是不想弗了人家好意。
安以诚老脸黑了几度,“不行,他不能去。”说着就要把许言珩的衣角从小茹手里抽出来。
那孩子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安以诚脸色突然这么差,偷瞄了一眼许言珩,葡萄大眼突然深润起来,“小星星,你难道在外面有新家人,就不想回来看我们了吗?”
安以诚人都麻了。
什么新家人?
小茹开始呜呜咽咽地念哥哥们的名字,一会是轩轩,一会是小鱼哥,一会是顺顺子,这孩子要是跟他们说了什么引起误会的话,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叹了口气,妥协:“走吧。”
小茹眼睛一亮。
那个所谓的家,不过是个修理厂的后院,看起来有点像毛坯房,但的确是装修过的,只不过是喻泽豪追求的简装,原始部落风。
窗台上整整齐齐排列着十几个牙杯,牙刷头朝向一边,小士兵一样昂着头颅。
白天大家都出去了,周末学校放假,就留她们几个女孩子看家。
大家看到安以诚都一股脑的围上来,摸摸她的头发,摸摸她的眼睛,摸摸她雪白的衬衫,缠着她做游戏。
“小星星,小轩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小星星,可不可以带我们出去玩呀?”
“小星星,小新哥哥怎么和你一起过来?”
小爱和小茹围着许言珩问了一堆问题,许言珩很有涵养的单膝点地,平视着和孩子们聊天。
“你们在这里住?”
“对呀对呀,你看,这是我养的四叶草,好看吗?”
“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爱突然不说话了,指甲扣着手里的贴纸盒子。
“小爱?”安以诚见她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接过她的贴纸盒子哄道:“我知道你想起他们不开心,但大哥哥是喜欢你,关心你,所以想了解你的,是不是?”她看了许言珩一眼。
许言珩扯唇,在她头上摸了摸。
安以诚打开盒子,捡了个贴纸仔细瞧了一下,还没打量清楚就被许言珩一把收了丢在盒子里。
“啪”的一声扣上盖子,眸色有点冷。
安以诚还是蒙蒙的状态,疑惑地看向他。
许言珩站起身来,一手拿着盒子,一手拉着她胳膊,口吻不容置喙:“走。”
谁知越不想碰见什么,什么偏就要发生。
摩托车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有男孩骂骂咧咧的声音,铁器摩擦碰撞的声音,然后,门被大力推开,走近一群非主流的不良。
看到许言珩,他们愣了一下,本能地握紧手里的棍棒铁链。
许言珩把手里的盒子往身后一丢,面上仍旧十分淡定。
铁链上挂了银钉,抽人的时候出血才多。
安以诚站起来,手里抱了个女娃娃,声音凉凉却及有魄力:“住手。”
“安哥,这谁啊?”黄毛顺顺问道。
安以诚懒得解释了,放下小姑娘,刚要走,喻泽豪就进来了,看到星星竟然带了个男人回来,当场就错乱了,垂在一侧的手指猛地勾了一下,声音还有点飘:“星星,你哥说了,不让你早恋。”
安以诚冷哼一声,“我谢谢你哦,他我可高攀不起,就是做义工碰巧遇上了。”
“那也没必要带到这里来吧?”康哥明显不乐意了,嘟囔着。
“是我邀请大哥哥来家里做客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王子的哥哥,要给妹妹们看看,顺顺哥讲的故事不是骗人的,真的有王子耶!”小茹挥着小手,脸上满满的欢快。
安以诚瞪了小顺一眼,小顺脑袋耷拉着,不说话了。
许言珩从始至终都是冷冰冰的,高贵矜持在这群小混混眼里变成了又酷又拽又找揍。
尤其是他和安以诚站在一起,喻泽豪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于是把安以诚往身边一拉,开始下逐客令:“看也看好了,你小子可以走了,不送。”
许言珩默了片刻,薄唇微微一扯,一字一字说的很清晰,“安以诚,你过来。”
声音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黑眸深如寒潭,却波澜不惊。
喻泽豪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像听到什么荒谬至极的呓语一般,噗嗤一笑,“你丫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宁远补刀:“他上次也这样挖我们安哥的!”
许言珩刚要睨着眸子朝他的方向看去,安以诚便立马挪动步子站到他身边,样子怂到没朋友。
她知道,许言珩要是朝小鱼哥他们丢去那样一个不屑的眼神,这些人势必要在这里打起来。
顺顺哪里见过安以诚这么怂包的样子,秀眉一拧,眼里溢满了仇深苦大,“安哥,你……!”
那眼神,已经不能用很铁不成钢来形容了,他立马扭过头去,以手扶额,顺便遮住眼睛。
其他人也纷纷看向挂了蛛网的棚顶,不忍直视,不明白安哥今天怎么这么掉价。
“我只是刚好想回去了,顺路,顺路。”她牵强解释了一句,也不管大伙听不听,大着步子跨门而出。
她眸子一扫,扫到石板路边一排夹竹桃。
好久没来,什么时候种了夹竹桃?
看出安以诚明显不想让他们和这外来物种待在一起,兄弟们也就不凑上去了。
喻泽豪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到家给我打电话。”
许言珩别着脸,看向远方的荒草地。
等到走远了,许言珩突然开口,“安以诚,我姑且信你那几秒的疑惑。”
“怎么了?”安以诚大惑不解。
许言珩飞快理了思绪,上前一步抓住安以诚手腕,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瞧着她,“你今天跟我待一起,我保你性命。”
安以诚直接黑人问号脸,被抓小鸡一样塞进车里,看他表情,似乎真的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坐车的时候,他一直看向窗外,只是眸子没有聚焦,似乎有什么心事。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前几年修的,崭新崭新。
许言珩下了车绕过来给她开车门,手在车顶挡了一下,免得她磕到。
安以诚刚站稳,许言珩就开口了,声音平静,却掩不住严肃:“我刚在那发现毒了,有些事情要问你。”
她的脸上闪过一瞬的震惊,扭过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风吹乱她的碎发,迎上他漆黑的眸,“谢谢你,但我有点不信。”
“走,进去说。”他抬了下巴,指向小区的方向。
她警惕起来,浅褐色的眸子泛着点点冷意。
“我本可以直接报警的,但想了下细节,觉得不大对劲,”许言珩也懒得给自己找麻烦,“你要是不想和我谈,我可以直接报警。”
“走吧。”她妥协。
这是间小居室,简约风的装修,似乎不常有人居住茶几沙发上还都罩着白布。
许言珩扯了白布,就着手臂叠了叠,也没看安以诚,只说:“坐。”
安以诚拘谨坐下,他拉了茶几下的软凳坐在她身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贴纸递给她。
她接过,纤细的手指捏着,转了两圈,似乎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许言珩已经翻出了禁毒的新闻递给她。
安以诚划着他手机,看得心惊肉跳。
“刚刚走得急,也算是逃命了。”他还有心思开玩笑。
“你问吧。”她眼圈有点红。
许言珩起身,给她倒了杯水,推到她手边,“我问了,也没希望你说实话,最后还是会报警。”
“你想问厂里有没有人吸独——据我所知没有,我哥、还有二哥,不允许他们沾这些东西。”
许言珩“嗯”了一声,“你敢保证?”
安以诚摇摇头,“你还想问,我们有没有贩独——但独贩子把独品随意放置又有点离谱,况且那么多孩子在,轻而易举扒拉出来,自己人也危险。”
她喝了口水,脸色稍缓,人已经镇定下来了,桃花眸子泛起冷冽的嘲弄光芒。
那嘲弄不是对他,是对背后捣鬼的人。
“我还想问,”许言珩瞧着她的模样,逐渐撤了压迫感,“你和他们走的很近?”
安以诚不自觉的扬了下巴,“是。怎样?”
许言珩话题一转,“现在有两个,可能性最大,一是你们的人沾了毒瘾;二是有人挖坑,无论哪个,都该交给警察来处理,你说对么?”
黑眸太深,看不出别的情绪,连颜色的变幻也没有,安以诚看着那双眼睛,没有说话。
半天,她终于发得出声响,音虚却很坚定:“你不能报警,我也不能报警,要让他们自己报警。”
许言珩报警,暗处的仇家会盯上他。
她自己报警,就等于暴露自己,拉着明镜一起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