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泽豪把安家事故调查里瞒她的事情都如实相告。
她听完只是眸色淡淡,没什么波动。
最近她对什么事情都没了情绪起伏,没日没夜地订酒店,发请帖,抢墓位……
看了公墓价格,她突然嗤笑一声。
她现在,死都死不起了呢。
可悲,又可笑。
她没时间去想许言珩。
也不敢去想。
言之溯本来规划好了与她平静的关系,不想小新突然出事,想起那个伶俐的小男孩,心中惋惜。
她身边当有许言珩陪着,他去也是多余。
犹豫片刻,他还是选择去看一下。
两人各自坐在椅子上,保持着远远的距离。
“考试前我带你去城郊走走吧。”他担忧地凝视着她瘦削的脸。
安以诚没精打采的,声音冷冷清清,“不想去。”
言之溯再次温声劝道:“上次小新说我院子里的海棠好看,天气冷挪到屋子里,二爷爷善理花草,现在又开花了,我们去折一支给他安魂怎么样?”
安魂?
“我倒希望他过来闹我。”安以诚神色淡然地看着窗外,“都说人死后,家里会有不一样的动静,我这几日仔细听着,什么响声也没有,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人在这自我安慰罢了。”
她眼睛空洞,只剩不喜不悲的凉意。
小新死的太惨,他知道她这辈子心里都跨不过这道坎。
宿区,入土前家里会安排一场丧宴,礼账上写上人名和分子钱。
白白的餐桌雪一样盖上桌面,妈妈在一旁泣不成声,安以诚靠着椅子冷眼看他们笑着交谈取乐,大快朵颐。
人类的悲喜本就不相通。
别人不为小新感到真正的难过她也不强求,只要他在乎的人也在乎他,也不枉他来人间一趟。
母亲泣不成声,在台上讲了两句就哽咽住了,把麦克递给女儿。
安以诚冰冷的眸子在场下一扫,感谢各位赏脸到场,悼念安家失去的养子,平静地讲完这些得体的布词,朝台下深鞠一躬。
落葬时,宿区下了大雪。
安以诚撑着把黑伞,风卷起她的衣摆,把雪花挂到她发梢。
她眼看着掺和这白雪的泥土一层有一层地淹没了初新然,墓碑重重压在头顶,一生,不过须臾。
来悼念的人把烂漫的菊花放在他坟头,一支支紧紧挨在一起,想抵御寒风的围脖一样。
这似乎是初新然第一次收到鲜花。
到死,他才收到人生的第一束鲜花。
人们渐渐散了,墓前只有她和喻泽豪。
安以诚蹲下来,扶去碑上的残雪,白雪触到指尖的温度,化成一滴水。
她指尖轻轻扫过碑上的名字,沾着雪水在名字旁写了几笔。
“念念不忘。”
——必有回音。
安以诚转过身来,朝喻泽豪扬起一抹极淡的笑容,“小鱼哥,我们回家吧。”
这些日子他都没见她笑过,一时有些恍惚。
安以诚回了自己家,快递员打电话让她去拿快递。
最近也没买什么,是谁寄来的快递?
安以诚下楼,签收了包裹。
是个无人签收,退还的包裹,自己平安夜那天寄给初新然的蛋挞。
理智再也压不住这悲伤,克制了这么多天的泪水涌出眼眶,她怎么擦也擦不完。
“砰”的一声,许家林的办公室被人踹开,自己儿子黑着脸走了进来,身后拦了一群保安。
许言珩把一沓文档拍在他的实木桌子上,眼里全是红血丝,不过斯文地朝他吼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以为谁都没有证据吗?”
许家林看了眼那些散落的纸上,朝保安说了声:“下去,把门带上。”
“许言珩,你姓什么?花谁的钱?”许家林阴沉着眸子训斥道。
许言珩从来不顶撞他,但这唯一一次顶撞显现出非凡的爆发力,“你有没有王法?”
许家林冷哼一声,“真是我许家林的好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过来指责他爸!我白养你了。”
许言珩知道他爸什么性格——斩草要除根。
他既然对初新然动手,那安以诚和她那群朋友必然逃不掉。
“你过了!”许言珩丝毫不畏惧,“我劝你尽快收手,不然早晚被捕。”
“所以你就过来把这些证据拍在我的脸上?”许家林眯着眸子,“许言珩你怎么突然就这么有正义感了?这事你不是应该见多了吗?之前怎么不管?”
被自己爸爸戳到痛点,许言珩黑眸阴沉。
自己儿子这次的确受刺激了,竟然莽撞到跑道自己这来叫嚣,许家林脸上带笑,“儿子,你心里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吗?”
他冷哼一声,“你巴不得我把那些人全做掉,只留一个你自己拿去驯服;要么就是把痕迹掩盖的在细致些,直接把脏水往别家一扣,让她以为不是许家做的,对不对?”
许家林开始和儿子和解,“一和二你应该更喜欢一,要不要爸爸帮你实现?”
许言珩额角青筋暴跳,但显然不是自己老爸的对手,“你直接把我逐出家门吧,给我个痛快。”
“培养你我可是花了不小心思,”许家林点了一支烟,“知道你谈女朋友我很开心,这说明你长大了,而且女人这东西也是乐趣源泉。”
他缓缓吐出烟圈,“你妈妈要是知道你在家里搞女人,那我可猜不到她会用什么手腕对付那小姑娘,你乖乖听爸爸的,我将军抽了后,就把她给你。”
许家林挪动棋子吃了皇后,把黑后递到许言珩手里。
“虽然不是好言,但我也劝过了。”许言珩把后放回棋盘,转身走了。
“你到我这个位置就会明白,”许家林声音透着股威严,“支撑这么个庞然大物怎么可能干干净净?”
儿子走了,头也不回。
许家林掐灭烟,给宋湘打了个电话。
“儿子谈女朋友了,这丫头知道了咱不得了的事情,这事给你办。”许家林又补充了一句,“还有,艺萱挺不错,现在交通这么发达,该时常走动,你安排下,过段时间言珩去你那小住。”
儿子要翻天,他得加强警卫。
他打电话给管家:“老刘,客厅有镇定剂,把许言珩关书房去,电子产品一律没收。”
他允许儿子沾花惹草,也也允许他私下风流,但不能允许他被谁迷了心智,跑过来和他叫嚣。
他给儿子铺的路,从来没错。
第一次见玄语初是在言之溯生日那天。
僻静的小院花草葱茏,白日阳光洒在蔷薇花架上,玄语初早早地便搬了藤椅,坐在花架下等师兄归来。
言家是医药世家,玄语初被寄养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她最喜欢这个温润如玉的大哥哥,每次他回来看望师傅和她,都会给她带来一份惊喜。
只是他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师傅是他的二爷爷,他父母出了车祸,除了阿姨,二爷爷是他唯一的亲人。
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知道二爷爷子女早夭,怕他孤单,常来陪伴探望。
她寄住在这里的七年间,这探望从未间断,有时寒暑假,他还会过来小住,给她做各种好吃的,在花园和草药园里采摘鲜嫩的花草,给她编成漂亮的花环。
可惜她才初二,等她高一入学,师兄就去读大学了,他们不能一起上学。
真是遗憾。
“小初。”言之溯推醒她,阳光蹦跳在他眉间鼻上,缔造的阴影有点神秘。
“你回来啦!”玄语初琉璃般的眸子顿时光彩熠熠,接过他递来的那本《行走在宇宙边缘》。
“喜欢吗?”言之溯笑着问道。
“喜欢呀!”玄语初抬眸看向他,“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言之溯温柔地摸了摸她因久睡而压弯了的头发,“女孩子喜欢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第83章
“各有各的特点,有的喜欢明星周边,有的喜欢美食小吃,还有像我这样酷酷的女孩最喜欢现金了。”她眸中含着戏谑的笑意,“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没什么。”他口吻轻松地说道。
玄语初专心地拆开包装的塑料薄膜,没去多想。
“今天是你的生日,”她说,“蛋糕已经转备好了,我用炸锅做了些鸡翅,等师傅回来,我们一起吃。”
“谢谢你,小初。”言之溯朝她微微一笑。
玄语初被这笑容晃了一下,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
雕花的漆门外突然传来年轻人的欢声笑语,言之溯闻声走去开门。
“兄弟!我们来给你过生日啦!”沈谨丞跳下滑板,朝着小院飞来。
安以诚和赵溪琳跟在后面,滑进这间僻静的小院。
玄语初穿好鞋子,走上前去迎接他们。
她顺着言之溯的目光看过去,那个女孩一脚发力,旋身一转,便越过了门槛。
这群美女帅哥踩着滑板一路刷街,刷了快一小时才赶到这里,脚都被震麻了,不过凭借着高颜值和fashion的打扮,他们的回头率倒是挺高。
赵溪琳探出头来,看到可可爱爱的玄语初,眼前一亮,赞叹道:“你妹妹也太好看了吧?”
玄语初朝她一笑,露出小虎牙,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蠢萌的姐姐会成为她为时四年的情敌。
沈谨丞手里拎了一大袋肯德基,安以诚手里拎着冰镇糖水,水珠铺满杯壁。
“本来想找你去郊游的,现在发现这个小院子挺不错呀,小琳,去卖点肉回来,我们烧烤。”沈谨丞十分自然地吩咐道。
“你怎么不去,叫我去?”赵溪琳不乐意了。
“我和小溯去买烤架,要不你去买烤架?”沈谨丞挑了挑剑眉。
“家里有烤架。”言之溯打断他们的争吵,说道。
“沈谨丞快去买肉!”赵溪琳见缝插针,赶紧喊道。
“一起去呗。”安以诚又插了一针。
安以诚似乎和玄语初格外投缘,两人一路上小声交谈着,落在大部队后。
赵溪琳听到两人在提起《面纱》这本小说,安以诚之前一直嚷嚷着□□永远的遗憾,因此她对这书也略有耳闻,为了彰显自己也饱读过诗书,她自然地凑了上去,说:“小初啊,其实我也很有文化的,你猜我最近在看什么书?”
“《枪与玫瑰的使用方法》。”安哥答道。
玄语初闻言,琉璃眸子闪烁了一下,随即抿着嘴角,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赵溪琳的确在看这本书,从安哥哪里抢来的,还没来得及翻看,她并不知道书里讲了什么,但见两人奇怪的表情,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安以诚坑了。
“没想到小姐姐你喜欢这种类型的书,我也挺喜欢,”玄语初附在赵溪琳耳边说道:“《觉醒》也挺好看的,虽然黄色程度不能和《枪与玫瑰》相提并论,但其中对婚外情的看法很合我意。”
赵溪琳的嘴角抽了抽,惊愕地看向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明明是浸入了山水灵秀气息的女孩,怎么一瞬间显得如此猥琐?
赵溪琳不动声色地退出了两人的谈话,默默回到两个少年身边。
她有一种错觉——和这两个男生走在一起反倒比混入两位女流氓之间更安全些。
无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他们最终是到达了商场。
在商场里买了冷鲜肉,他们又去附近的农贸市场买菜。
买菜的大爷大妈叔叔阿姨好像都认识玄语初,她一路问好,应接不暇,买到的菜不仅价格便宜,而且十分新鲜。
一个小细节让赵溪琳对这个妹妹好感倍增——她扫码付款时会瞄一眼电子秤上的价格,婉拒大爷大妈们的抹零建议,分分毛毛都不少他们。
很大气,她喜欢。
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安以诚一手一把菜刀,速度快的吓人,言之溯混合了调味料,腌制大虾。
在两位大厨的指挥下,他们三个打杂的龙套串串的串串,端盘子的端盘子,支烤架的支烤架,倒也麻利迅速。
言老大夫回来时,食物刚刚烤好,他愉悦地加入饭局,赞叹道:“小初在家,我只能跟着吃蛋炒饭,小溯一回来,伙食就得到改善,不错,不错。”
玄语初必须为自己辩解:“我做了那么多菜,您不是说不好吃,比不上蛋炒饭吗?”
言老大夫点点头,丝毫不惧:“我说的是实话啊,你还是做蛋炒饭吧,至少还能吃。”
玄语初很委屈。
安以诚安慰这一老一小说:“没事,下次我来给你们做饭吃。”
沈谨丞嚼着烤肉附和道:“记得叫我,我和小琳过来蹭饭。”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言老大夫吃完便回医馆了,留下年轻人在这里嘻嘻哈哈。
女孩子们喝果汁,安以诚和沈谨丞拼果子酒。
沈谨丞败下阵来,“不行,这酒后劲太大,我晕。”
玄语初跑回屋里拿了一个瓷瓶出来,给他吃了一个药丸,不消片刻,沈谨丞就精神了不少。
“哇,妹妹你好厉害,你给他吃了什么?”赵溪琳惊奇地问道。
“盗版海王。”她说,扬唇一笑,“大补的好东西。”
沈谨丞嘴角抽了一下,感觉她是给自己喂了毒药。
“你和二爷爷学做的?”言之溯眸色沉沉地问道。
“不是啊,我本家的东西。”玄语初收了瓷瓶,答道。
“有这好东西?”安以诚饶有趣味地打量着玄语初手里的瓷瓶。
“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吧,反正这东西也不难做。”
安以诚接过瓷瓶,大呼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