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诚和许言珩从商场里出来时,她看上一把漂亮的民族风的牛角梳,雕花精致秀美,就买下来给她做礼物。
外婆很开心,拉着安以诚在树荫下的圆桌喝茶。
她的白话和许言珩说的不是完全一种,安以诚听不懂,许言珩就在她身后悄悄做翻译。
宋湘想把她接去住,但这里是外公在世时夫妻俩住的房子,处处都是丈夫的影子,她舍不得走。
“处处都是佢影子。”外婆说这话时很温柔。
她夸了夸自己孙子,笑的时候皱纹舒展开,说她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如果许言珩待她不好,就告诉阿婆。
“阿婆打锅佢!”
这话安以诚听懂了,感动的眼眶一酸。
外婆说北方天冷,她去做姜撞奶给她驱寒。
许言珩站起来,“我去吧。”
家里男丁去做事了,两人就在屋子里下棋。
外公生前是国象的大学教授,也是宋湘和许言珩的启蒙老师。
家里有副棋盘是直接嵌在石桌上,阿婆拿了棋子,摆好,脸上满是兴奋。
安以诚从小就和养老院的爷爷们下棋。
他们算计的不如许言珩那么精细,玩弄人的心绪于股掌之间,而是崇尚浪漫时期弃子式的英勇。
阿婆下棋风格有点介于精细和随性之间。
许言珩端着三份姜撞奶出来,阿婆已经被欺负得弯了嘴角。
看到外孙来了,拉了他衣袖说:“帮阿婆赢返嚟!”
许言珩嘴角带笑,坐在安以诚对面看了眼棋局,“你怎么欺负我外婆呢?”
“哼哼——”安以诚得意地朝他显摆了一下手里的王后。
他想起许家林递给他的那个黑后,心口隐隐作痛。
耐着性子逗她玩,她前排攻势太猛,后边棋子调动的不够充分。
冷眼瞧着她冲,他巧妙地布下陷阱,这连环圈套圈的安以诚动弹不得。
见他的车就要吃下她的往后,安以诚慌了,一把按住许言珩抽后的手,眼巴巴地瞧着他。
许言珩笑笑,“那我给你悔一步?”
安以诚称心如意,调回棋子,发现许言珩的车如果不吃,小兵也就把她后吃了。
乌乌——
她视线移回来,把叠在一起的兵移了一位。
放完才反应过来,屏障漏风,许言珩待会杀过来她的马就动不了了,妥妥的被吃。
她不动声色地瞟了他一眼,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棋子,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的漏洞。
安以诚在心里松了口气。
许言珩任由她调动兵力,自己也下中心抢位置。
没了屏障,许言珩的象长驱直入,安以诚防不胜防,最后被敌军连将七步杀败的溃不成军。
输——了——
安以诚郁闷下棋时把姜撞奶喝了大半,发现这味道和他家里早茶的姜撞奶味道一样。
原来那杯也是他撞的。
不知怎么就想起初新然的红糖水。
日历上的小红圈再也不会向下蔓延。
心里的涟漪荡漾开,痛苦聚集在舌尖,剥夺了她的味蕾。
她尝不出这奶的味道了。
阿嬷喜欢吃清淡的,安以诚就上网搜了几道粤菜,在备忘录里记好食材就往超市跑。
她以后会经常逛超市,她可不想一逛超市就想起许言珩,因此没带他,自己照着百度地图出门。
不过许言珩自己有脚,她刚一出门,他就跟过来了,甩都甩不掉的那种。
南方即使冬日,太阳也是火辣辣的。
零上19度,宿区零下15度,就很离谱。
他拿了遮阳伞过来,在她身边给她撑伞,鼻尖围绕的是冷冽的小苍兰。
安以诚突然停下脚步,许言珩也跟着停下。
“点了?”他今天说久了家乡话有点切换不灵活。
安以诚指指两人的影子,那伞只遮住许言珩的头发,安以诚矮了一截整个暴露在阳光下。
许言珩:“……”
两人平时没怎么在要长期大伞白天一起出去过,吃个午饭也有林荫路可走。
这都要分手了,许言珩还没学会怎么给女朋友大伞。
是她疏忽了。
“首先,你要把伞对准太阳。”安以诚指指太阳。
许言珩用伞尖指指太阳。
“然后把女朋友请到伞下。”
许言珩很配合:“请。”
安以诚满意地点头。
超市里的小喇叭喊一遍普通话,后面紧接着喊粤语。
安以诚按照手机备忘录里的菜单,把看好的东西放进许言珩推着的车里,一条一条很有效率。
路过沐浴区的时候,许言珩突然停住脚步,走进去转了一圈,问安以诚:“你的沐浴露是什么牌子?”
安以诚不说话,并不想告诉他。
沐浴露是很私密的东西,他们马上就要分手了,她拒绝分享。
“吃完饭我们带外婆去海边走走?”
许言珩抬眼看向她,寡薄的唇动了动,有点不想看她失望。
“佛山没海,只有南海,南海不是海。”
安以诚嘴角一抽。
佛山这个听起来水就很多的城市,竟然看不见海。
她不是没有见过海,电视上浪花滚滚,苦情男王天助用台湾腔声嘶力竭:“婷婷——”
这是小时候和妈妈一起追过的台剧。
两人大包小包地回来,外婆正炖着鸡汤,空气中散发着肉与香料交织的味道,宁静又温馨。
许言珩笑:“我外婆做的猪肚鸡天下第一。”
第87章
安以诚很快见识到了这天下第一的猪肚鸡,简直好吃到彪泪花。
外婆给她夹了一快鸡翅,表情很是傲娇:“当年我就系用呢个把你哋外公呃到手嘅。”
许言珩听了轻笑一声,和安以诚说:“外婆说她当年就靠这个把外公骗到手。”
不禁想起她送来的冬菇滑鸡粥。
套路和他外婆蜜汁相似。
自己竟然用一碗滑鸡粥就骗到手了,还真是滑稽。
傍晚的时候,许言珩要带她去广州看海,安以诚摇摇头,“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好好陪你外婆吧,这是我对她的尊重。”
许言珩看着她,死死凝视许久,“没事,”他故作轻松,“回去也能看。”
等到返航回广州时,安以诚依旧执拗的不跟他去看海。
她就是要给他留遗憾,也不想自己以后去看海的时候还要想起他来。
这段旅程,他们拍了好多照片,都用的安以诚手机。
许言珩看起来一表人才,实际上拍照技术烂的跟什么似的,把她拍的口眼歪斜,腿短的跟柯基一样。
安以诚为此还大发脾气,教他基本的构图,指着辅助框和平衡器说了半天。
快到宿区时安以诚低头翻相册,表情很是苦闷,这完全是一千张里挑一张能看的。
“给我发过来。”许言珩理所当然地要照片。
“不给。”安以诚拒绝地当机立断。
突然想起什么,她很认真地抬头,浅褐色的眸子里闪着灼灼的真诚,“阿珩,你为什么不下棋了?”
他在棋盘上明明是王者,步步周密,步步为营。
她到最后,对他还是一知半解。
许言珩垂着眸子,寻求温暖一样朝她凑过来,声音沉沉的,低语又想呢喃,“我妈……她让我觉得好似我只是个工具,就像牵线木偶,表现好了她会朝我笑,我默默无闻,她就回到她的家庭。”
“我想要她的母爱,就只能靠拿冠军,我是工具,象棋也是工具。”
“可无论我做的多好多努力,她最后还是丢下我,丢下我爸,头也不回……你看,多廉价,多可笑,只会讨好逢迎,没有意义,我不愿再那样。”
逻辑混乱,无序的倾诉,听得安以诚心里抽痛。
“不过后来我就不奢求那些了,有点累——有你不是?”他轻轻吻住她的发。
现在她也要离他而去了。
“阿珩,”安以诚抓住他的手,“有很多人爱你专注你,不止我一个。”
是吗?
可我只要你一个。
“还有啊,”安以诚似乎也在和他共情,气鼓鼓的像个小河豚,“去他妈的,我家阿珩下棋才不是为了讨好谁,我家阿珩从来下的不是棋子,明明是在玩对手。”
许言珩被她逗得轻笑一声,捏捏她嘟嘟的脸颊,“你总拿这些甜言蜜语来骗我。”
这样一来,他和棋子都不是工具。
“我有点后悔了。”许言珩似在自言自语。
安以诚没大听清,“嗯?”
“当初不该给你投空票,不然我们两个还能搭档好久。”
“那空票是你投的啊?为什么?有那么难选?我长得不如她好看?她就比我高几厘米,而且我还会长高的……”安以诚惶恐,一惶恐就开始滔滔不绝。
许言珩压压她头顶的呆毛,“你一开始那么凶,我胆子小,被你吓住了。”
安以诚:“……”
严莉莉给她放假到周一,她周三才回。
下了火车,他们两个顺着电梯走出火车站,头顶又笼罩回宿区的蓝天白云,零下十几度的空气钻进鼻腔。
安以诚站在街边,灿烂的晨光把她浅褐色的眼睛照的犹如宝石一般剔透澄澈。
“你先走吧。”她低下头,踢开脚下的石头,眉眼薄凉,不喜不悲。
他的黑眸也撞进阳光,显出焦糖一样的棕色。
“我们一起走到公交站吧。”
她摇头,“我们以后都分开走,许同学。”
他在冷风中站了一会,不断劝慰自己这只是权宜之计,只是暂时的分别,好久才鼓足勇气转身。
安以诚高估了自己的潇洒,在他转身的一瞬,几乎不受控制地抢了一步,从背后一把抱住他。
贴着冰冷的衣服,她才回过神来,也知道是自己失了分寸,可眼泪就是断线一样一颗一颗砸向他后背。
许言珩把她捞进怀里,蹭了蹭她额头。
那是一个绵长又疯狂的吻,直到安以诚几乎窒息,溺水之人求生一般的推开他,他还如之前每次一样,在要离开她的唇齿之前,温柔细腻的吻在下唇一次,向上吻在唇鼻间一下,最后再她额间落下一个封印。
他越温柔,她越不舍。
就是这样,他就是要给她留峰值体验,就是要让她忘不掉。
她以为这个告别已经结束,谁想他猝不及防地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决绝又丝毫不留情。
安以诚哀呜一声,抓住他的头发,拉开时,少年嘴角沾了点点殷红的血。
她简直难以置信,全身颤抖着。
“忘了吧,别想我。”许言珩抹抹嘴角,拇指蹭上那血迹,温存地用舌尖舔掉了。
他不仅要用峰值软禁她,还要用白熊效应,让她控制不住地一遍一遍想他,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无论多少个日夜都休想走出这迷宫。
阳光极好,五彩的光圈层层叠叠装潢着日照,天空淡蓝,如同水彩画的背景,悠悠的浮云下,是生生不息的城市生活,是川流不息的马龙车水。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为分别高兴。
你看啊——
这凌乱的市井,这繁华的街流——哪里有一点点的悲伤?
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面无表情,只顾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埋头走着——哪里有一点点的悲伤?
悲伤的只有他。
放不下的也只有他。
离开的只有他。
玻璃水杯静静放在自己的桌子上,桌子侧面的挂钩也再没有软糯的果子。
一切回归正常,正常的如同她没有来过一般。
那天许言珩走后,安以诚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一会儿,咬伤隐隐作痛。
只是分手了,对她来说不过芝麻小事罢了。
低落只是暂时性的,她需要时间缓口气。
她放空脑袋坐着发呆,回过神来的时候手指已经冻僵了。
分手只是小事,为什么要咬人呢?
这次出逃小鱼哥很生气,气到回来的这几天都对她视而不见。
安以诚依旧正常的上下学,做作业,认真听课,放学到家给他打电话报平安。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期末考试后,学校开了场家长会,做文理分科的讲解。
安以诚家没人来,她的成绩单静静放在桌上。
同学们把自己的爸妈引进教室,她直接背着书包放学。
走廊里,和许家父子擦身而过。
大叔保养的很好,生了那么帅的儿子自己也差不到哪去,眼尾挑着很风流,人堆里都是一眼惊鸿的那种存在。
还是大叔先停住脚步,转过身去叫住她。
安以诚这一刻只想摸刀。
许言珩被他爸的举动惊住了,迟疑地看向她。
现在正面刚简直就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要保命就要先忍着。
小姑娘一双桃花眸子冷冷清清,看不出情绪。
许家林推了下无边框的眼镜,“小姑娘,最近过得还好吗?”
安以诚笑:“大叔,这话说的有多欠揍您自己应该知道吧。”
许言珩侧身让路,对许家林说:“进去吧。”
声音沉沉,已经愠怒。
许家林没想到小姑娘说话这么刺,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只狗肉馆里要被宰掉的可爱小狗,仍旧儒雅地笑道:“挺伶俐,要是家里没人过来给你开会,我回头让言珩把重要的东西转达给你。”
“许老板戳人痛处还真是委婉含蓄,您还挺好心,那就谢谢了。”安以诚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