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妈不让你走那么远!你偏他妈走那么远!”安以轩在电话里骂,“你这么天天流鼻血怎么办?”
“其实也还好啦,”安以诚说,“这边凉茶店的阿姨给我拿了一袋子的凉茶,说包治百病。”
安以轩嘴角一抽,“我还是托阿豪去坟边给你挖点婆婆丁寄过去吧,你泡水喝,去火。”
“哥哥,”小姑娘声音有些落寞,“佛山看不了海啊,我好像白来了……”
安以轩一怔,苦涩弥漫,不知说什么好:“星星……”
她搭上高铁回到广州的大学,地铁上好多本地人,操着一口流利的粤语。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听着粤语既安心,又悲伤,自己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妈妈打来一个电话:“小星星,辛姨家的小辉想借一下你高一英语课本,他的借出去给搞丢了,现在高三一轮复习急着用书,你看行吗?”
第92章
“行啊,”她答,“你给他拿过去吧。”
“我高三复习没用课本,只把后面的单词表撕下来了,应该在纸堆里,你找找。”
“哦哦好,诶,闺女——书里夹了张纸,东西写的挺满的,不知道你还要不要。”
安以诚抬头看看车站指示牌,“你发张照片给我看一眼吧。”
“好,”妈妈又说,“你的那些书本什么的,都没卖,你爸都给你攒着呢,从小到大的作业通通保留着,前几天纸价上涨,我让他卖,他就是不卖……”
“呵。”安以诚轻笑一声,又和妈妈聊了一会儿。
家里三个孩子突然都走了,他们心里空得慌。
挂断电话后,她点开妈妈发来的照片。
一张满满当当的草稿纸,花体字母连缀在一起,漂亮得很。
法语词句被划了一道又一道,她突然来了兴趣,开始辨别纸上的内容。
【原因:我误会她欺负同学。】
【为什么误会:她看起来不像好人。】【流氓、破坏公物、传言】
仅18分钟就到站了,她收了手机,坐地铁回学校,很久很久都没再想起这张草稿纸。
似乎很久之前,有人在她耳边念过带着满满征服欲的诗节,法语的发音优雅动听,连小舌音也弹的很性感——
【Oh stay, three lives in one flea spare,Where we almost, nay more than married are.
This flea is you and I, and thisOur marriage bed, and marriage temple is;Though parents grudge, and you, w\'are met,And cloistered in these living walls of jet.】【住手,一只跳蚤,三条生命啊,
它的身体不只是见证我们的婚约。
还是你和我,我们的婚床,婚姻的殿堂;父母怨恨,你不情愿,我们还是相遇,并躲藏在黝黑的有生命的墙院里。】
【Wherein could this flea guilty be,Except in that drop which it sucked from thee?】【它不过吸了你一滴血
罪不至死啊】
是谁呢?
在她耳边念这样放荡的诗,这人怎么敢?
她摸摸脖子上的一道浅浅疤痕,不明缘由地又湿了眼睛。
妈的,就连脖子上什么时候多了个牙印她都不记得了,真是活久见。
“!”
“沈谨丞在换衣服!”
赵溪琳丝毫没有放下望远镜的觉悟,兴致勃勃地看沈谨丞披着浴袍坐在飞窗喝啤酒。
麦色的胸膛下是霸气而不张扬的腹肌。
赵溪琳数了数,因为被这黄色的画面晃得有点晕眩,硬是没数出个数。
沈谨丞似乎觉察到什么,凛冽的目光如刀锋般飞射过来。
赵溪琳“唰”的一下拉上窗帘,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不久,沈谨丞按响了赵家的门铃。
赵溪琳咽了口口水,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赵溪琳栓好了保险链,把门开了个小缝。
沈谨丞冷睇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低沉着声音说:“对不起。”
他高考月技能考核,闭关期没有照顾她。
赵溪琳突然觉得心里很难受。
“你的腿……”
“小事。”
谈话尴尬地中止。
沈谨丞此行带有目的性,他向来不耻圆滑世故,直接开门见山道:“你和言之溯在一起,是因为感激,还是愧疚?”
虽是问句,他的语气却是陈述的。
赵溪琳沉默片刻说:“不管开始如何,走下去就行了。”
沈谨丞嗤笑一声,星眸灿烂,理直气壮:“爷今天就是来当小三的,你把门打开!”
“给爷整笑了!沈谨丞你脸皮厚度见长啊,是北京太冷了吗?”
两人一口一个爷的,最终也没分清谁是谁爷。
沈谨丞直接掏出一把□□撬锁。
“混账!”门开的那一瞬,赵溪琳抱头鼠窜。
“你在警校倒是学会些偷鸡摸狗的本事!”
沈谨丞欣然接受的赵溪琳的夸奖,朝她痞气一笑,耀眼如金光四射。
“你当初去华师不去北师,也是因为他吧。”沈谨丞笑的有点哀伤,“不过,你们不会长远的。”他语气笃定。
赵溪琳瞪着他,耐心地听他把话说完,然后礼貌地指了指门:“请滚。”
沈谨丞嗤笑一声,猝不及防地伸出臂膀拦住赵溪琳的腰,旋即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赵溪琳慌乱地推开他,一个飞脚踹过去,沈谨丞已经溜了。
“你不要骗自己——这也是伤害他。”
赵溪琳沉默了。
热恋中的情侣,机场丢开行李箱后甜蜜的拥抱,本是少女憧憬向往的。
如今她却悄咪咪的回来,自己躲在家里,享受这份宁静安详。
她在躲什么?
她想起在车头即将撞上她的瞬间,背后道惊人的推力,和沉闷的撞击声。
她想起大雨倾盆,汩汩鲜血,她抱着他,他浑身是血。
她想起梅雨时节,那个躺ICU里生命垂危的少年,全身插满了管子。
在难见阳光的日子里,仍旧笑的温润。
赵溪琳的良心隐隐作痛。
她又想起言之溯脱离危险后,她每日去看他,每天带来一束鲜花,日日不重样。
言之溯看这些花朵的眼神总是很温柔——他一直是这样温柔的。
她想起她坐在病床旁,他吃着被她削的形状古怪的苹果,那以后,常是他给她削好苹果递给她吃。
她想起她偶然听见小护士们的谈话:
“306的那个男孩长得真好看!”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怎么讲?”
“父母早亡,当时急救的时候,连个签字的家属都没有。听说他是为了救人才出车祸的,是被救方给他签的字。”
“我见过他的家属,那次我给他换药,他的姨夫来说了好些难听的话。听说是肇事者家里穷,赔不起,只能坐牢,医药费都是被救方出的。”她又接着说道:“不过这孩子倒是有骨气,那家很有钱,想资助他读大学,却被他拒绝了,说是自己可以自食其力……”
她突然觉得,言之溯的笑不想她想的那样阳光真实,或许只是在掩饰悲伤——是的,他的微笑是常态化的。
她突然觉得,言之溯很需要亲人的温暖。
于是她脚下生风一般的飞奔到他的病房,破门而入,扑倒他跟前,表情严肃,目光坚定。
言之溯被这突如其来的仪式感弄得有点不知所措,指尖捻了一下书页,眸中不可抑制的是期待和……惧怕,他笑道:“怎么了?”
他越是这样阳光明朗,赵溪琳就越过意不去。
一股浓浓的歉意与怜惜感弥漫心头,她突然很想让这个人开心一点。
她想让他真正开心。
打开保温桶,鸡汤的香气扑面而来,赵溪琳此刻却心事重重。
“谢谢。”说着,言之溯开始享受美味。
他吃相向来优雅,如同古堡里走出的贵族。
突然,赵溪琳说:“我们不分开了好吗……”
金属勺子坠地,与瓷砖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回荡良久。
沉默了——这世界,只剩他们两人。
“失态了。”言之溯笑着掩饰起所有情绪,那些赵溪琳看不懂的情绪。
“不愿意?”赵溪琳小声问道,心中却有一部分释怀了,“那……”
那就算了吧。
这句话还没说出口,言之溯就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茶色的眸子清浅而坚定,定定地看着她,“你可要好好珍惜我啊……”
那眼眸似乎有魔力,吸引住赵溪琳的心神。
“这种话……”赵溪琳还是忍不住吐槽,“不应该是姑娘说的吗?”
言之溯笑了,这发自肺腑的笑驱散了眉宇积聚已久了忧郁,“你会吗?”
这句话当然不是问赵溪琳会不会说“你可要好好珍惜我”,而是想要一个承诺。
“会呀。”赵溪琳说。
从此,这个魔咒牢牢地守在赵溪琳的心里。
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守诺。
两人公开恋情后,安以诚直接提着一把菜刀过来威胁言之溯,就这么软硬兼施墨迹了一个多星期,一直到他出院。
赵溪琳忍不住问:“安哥,你对小溯哥有意?”
安以诚当时只顾郁闷,摇头,“琳子,你不该和他在一起,分手行不行啊?你想想沈谨丞怎么办?”
可她答应过他了。
“为什么啊,安哥?为什么小溯哥不行?”她眸中满是热切的询问,不明白为什么安以诚如此一反常态。
安以诚看了她良久,动了动唇,刚要开口,言之溯便在她肩上拍了拍,“怎么?劝不动我就来劝她了?”
他笑着,眸中华光熠熠,似乎真的是在和她打趣。
安以诚一时语塞,吐了口浊气,无力地摆了手,“罢了。”
临走前安以诚给赵溪琳理了理头发,表情严肃且认真,低声说:“你长点心,聪明点,知道吗?”
赵溪琳眯了眯眸子:“我一直很聪明好不好?”
安以诚有气无力地嗤了一声,那以后便很少和他们两人联系。
沈谨丞的突然造访使赵溪琳不得不严加提防,令她诧异的,是每次见他时心中的小雀跃。
不过不必惊慌,她既然有了男朋友,就会一心一意对他好。
至于白日梦里,成群结队的小白脸,承欢膝下的花美男,她也就只是咀嚼一下,再回味一下,仅此而已。
至于沈谨丞,她能不见就不见,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相见不如怀念”。
他戾气太重,每次见面都要吵上半天。
赵溪琳顶嘴,会引发更为激烈的争吵;赵溪琳不说话,沈谨丞又会质问她是不是瞧不起他……行为过激,估计是最近么得训练,一身火气无处发泄。
他在隐忍着,赵溪琳知道。
每次偶遇言之溯时,都能看到沈谨丞额角暴跳的青筋。
言之溯倒是笑容依旧,温润不可言表。
赵溪琳觉得那称得上含情脉脉。
第93章
赵家被那对母女搞得乌烟瘴气,她被排挤,很失落。
其实一开始,白羽尚且对她还好,可后来越发变本加厉地针对她,陷害她,折磨她。
赵溪琳也不懂这一夜之间的转变究竟原因为何。
白羽也不懂,那个陪伴自己走过阴暗时光的少年,怎么扭头就成了姐夫。
她明明仰望了那么久,中学校服还是海军裙的时候就开始,在玻璃窗前盯着一身白净道服的他。
他动作强劲有力,偏生是个温柔的少年。
有次钢琴课结束适逢大雨,妈妈开会,她只得在玻璃门前捱着,脸因为低烧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那是他为她撑伞走过的最长的路。
为什么?
为什么不是安以诚,就是赵溪琳?
为什么不能是她?
论相貌论学识,明明她不比任何人差!
他有没有眼光啊!
偏生在一起了还要偶尔对自己关怀上几句。
那么随意,她时常握着手机等他回下一句,一等就是好久,可仍不愿主动催他。
太卑微了,白羽想。
她的骄傲哪去了?
赵溪琳抢走她的爸爸,又抢走了她的心上人。
白羽去顶尖大学修设计,拿回来一系列酒瓶设计图,这份设计图她给言之溯看过,他曾赞不绝口。
“爸爸,等我们的酒换包装,可以用我的方案吗?”
“女儿画的不错啊,老公,你看看——”白于艺笑着,婀娜妩媚。
“嗯,是不错,以后来我公司磨练几年,咱家公司小,过几年再去大一点的地方干。”
“不小了,我的作品要是能被川都酒业采纳,肯定是简历上亮晶晶的一笔。”白羽嘴角扬着,那个笑容很甜。
赵溪琳:“……”
现在她是外人了,吃了几口就上楼,拨通言之溯的电话跟他聊天。
她的烦闷都朝他倾诉,似乎偌大人间只有他能依靠。
但她明知自己所念之人另有其人。
言之溯虽然财力有限,却也极尽所能陪赵溪琳庆祝重要节日——诸如生日、情人节、七夕、美食节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