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芝今天身着针织套装的家居服,比起穿工作装的时候气质柔和了许多,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暖意。
“上午去了一趟训练场,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宁淮安平静的回复着,顺势将袖口挽起,拿起一个橘子剥了起来。
“正好,佳艺今天也休息,我就让她上家里来吃个便饭。”
沈芝双手紧握着自己身旁女子的手,关系有多亲密似乎不言而喻。
“淮安哥,这是夏伊妹妹吧,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我事先也不知道你会带她来,我也没给妹妹准备什么礼物。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女人的如银铃般的声音清脆悦耳,声音好听,可这话可不好听。
夏伊自认为她的话句句没离开自己,但是毕竟不是跟自己说的,所以保持沉默,静静的听她哥哥妹妹的一套茶言茶语。
宁淮安把剥好的橘子掰了一瓣放入嘴中,咀嚼之后才递给夏伊,然后又重新剥了一个,“无碍,伊伊什么都不缺。”
宁淮安的视线低沉,完全聚焦到自己手上,从头到尾都没往抬眼往那边看,这一点儿,夏伊很满意,所以原本不爱吃橘子的她还是掰了一瓣放入嘴中,剩下的则塞给了兜兜。
她本以为宁淮安尝过以后面色平静,应该是沁甜的,本想到那一瓣差点儿给她酸出眼泪来。
她还来不及吐,就去阻止兜兜吃,可终究是晚了一步。
“好酸,好难吃!”兜兜五官狰狞的皱在一起,但又不知道该吐哪,于是半张着嘴。
宁淮安起身拿纸巾给兜兜处理了,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傻瓜,我只是让你帮我拿一下,你以为呢!”
夏伊不好意思当着外人的注视吐出来,硬生生的当作柠檬一样囫囵吞下去,眼睛瞪了宁淮安一眼,满是嗔怪。
沈芝笑着解释道:“这橘子是后院那颗树上长的,昨天知道你们过来了,淮安打小喜欢尝尝,所以就备下了,今年雨水多,也难怪那么酸。”
夏伊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这里,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透露着严谨的作风,也没什么吸引孩子目光的东西,所以兜兜一直乖乖的坐在两人中间,把玩着牛仔外套上的扣子。
那个橘子的酸涩,也算是打破了他安静的开始,不断的动来动去,几次想要溜下沙发,但都被夏伊无声制止了。
“爸爸,我想出去玩!”兜兜知道妈妈那里行不通,直接大着胆子朝宁淮安开口。
“待会儿吃饭了,等吃完饭再玩。”宁淮安扣着脖子上的领带稍微松了松,言语中多了几分耐心。
段霄看似是带着老花镜看报,实则眼睛微微上翻,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在场所有人的一举一动,说实话,时至今日他还是没办法全然接受自己培养的接班人娶了一个商人之女,这对他未来的的仕途,没有一点儿帮助。
可看着人家一家三口,他又只能接受,夏伊唯一入他眼的地方,或许就是领养这个烈士遗孤,他很欣慰,好在这是个有大爱的女孩。
“那什么时候才吃饭啊!我肚子饿了!”兜兜并非真的饿,只是不想安静的在这里待着,他尚且还看不懂这些大人的行为举止,一门心思只有跟小朋友的约定。
夏伊全程默不作声,把来拜访段霄当作是自己身为宁淮安妻子的责任去完成,兜兜想法也是她的想法。
“孩子饿了,那就开饭吧!”段霄合上报纸,像一家之长号令着,大家得了他的松口才纷纷起身。
“淮安,让他们先去,我们爷俩聊几句。”
夏伊看了一眼宁淮安,然后牵着兜兜从沙发上下来,轻声说道:“那我先带着兜兜过去!”
等人基本上都离开以后,宁淮安也坐到了段霄最近的地方,看着段霄拿出一份文件扔到茶几上。
“这是调岗申请,你只需要签个字就行,下个月就去0731团报道。”
宁淮安根本没有要调岗的想法,所以更不会接受段霄的安排。
“我目前的工作并无纰漏,我个人没有换岗的想法。”语气不卑不亢,透露着一股难以撼动的坚决。
段霄长叹了一口气,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眉心,语重心长的说道:“要你换岗不是不认可你,这只是我的私心,你无疑是特战部队尖刀上的尖刃,但也要为老婆孩子着想,说句不好听的话,那孩子不能接连丧父。”
这也是段霄在调查兜兜身世之后做出的判断,宁淮安就是他带大的,从他亲自送他参军以来,他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但是为了那个孩子,他只能自私一次。
“首长,如果您要这么说,我只能认为这是组织对我能力的不信任,对我参军的初心有所质疑,我很抱歉,但我依然不愿意签这个字。”
宁淮安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让段霄忍不住眯了眯眼,感慨这个臭小子正气凛然的同时也知道了自己说服不了对方。
“这文件你带走,难保你不会有改变主意的时候。”段霄话音刚落,宁淮安已经拿起文件,毫不犹豫的一分为二。
“你…你这臭小子。”
段霄看着他的举动只能出言斥责一声,重重的在他肩膀上落下几巴掌,然后背手而去。
而餐厅里,夏伊在进门时正好撞进那个女军官毫不掩饰的打量中,那眼神,有不屑,有不甘,傲慢且无畏。
沈芝去了里面的厨房,所以抛开一个三岁的孩子来说,能与她对话的只有夏伊,可夏伊岂非冲动之人,别人挑衅她,她也没必要亲自冲上去较个高低。
“夏伊,你还不认识我吧?也是,你和淮安哥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自然不认识他世界里的人。”对方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蔑视方物!
夏伊懒得反驳这种无聊的辩题,所以选择无视。
这世界上的人多了去了,她在医院每天都会认识陌生人,多一个少一个的有什么关系呢?
“夏伊,你别以为自己上哪弄来一个孩子就可以借机绑住淮安哥,你这样有心机的女人,淮安哥不会喜欢的。”
也许是夏伊的无视刚好刺痛对方敏感的神经,她突如其来的声音令夏伊始料未及,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捂住兜兜的耳朵。
为母则刚,或许就是她直接上去给对方一个巴掌的原因,一个巴掌,惊呆了门口的勤务兵,也吓坏了一旁什么都不知道的兜兜。
夏伊看着那张被自己打偏头的脸,低声警告道:“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单独跟我说,可要当着我儿子的面说些不该说的话,我不会放过你。”
沈佳艺捂着自己发烫的左脸,难掩震惊的瞪大眼睛,下一秒她刚要动手,夏伊已经用手锁住她的手腕,语气略带嘲讽,“真给部队丢脸,就这儿两下,你训练认真了吗?体能测试合格了吗?仗着父母拿命搏回来的荣耀吃老本,你可真有意思。”
夏伊没什么别的习惯,不过就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打几段泰拳,不至于有多强,但至少能自保。
刚刚那一声清脆的响声也惊动了在厨房叮嘱上菜的沈芝,她一掀开门帘就看到自己的侄女面色红润,怒目瞪着夏伊。
第47章
夏伊脸色倒还算平静,只是那手上却在暗自发力。
“伊伊,你这是做什么?佳艺这孩子怎么你了?”
听到沈芝的声音,夏伊重重的甩开沈佳艺的手,平静的回复道:“段夫人,抱歉,一时没忍住,所以动手了。”
沈芝快步走向沈佳艺,仔细查验着她脸上的红晕,“疼不疼?来,姑姑看看!”
夏伊这才反应过来,她说呢!这大姐骄傲的资本来源于哪里,也是,沈家大小姐,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可那又如何,她依然不后悔的自己的举动。
别说今天是沈佳艺了,就算比她牛逼十倍的人妄图伤害孩子的心她都不会心慈手软。
“好一个一时没忍住,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可以随便你撒野吗?”沈芝对于事情经过根本不在乎,只知道打人就是不对的。
“段夫人,你还真是帮亲不帮理的典范啊!总之,歉我是不会道的,如果以后沈小姐要是还不长教训,在我儿子面前随便说些有的没的,我还会动手。”
说完夏伊转身直接把兜兜抱起来,刚刚目睹了全过程的兜兜情绪也到了零界点,直接嚎啕大哭了起来。
夏伊平静的抱着孩子从那两人旁边走过,在门口时遇上段霄和宁淮安,她也只是冷着一张脸冲段霄颔首了一秒便快步离开。
“怎么回事?”宁淮安拉住夏伊急切的问道。
“还怎么回事?这个夏小姐当着我的面就动手打人,当真是在外野惯了,一点儿教养都没有。”沈芝犀利的点评让夏伊眼底的阴霾更深了。
刚要说话宁淮安已经先一步开口,“舅妈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夏小姐?这里只有我的妻子夏伊。”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夏伊心里堵着一口气,但又知道不能在这里撒,所以推开宁淮安的手说道:“我没事,我就是不大舒服,先带兜兜离开。”
“夏伊,你打了人就想一走了之吗?”沈佳艺缓过神来,依旧捂着脸一脸委屈的样子朝着夏伊喊道。
“我已经说了,歉我是不会道的,如果你想为你说的话向我儿子道歉,我也不会接受,我打你,那是你该打,你要是实在觉得憋屈,可以去医院验伤,告我也行。”
夏伊一方面听着兜兜在耳边用力的哭喊,保持着冷静的状态传达自己的态度。今天索性都闹成这样了,她也不在乎说明白一些,“还有,段夫人,你从哪里看出我野了,又是从哪看出我没教养,也怪我反应迟钝,时至今日才知道当初在国外为什么联系我一起吃饭,当初你对我说的话,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您的目的,很抱歉,让您失望了,我不仅不会和宁淮安离婚,我们还会生活的很幸福。”
宁淮安也算听明白了,不等里面的人说话,把夏伊鬓角飘逸的碎发拢到耳后,“别吓到孩子,去车上等我,我很快就过来。”
夏伊接过钥匙,点了点头,大步离开。
没等太久,兜兜刚平复好心情宁淮安抱着外套和帽子便大步走来,见夏伊坐到了后座,也并没有说话,迅速启动车子离开我这个地方。
“妈妈,你为什么要打人?打人是不对的。”兜兜看着一旁有些闷闷不乐的妈妈,用自己的小手指戳了戳妈妈会出现梨涡的地方。
夏伊虽然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但也笑不出来,轻轻拿走兜兜的手,有些敷衍的说道:“恩,妈妈不对,兜兜以后不要像妈妈学。”
这头,段霄站在门口,轻叹了一声,他自知自己有不对的对方,而铸成今天的结果,他肯定是有责任,所以在宁淮安开口前,他抬起头,制止。
“佳妮先回去吧,我跟你姑姑,要跟淮安说点儿事。”
沈佳妮捂着脸,脸早就不疼了,但她就不愿意把手放下。
此时见姑父也不帮自己了,她心里更是委屈。
她看向沈芝,但沈芝在接收到丈夫的眼神后,摸了摸手臂,颔首无言。
沈佳妮只得默默离开。
段霄这才说道:“我承认,我当年对夏伊那孩子有偏见,但这些年,她的经历,我也略有耳闻,我感慨,却也愧疚。”
关于长辈与晚辈之间的矛盾,不是简单一句道歉,或者是示好就能揭过去的,尤其是对于段霄这样,骄傲了一世的人来说。
“以后我还会叫你们夫妻俩带着孩子一块上家里来吃饭,今天这顿饭,就暂且欠下,夏伊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淮安,你把我意思带到就好。”
段霄说完之后便扭头进了里屋,宁淮安看向沈芝,“舅妈,我很好奇,当年,你跟伊伊说了什么?”
像沈芝这种说话格外讲究艺术的人来说,她的话一定不是直白的,可却是让你搁在心上,时不时就回味一番,像根肉刺,看上去没事,疼不疼只有当事人知道。
沈芝不语,她的所作所为,说到底,她只是舍不得宁淮安这个“儿子”罢了。
……
宁淮安开车途中一直紧蹙着眉心,不时透过后视镜看向夏伊的脸色,后槽牙咬的发紧,脸颊肌肉也在微微颤抖着。
一到家属楼,夏伊顺势把兜兜抱下车之后便冷着一张脸往楼上走去,进了门也是直奔卧室,等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她才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
她跟宁淮安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是说开了,可摆在他们一家三口面前的却是重重阻隔,她很感谢公婆将兜兜视如己出,但旁人也不尽如此。
沈家作为宁淮安的直属上级,左右着他的职业发展,段家作为养育宁淮安的长辈,有着不可割舍的关系,而他们,虎视眈眈的等着他们夫妻破裂。
还有,宁家的两位兄长,也并非真心容得下兜兜的存在。
夏伊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头晕脑胀,索性换了睡裙窝在被子里发呆,短暂的黑暗能让她思绪平静下来。
“爸爸,妈妈今天怎么了?”
兜兜紧紧搂着宁淮安的脖子,眼睫毛上还沾着刚刚哭出来的泪珠。
宁淮安抱着他去了厨房,简单的给兜兜下了一碗蔬菜面,等候水开的同时,他语气放缓,“妈妈在动手之前你有听到什么话吗?”
兜兜很认真的回忆了一下,他当时听的并不真切,断断续续的记得一点儿,“那个阿姨说,妈妈有什么心机,用孩子绑爸爸。”
兜兜不知道心机是什么意思,也很难理解孩子怎么可以绑爸爸。
宁淮安点了点头,安抚着摸了摸他的额头,“那个阿姨疯了,往后她说的话你都当听不见,”
兜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夏伊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反而因为此前发生的事情精神头越来越好,一双眼睛隐在被子里瞪的大大的,好不容易挨到她视觉疲劳想睡觉的时候门锁打开的声音让她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伊伊,起来吃点儿东西再睡!”
“我没胃口,不用管我,我就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夏伊的话还没说完,头顶的被子已经被来开,因为突如其来的光亮,她立马用手臂挡着,而身旁的忍已经起身去拉上了窗帘。
“我知道自己不对,我已经自己反思过了,你就别批评我了。”夏伊撑着身子坐起来,后背倚靠在床头,眼皮自然耷拉下去,神情凝重。
宁淮安关上房门,坐在床侧,原本蹙起的眉心因为女人自我检讨的语气逐渐散开,“想什么呢?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批评你?”
“不是吗?我十五岁那年,跟同学打架,你什么都不问,最后不还是批评我了吗?”夏伊回忆起当初的场景,语气中满是委屈。
“那你觉得当初你错了吗?”宁淮安也记得那件事,只不过他并没有批评她,只是没有搭理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