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格桑,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圆圆,我不走。我们的五年之约时间到了。”他轻轻握住宣圆圆抓紧被角的手,就像呵护他在翠湖堤岸摘下的那棵四叶草,“我要留下来,我要留在你身边,永远不和你分开……”
“你谁啊?”
沈知言冲进病房,一把揪住格桑医生袍的衣领。
“你干嘛?放开他!”宣圆圆不顾头晕眼花,掀开被子跳下病床,拖鞋也没来得及穿好,用尽力气把沈知言推到窗边,“他是我恩人的孩子,你不能这样对他!”
“恩人的孩子?”沈知言脸色一沉,“是他!”
第十三章
格桑的手攥住了沈知言的手腕。
“这里是病房。要打架我和你出去打。”
“你知道我这辈子最恨什么人吗?”沈知言冷笑,“就是你这种破坏别人家庭幸福的男小三!”
“不要说了,沈知言!”宣圆圆嗓音沙哑,“你不能冤枉格桑。”
“我冤枉他?”
宣圆圆正要辩驳,格桑弯腰拾起拖鞋,扶她穿上。“圆圆,你回病床躺好。男人之间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可是……”
“我不会拿他怎样,除非他先动手。”
格桑刚说完,沈知言一拳招呼在了他的鼻梁,登时鼻血直流。
“沈知言,你太过分了!”宣圆圆声嘶力竭,“你从来不反省。出了状况,总把责任怪到别人头上——”
“反省?我为什么要反省?”沈知言逼近格桑,“我想问问你,插足我和圆圆的婚姻,是不是很有成就感?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你趁虚而入,是不是觉得特刺激?”
格桑抬起手,用手背慢慢擦掉鼻血。
“你们的婚姻是个错误。你心里想着你的初恋,你根本不爱圆圆。”
沈知言又一次揪住了格桑医生袍的衣领:“开始发表高谈阔论了啊!我和圆圆的感情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们家的事你又了解多少?要是有种,你立马跟我打一架。如果我输了,圆圆我拱手相让。”
“你把圆圆当什么?”格桑拧紧眉头,“她不是你的私有物品。”
“怂包!”撕开温文尔雅的外表,沈知言完全丧失了理智,“你就说,敢不敢跟我打一架吧?”
格桑说:“给我五分钟。”
沈知言松开手,眼神轻蔑:“行。抄家伙还是找帮手,随你的便!”
格桑拿出衣兜里的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主任,有件事想请您帮忙,让小刘替我值一个小时的班可以吗?”
不到一分钟,他摁下挂机键,迎向沈知言:“四分钟后医院门口见。”说完拔腿就走。
宣圆圆拽住格桑的手臂,语带恳求。
“别干傻事。”
“不会的。”格桑回握宣圆圆的手,轻轻的一下,“我很快回来。”
宣圆圆低声问:“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格桑奔出病房。
沈知言嗤笑一声,准备跟上去。宣圆圆拦下他:“不要伤害他。”
“否则跟我没完是吧?”
“是!”宣圆圆仰起头,目光凛凛,“你再敢像刚才那样动手,我绝对饶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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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超办完住院手续,疾步走向一楼大厅最东面离急诊最近的电梯。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一个刚从楼外进门的患者家属兴奋地大叫,“皮肤黑一点的小伙子好像是医生……他真硬气!”
另一个排队交费的家属连声附和:“确实有胆量。现在不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这样的有血性的人太稀有了。”
“我的天哪!”有人高喊,“穿灰色风衣的不是我儿子学校的校长吗?”
虞超收住脚步,回头望去——夜间急诊门外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有患者,也有家属,此刻他们交头接耳,目光纷纷投向医院大门口。
医生?校长?打架?不会这么巧吧?
虞超连忙跑了过去。
她挤过看热闹的人群,一眼瞅见了在医院大门外扭打在一起的格桑和沈知言。
格桑脱掉了医生袍,只穿一件贴身的长袖白色针织衫,胸前洒落着点点血迹。
沈知言的风衣没系扣子,左边腋窝下方扯开了一条半指宽十几厘米长的大口子,露出里面打底的黑衬衫。
他们对打的地方是医院门外的空地,医院执勤的保安无人上前阻止。
晚归的路人避之不及,见此情形立刻躲出去老远。
围观人群中,有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从书包里掏出手机,似乎想要报警,点开拨号键盘页面正在输入。
虞超立即走到她身旁:“先别报警,这两个人我认识。”
女孩愣了一下,说:“那赶快劝架啊!”
“我知道。”虞超指着女孩肩头背的羽毛球拍收纳袋,“你的球拍借我用用。”
未经女孩同意,虞超已然取出一只球拍,直冲医院大门跑去。
格桑和沈知言正打得难分胜负,虞超高举羽毛球拍劈头盖脸一通猛敲,敲得两个大男人直接愣在原地。
“你谁啊,跑来裹什么乱?”
沈知言愤然回头。看到虞超的一刹那,他突然噤了声,后退到离格桑一米多远的马路牙子上。
“你回病房吧,圆圆那里离不开人。”格桑说。
“知道我姐需要照顾,还跑这儿来打架?”虞超举起球拍,照着格桑的后背又是一记猛敲,“说好等我上楼你才走,这算怎么回事?”
格桑反手握紧球拍杆:“……我错了。我回去照顾她。”
“嘿,你别走——”
沈知言吼了一嗓子,冲过来想要拦下格桑,孰料虞超抢先一步挡在了他面前。“沈大哥,适可而止。”她压低声音说,“围观的人里有你们学校的学生家长。”
“什么?”沈知言慌忙转过身去,面朝车流穿梭的马路。
“我姐现在病着,我没时间、也没心情掺和你们的事。”虞超往前迈了半步,站在沈知言右侧,“我希望在她住院休养的这一周,你不要来打扰她。”
“你怎么能说我是打扰?”沈知言与虞超对视,眼中充满恼怒,“她最喜欢的演员主演的电影今天首映礼,我买好票,特意绕了远路到书店接她——你们都不在,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头告诉我,圆圆高烧不退住院了,我想都没想就过来找她。我们离婚了不假,但她还是我的街坊、我的朋友……”
“沈大哥,有个词叫‘界限感’。无论如何,你和我姐的关系已经变了。”
虞超的劝告,沈知言左耳进右耳出。
“我们还有感情!”
“我不知道你们之前怎样,但现在,我姐不想跟你复合。”
“话说回来,就因为一个被太阳晒得像黑炭的小男生,她狠心抛下我,婚内移情别恋,错的人是她!”
虞超胸口憋闷,吁出长长一口气:“我没法跟你沟通。先这样吧,等我姐身体恢复了、有精神了,你们摊开聊。”
不等沈知言反应,虞超跑回大学女生身边,将羽毛球拍物归原主,同时把一张随身携带的名片交给女生。“不好意思,球拍杆变形了。晚些时候你和我联系,我赔一支新的给你。”
“没事的,还可以用。”女生婉拒。
“我的手机号在名片上。”虞超边挤过人群边大声说,“一定要联系我!”
回到内分泌科的病房,虞超放慢脚步,缓缓行至门口。
宣圆圆穿着病号服,半坐在床边。她手拿蘸了生理盐水的棉球,小心翼翼地擦拭格桑脸颊和唇角的血渍。
虞超看在眼里,乱在心头。
她没有急着走进病房,而是侧过身背靠墙壁,像站岗的卫兵,默默守在门外。
宣圆圆问:“疼吗?”
“不疼。”格桑的回答像云城三月的阳光一样明亮,“不打一架他是不会罢休的。这样也好,我挂点彩,他出了气,扯平。”
“你被我连累了。对不……”
“不要说抱歉。以后都不要再说。”
病房里重回寂静。
过了几分钟,宣圆圆小声说了一句话,虞超离得远没能听清。
格桑爽朗的笑声忽然响起,连病房斜对面护士站的值班护士都被惊动了,探头探脑朝这边张望。
“怎么从留观室过来的?当然我把你敲晕了抱到楼上!连电梯都没坐,我走的楼梯,你在我怀里睡得很香。好像说了梦话,我会帮你保密。”
宣圆圆迟疑半秒,说:“格桑,你想听我说心里话吗?”
“不。”格桑猜到宣圆圆心中所想,“我要和你在一起。没人能阻止得了!”
“我们之间,隔着生与死。我很内疚……”
“圆圆,一切交给时间。我等了你五年,不介意再等五年。”
“你好好生活,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宣圆圆声音哽咽,“看看你周围,喜欢你的女孩子那么多,转移一下注意力,别固执行吗?”
“你是你,谁都替代不了。”
“格桑,你真的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我错了,我不该惹你哭……”
格桑的道歉说到一半,虞超已经冲进病房。“你出去。”她语声平静,“我姐要休息了。”
“我回宿舍换身衣服,做好饭带过来。”格桑从病床前的椅子上起身,“圆圆爱吃什么我最清楚,我……”
“出去!”
虞超抬高声调,语气几乎是呵斥了,神情却依然冷静克制。
格桑眼中的光亮骤然消失。
他踱至门口,蓦然转头,深深望了宣圆圆一眼,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将门掩上。
“我该怎么办?”宣圆圆掩面痛哭。
“姐,先躺下。”虞超取来毛巾,用暖瓶的热水打湿,擦去宣圆圆满脸的泪痕,“格桑说了那么多,只有一句话是对的。把一切交给时间,不管是你还是他,总有一天会想通。”
“我怕……”宣圆圆闭紧双眼,“我怕时间给不了我答案。”
虞超放下热毛巾,帮宣圆圆盖好被子,手搭在病床边沿。“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宣圆圆翻个身,睁开眼睛,眼皮轻轻眨了眨。
“这是我在一本童书里读到的。”虞超清清嗓子,说,“书名叫《红蘑菇和小鼹鼠》,但实际上,主角还有一位大树爷爷。”
作者有话说:
《红蘑菇和小鼹鼠》是我虚构的童话故事,出处在《亲爱的你违约啦》的第八章 。
第十四章
故事不长,虞超声情并茂的讲述,听得宣圆圆热泪盈眶。
“由始至终,大树爷爷都在呵护小鼹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给小鼹鼠留下一个礼物,用生命滋养出的红蘑菇,为小鼹鼠遮风挡雨。”
“……超,你给我讲这个故事,是不是别有深意?”
“姐,你听懂了。”
“我和格桑,不可能的。”宣圆圆拉上被子,“说到底,我人生的前三十五年,几乎每一天都在犯错。无论是面对我爸妈、沈知言,还有格桑,我走一步,错一步,从来没做对过。”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虞超轻声说。
“没关系,我和你之间没有秘密。”宣圆圆将被子掀开一角,露出半张脸,“谢谢你帮我解围。看着格桑那张脸,我实在拒绝不了他。”
“是爱情啊,姐!”虞超加重了语气,“你爱他!”
忽然,宣圆圆坐了起来,把被子猛地掀到一旁,双手抱膝。“爱情是伤人的。”她眼皮红肿,声音仍平静如往常,“很小的时候,我就坚定了不动真感情的想法。不是看破红尘的那种,而是保持局外人的心态,客观地对待每个人、每件事——这个念头,从来没变。就连沈知言,我也是……”
说到这里,宣圆圆缄口不言。
虞超已然猜到十之八|九。
一个能够瞒住双方父母的秘密,却没能瞒过格桑。他对圆圆姐的爱,难道是怜悯的成分更多?
宣圆圆关于五年前经历的讲述,不止一次说过,格桑出身平凡却不卑不亢,身上有佛性,又选择了医生这一职业。生死面前,一切看淡,他对圆圆姐的“爱”,是真爱吗?
虞超摇摇头,晃走脑海中飘忽不定的猜测。
“姐,你先躺好,我给你擦脸。”
虞超重新换了一块热毛巾,轻轻敷在宣圆圆脸上。“不许再哭了啊,要不然没早餐吃——医院马路对面有间早点铺,听说他家现炸的油条和现榨的豆浆,味道特别好。”
宣圆圆愣了一下,瞬间破涕为笑:“你学我?我吓唬你不让你吃毛肚虾滑,你还记得?”
“你是我姐,我当然学你。”虞超忍着没笑,“不过我学不到精髓,最多是照猫画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