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圆圆举着罐子认真看看标签,满怀歉意地抱了抱格桑。
“是我拿错了。这罐是我们女士减肥专用, 糖精钠代替蔗糖。你说的‘苦’, 估计就是甜味剂放多了。”
“偶尔吃点糖没关系。”格桑说,“相信我,我是医生。”
话音未落, 他的吻翩然而至。
宣圆圆慢慢闭上眼睛,整个人变得很轻很柔软,仿佛下一秒就会化作一泓清水,融化在他的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 她蜷在格桑臂弯里,微微喘息着, 伸手去扣他牛仔短夹克上的铜纽扣。
“格桑。”
“嗯。”
“你说人和人的智商为什么差别那么大?吃同样的食物,喝同样的水, 生活在同一个城市——沐沐能从打印纸的刮痕联想到那个女人删了小超手机里的通话记录, 我怎么就不能?”
“聪明有什么关系?不聪明又有什么关系?”格桑俯低身体, 亲吻宣圆圆的头发,“反正我爱你。”
“你的爱能让我变聪明吗?”
“不能。”
“哦。”宣圆圆坐直身体,扳过格桑的脸,“乖,看着我的眼睛。”
格桑乖巧照做。
宣圆圆问他:“你看到了什么?”
“我自己的倒影。还有,你的瞳孔变得好大,像只小猫。”
“跑题了,我问的不是这个。”宣圆圆双手覆上格桑的脸颊,感觉到他的脸有些发烫,“从我的眼神里,你能看出我不是聪明人吗?”
“看不出来。”
“你的话有歧义。是看不出我不聪明?还是看不出我实际上是个聪明人……”
“圆圆!”格桑迫不及待打断道,“我们不说绕口令了。”
双臂锁住了她的腰,嘴唇锁住了她的。
一个火热的吻,足以化解世间一切烦恼。
-
宣圆圆被格桑拥在怀里,安稳地睡到晨光初现。
她伸个懒腰,攀着他的肩坐起来。“我睡了多久?有人来看书或是买饮料吗?”
“没有。你一觉睡到天亮。”
格桑摇头,情不自禁又低了头,在她唇上浅啄一下。
“为什么在你怀里我睡得这么踏实?”
“因为我爱你。”
“肉麻!”宣圆圆嗔怪道,“马上就要有人光顾了,快去买早点,然后回来准备!”
洗漱完毕,格桑买回早餐。
宣圆圆挑出虞超和章雨沐喜欢吃的小笼包和五谷豆浆,给她们送上楼。
回到店面,她看到格桑正在咖啡机前忙碌。
“早上好。”宣圆圆和几位常客打招呼,“新的一天加油啊!”
很快,她发现排队买咖啡的人群中添了几副新面孔。
其中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士,脸有点眼熟,而且不是一般的眼熟。
我不会记忆退化了吧?宣圆圆心想,这人长得像我一个大学同学,但我怎么忘了他叫什么名字呢?
轮到这位男士点单,他只要一杯冰美式。
“一大早喝凉的伤胃,你要不要加个三明治或者苏打饼干?”宣圆圆问,“我们还有新到的菜肉包,不喜欢西餐可以选中餐。”
“圆圆,你盯着我看了十几分钟,不会真的想不起我是谁吧?”
“我……抱歉,我大概上了年纪,记忆力下降了。”
男士从西装内兜取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宣圆圆:“那我们重新认识——陆斯年,你的大学同班同学,目前就职于万黎商贸,负责俄罗斯方面的业务。”
宣圆圆接过名片,满含歉意的笑换成了喜悦:“你来燕都了?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留在沅北市?”
排在陆斯年身后的年轻男人开始抱怨:“老板,我急着上班,你们改天再叙旧行吗?”
“注意你的态度!”格桑回头警告,“别对我们圆圆吆五喝六的。”
年轻男人瞪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什么意思?这附近又不是你们一家店卖咖啡!”
陆斯年让到一旁。
“我见到老同学太高兴,耽误了你的时间,你先点单,账我来结。352515的咖啡远近闻名,尝过一次你就忘不了。”
“我们的单你结账吗?”年轻男人身后的三个女孩出了道难题,“我们也爱喝这里的咖啡,每天早一杯晚一杯,别处的还喝不惯呢!”
“不许起哄!”宣圆圆又气又笑,“平时我给你们打七折还不够吗?”
女孩们哈哈大笑,三双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陆斯年,等他回应。
“好,我请客。”陆斯年转过头,对上宣圆圆笑意盈盈的眼睛,“老板,今天早晨所有人点的单,我承包了。”
“你以为你是土豪啊?”宣圆圆拽拽陆斯年的衣袖,把他带离队伍。
“我很有诚意,不是一时兴起。”陆斯年回到柜台前,提醒格桑,“小伙子,你不用收他们的钱,记好账,等下我一笔结清。”
格桑痛快地答应:“好嘞!”
坐回宣圆圆对面,陆斯年由衷夸赞:“你这里的店员素质很高,看上去很聪明的样子。”
“他不是店员,他是我男朋友。”宣圆圆展示没戴婚戒的左手,“陆斯年,我和沈知言离婚了。谢谢你的礼物和祝福,你是同学里最有心的。差点忘了问,你结婚了吧?孩子多大了?我想补个大红包给你。”
陆斯年抬起头,眼神尽显错愕不安:“你离婚了?”
宣圆圆笑:“还不恭喜我脱离苦海?”
“我……”陆斯年匆忙移开视线,“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老思想!”宣圆圆起身,打开热饮柜拿了一罐甜牛奶,递给陆斯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的习惯一点没变。早起空腹喝茶喝咖啡,对胃不好。那时你因为胃病住了两次医院,我以为你能记住教训总结经验。”
陆斯年捧着牛奶易拉罐,动作小心翼翼。
宣圆圆叮嘱道:“你先坐一会儿。如果不急着上班,就等我忙完,咱们好好聊聊天。”
陆斯年连连点头,声音却有点闷:“我等你。”
七点的钟声刚一敲响,章雨沐右手胳膊肘挂着书包,左手抓着保温杯,穿过储藏室,急匆匆跑到宣圆圆面前。
“姐!你看见我作业袋了吗?”
宣圆圆头也不抬:“昨天你在哪儿写的作业?”
章雨沐指着陆斯年坐的沙发座:“那里!”
“不用说,肯定掉到座位下面了。”宣圆圆冲陆斯年挥挥手,“老同学,帮个忙,帮我妹妹找找你脚底下有没有她的作业袋。”
陆斯年离开座位,猫着腰搜寻一圈,从沙发座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找出一个牛津布A4大小的文件袋:“是这个吗?”
“没错!”章雨沐拿过袋子,毕恭毕敬地鞠个90度的躬,“谢谢大叔!”
紫白色块拼接的校服消失在书店门外,陆斯年的“不用谢”才缓缓说出口。他转头望望宣圆圆,盘桓在心中的问题由一个变成了两个。
临近八点,来买早餐和饮品的顾客渐渐稀少。
格桑说:“圆圆,你同学等了将近一个钟头,你去和他聊天吧!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晚上奖励你。”
宣圆圆捏了捏格桑的脸颊,擦干净手,走回沙发座。
“你不是独生女吗?”陆斯年开门见山,“刚才那个在上中学的妹妹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下次聚会我们再说。”宣圆圆巧妙地岔开话题,“陆斯年,你还没回答我,结婚了吗?孩子几岁了?现在该上小学三四年级了吧?”
陆斯年双手握着喝空的牛奶罐:“我单身。”
“唔?”宣圆圆眼中写满不可思议,“咱们大三那年,不是有个大二的学妹追你吗?你们没在一起?”
问题涉及老同学隐私,她觉出不妥,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不该问这些。”
“我从来没和她在一起。”陆斯年淡淡笑着,“她第一次表白我就拒绝了。只是我那些舍友喜欢起哄,总说我和她是一对,我的解释没人愿意听。”
你这性格也太软了!和我们家小超一样,心软又脸皮薄。
宣圆圆不禁唏嘘:“大三细分专业之后,你学了小语种,上大课我很少碰见你。毕业以后,他们都说你去了卡塔尔,给一个石油大亨当特别助理,也不知真的假的。我在沅北市逗留了两年,在一家民办校教英语,再没和你见过面。”
陆斯年笑了:“他们是不是还说有个王室的公主相中了我,千方百计要让我当她的驸马?”
“阿拉伯国家王室的公主会从民间找老公吗?”宣圆圆的关注点明显偏离,“你给我详细讲讲呗!”
“我没去过怎么给你讲?他们说我登月、探测火星或者被发射到了半人马座你也信吗?”陆斯年哭笑不得,“什么都是‘他们说’,你有问题干嘛不直接来问我?”
宣圆圆无辜地睁大眼睛:“上学时候那个手机丢了,我没备份同学们的电话号码,SIM卡虽然补了一张,但是营业厅的人告诉我,以前没备份通讯录的,补办了也找不回来。”
陆斯年反问:“不是有班级群吗?除非沈知言不让你联系我们。”
听到这个避之不及的名字,宣圆圆顿感头痛。“不提他。假如我能重新活一次,我绝对不会和他在一条胡同长大,上同一所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然后和他结婚。天哪!我三分之一的人生,居然都跟他有交集,真特么……”
“你说吧,说出来就痛快了。”
“脏话你也听?”
“发泄情绪是正常的。活了三十几岁,谁没点负面情绪?你别过于压抑自己,圆圆。在大家面前,你永远像个小太阳,永远那么正能量。但我知道,你有你的烦恼,只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倾诉。”
陆斯年的嗓音似乎有安抚人心的效果,宣圆圆听了只觉心头一暖。
“老同学,谢谢你。”她偏过头,将目光投向书店门口。“我妹妹不该叫你大叔——她们这么大的孩子,总是判断不好人的年龄。我替她跟你说声对不起。”
“小事而已。”陆斯年看看手表,“我们九点上班,我习惯早到半小时。麻烦你给我做一杯冰美式,我带到办公室喝。”
“好啊!”宣圆圆说,“我附赠一包苏打饼干,吃完再喝咖啡。”
她走回操作台,洗了手正准备打开制冰机,格桑突然转过身,神情严肃地说:“排队的人一共十七个,账单在这里,圆圆,叫你的同学结账吧!”
宣圆圆压低声音:“你没看出他是被人用了激将法吗?没多少钱,咱们请客好了……”
“不行!做人要讲原则。”格桑拿起账单,走向默默等待的陆斯年。
你这个自由自在生长的汉子啊!通点人情世故好不好?宣圆圆一个头两个大,却没有上前阻止格桑。
格桑把账单轻轻摆在陆斯年面前。
“圆圆的同学,你说过要帮那些买咖啡的人结账。”
“扫码还是现金?”陆斯年说,“对了,我想先办一张会员卡,然后再买单。”
“年卡六百,季卡一百八,月卡优惠促销,只需五十八元。”格桑背广告词背得滚瓜烂熟,同时送上一张印着办卡专用二维码的宣传页,“办了352515的会员,买书五折起,借书本数无上限,堂食饮料无限续杯。扫码进入,选择12个月的选项。付款成功,你就会成为我们尊贵的年卡会员。”
“你这个男朋友相当称职!”陆斯年扫码付款。
“格桑,你过来!”
宣圆圆的命令,格桑一向服从,今天有些反常。他听见了却纹丝未动,直到陆斯年开通年卡会员,又把十七个顾客的单买了,才不紧不慢地走回柜台。
“冰美式好了——”宣圆圆把咖啡杯递到陆斯年手边,“老同学,保持联络。”
“我会的。”陆斯年端起咖啡杯,做了个干杯的手势,“祝你生意兴隆!”
目送陆斯年离开,书店重回安静。
格桑着手清理操作台上的食物碎屑,连同昨天忘了扔的厨余一起,装了满满一垃圾袋。
扎好袋口,他拎着往外走。宣圆圆拦住他的去路,想探讨一下为什么执意要让陆斯年办会员年卡,书店常客退休教授杨奶奶推门而进。
“圆圆,配眼镜能不能今天去?明天晚上我要回学校讲座,担心时间来不及。”
“当然没问题!您先坐,我去叫小超下来值班。”
宣圆圆让出一条通道,格桑闷声不吭地打开储藏室的门,走了出去。
虞超恰好要进门,迎面撞上扔完垃圾回来一脸严肃的格桑。
“沐沐给你起的绰号,倒是很贴切。”虞超本想开个玩笑,不承想越说格桑脸越黑,她连忙把话题引到宣圆圆身上,“我今天有事要出去,不知道我姐再值个白班行不行?”
格桑声音闷闷的:“她要陪杨奶奶去配老花镜,我留下看店。”
“万分感谢,格桑医生!”虞超语气很急,“我订的顺风车等在路口,我就不进去了。另外麻烦你转告我姐,午饭我请。快的话我十一点半回来。如果有事耽搁了,我给你们点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