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头,美瞳摘掉吧。凡事都照着他的喜好,怎么舒服怎么演。”
虞超又惊又喜:“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阿列克塞说:“长得像不像不重要,小林压得住阵。你们姐弟俩外表看着柔弱,真正强大起来谁都不是你们的对手。”
虞超眨了下眼睛:“夸我?”
“我夸的少了,以后一定努力多夸你。”阿列克塞说,“就让小林本色出演!我相信他能胜任。”
虞超微微颔首:“我要求林舸贴合我脑海中那个人设。你一说我才明白,其实最自然的,就是最好的。”
阿列克塞缓声说道:“他的角色设定是19年都没在我身边长大的孩子,胆小又叛逆,跟我不亲近。遗传学很玄妙,孩子和父亲的外貌、身高、瞳色不一样,用科学解释得通。”
林舸满心好奇,盯着阿列克塞问道:“姐夫,你怎么看出我胆小的?”
“刚进门的时候你不敢看我的眼睛,这会儿好多了。”阿列克塞说,“还有你的手,爱出汗,和人握手一直抖个不停。”
碍于面子,林舸不愿承认手抖和胆小的关联。
“我植物神经失调,吃谷/维/素吃了好几年了,可惜没治好。”
“胆量是可以练的。”阿列克塞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离开老家到燕都上大学之前,我胆子小得人见人嘲,嘲笑的嘲。别人骂我我不敢回嘴,别人打我我最多护住头脸保命要紧——你们能想象一个身高比欺负他的人高一头的大男孩流眼泪的样子吗?那就是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我。”
虞超转过脸,悄悄擦掉涌出眼眶的泪水。
阿列克塞摸摸她的头发:“别为我伤心,都过去了。”
虞超点点头,忽然想起赵雅玟说过的尘封的往事。“阿辽沙,你不是一开始就胆小的。你上五年级那年,拿铁锹赶跑了一个企图侮辱女同学的坏男生,你有印象吗?”
第二十九章
四十九年前发生的事, 只是他记忆中一个模糊的片段了吧?
虞超模仿阿列克塞对她做过的那样,指肚轻抚他眉间,一点点抚平他深蹙的眉头。
“阿辽沙, 你还记得赵雅玟这个名字吗?她说她是你和于靖秋的同班同学。”
“我的小学同学里没有姓赵的女生。”
阿列克塞的回答异常清晰。
说着,他侧过身,抽出悬挂式收纳袋第三层的相册。
那本虞超想要一探究竟的相册。
“毛毛头, 我有小学毕业纪念照。”阿列克塞翻开相册,取出一张黑白照片,“我个子最高,在最后一排正中间。第一排女生从左边数第五个是于靖秋。照片背面有同学们的签名, 你看, 没有姓赵的同学。”
虞超没有接过照片。
她相信阿列克塞。
一瞬间,她蓦然想起朱茱的原话——“作家品行不好, 文字都被她亵/渎了”。
朱茱深恶痛绝的作家赵雅玟, 没有办过面向读者和公众的签售会,互联网上查不到她的肖像照,冒充她非常容易。
虞超见到的这个“赵雅玟”, 是于靖秋找来帮忙的工具人。
一直都是!
桃源小院谎称汽车抛锚借手机,康隆酒店房间追忆往事卖惨,在虞超于靖秋起冲突时和稀泥当和事佬,一身傲骨扔掉于靖秋给的卡和虞超结盟。
——最终获得虞超的信任。
“封笔的前作家”, “创业开了一间发泄馆”,“急需靠谱的投资人”, “阿列克塞的小学同学”,“差点失去清白”, “被救的可怜女孩暗恋救命恩人”……
人物设定的丰富程度, 不亚于任何一部虞超读过的长篇小说的女主角。
这一切, 全是安排好的!
此“赵雅玟”甚至根本不是笔名“思雨”的真赵雅玟,但她将赵雅玟的真实信息完美地整合在了自己身上。
就连那个金色玫瑰胸针,都是“赵雅玟”事先准备的道具。
于靖秋费尽周折、绞尽脑汁,目的只有一个——扰乱虞超的心。
最好的结局是,她主动离开阿列克塞。
圆圆姐说,心软不是错,但要改。
圆圆姐还说,轻信别人,伤害到的往往是自己。
于靖秋想要一个和从前一样的“亲爱的阿辽沙哥哥”,而虞超就是这条路上最大的障碍。
虞超懂了。
幸好还不晚。
事情的复杂程度,却远远超出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阿辽沙……”她忽然握住阿列克塞的手,“于靖秋为什么这么恨你?真正暗恋你好多年的人其实是她,对吗?”
-
关上卧室的门,阿列克塞回到客厅。
林舸收拾了餐桌,沏好一壶茶,坐在桌边默默等待。听见脚步声,林舸回头,瞥了阿列克塞一眼,眼神中尽是压抑的愤怒。
“小林,我很抱歉。”
“你这话应该说给我姐听。伤心的人是她,被蒙在鼓里的人也是她!”
“你年纪小,有些事你没经历过。”
“是啊,我不懂你们这种畸/恋什么的。”林舸越说越气,“我们家最大的家丑就是我二姨再婚以后不要我姐,我外公外婆把我姐带大。对了,还有我那个前二姨夫,他就是个恶棍——摊上那种爸妈,我姐够惨的了,现在她又遇到你这个感情骗子,我……”
“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让毛毛头受到一点伤害。”
阿列克塞的承诺,林舸半个字都不信。
“你说的没错,我年纪小,没谈过恋爱,也没骗过人。但我知道,做人最起码要讲诚信!你跟我姐说实话了吗?就算你是收养的,你妹妹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可你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兄妹,亲情的界限是想逾越就能逾越的吗?”
阿列克塞端起茶壶,将林舸面前的茶杯添至七分满。
“小林,我绝对不会放手。我要和毛毛头在一起,从见到她的那一刻我就决定了,永远不会变。”
林舸反问:“永远?你搞笑吗?”
“毛毛头的外公外婆不在了,你和你的妈妈就是毛毛头最亲的亲人。”阿列克塞轻轻转动自己手中的空茶杯,“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要和毛毛头做婚前财产公证。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是毛毛头为了我做的牺牲。”
林舸更生气了:“我姐牺牲的何止这个?你太自私,我唾弃你!”
“你先坐一下,我拿份文件给你看。”
阿列克塞起身离开椅子,走向客厅东北角一个颇有年代感的高低组合柜。
林舸注意到,柜子虽然陈旧,柜门上的锁却是新换的指纹密码锁。
阿列克塞拉开柜门,从储物格深处搬出一个半个怀抱大小的圆形铁盒,三两步走了回来,将盒子摆在林舸面前。
“小林,打开看吧。我最不可告人的秘密就在里头。”
“你别坑我!”林舸低声警告,“要是这种时候你还有恶作剧的心思,我立马把我姐从你家带走——”
阿列克塞微抬起头,蓝色的眼眸如一碧如洗的晴空,澄澈通透。
“盒子里面是我的遗嘱。”
凉意滑过林舸的脊背。
大概是忽然冒出的一滴冷汗,沿着他的脊椎向下滑去。
“遗嘱?别开玩笑了。你不是想多陪我姐几年吗?这么早立遗嘱干嘛?”林舸的猜想,从一个极端跳跃到另一个极端,“天哪!你得了绝症?”
阿列克塞神色淡然,丝毫不因林舸的胡言乱语恼火。
掀开盒盖,他取出一个B5大小的白色文件袋。
“我在遗嘱库登记过了,这份遗嘱真实有效。等我不在人世,毛毛头会得到最好的保障,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没人能欺负她。”
林舸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阿列克塞将遗嘱原件摆在桌上。“我的遗嘱执行人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律师,他工作能力很强,值得信任。”
“她那么爱你,她提起你的名字整个人都在发光,你……你就给她一份这个东西?死后才能得到的保障有个屁用?”林舸连连摇头,“不行!我不同意,我姐的幸福不能断送在你手里!”
“小林,你听我说完好吗?”
阿列克塞装好文件,伸手握住林舸的胳膊。
“你这人好可怕。”
林舸心绪混乱,只想尽快带虞超离开。他用力挣扎两下却没挣脱,愤然瞪着阿列克塞:“我跟你中间至少隔了两代人。你的做事风格我不理解也不赞同,遗嘱什么的太吓人了,你完全没有给我姐幸福的能力……”
“我不忌讳谈论生死,不是因为我胆子变大了,而是因为我和小时候一样胆小。”
“说的比唱的好听!”
“小林,人不是生来懦弱。我记得被人欺负的滋味,那是一种对自己失去信心的折磨。但我不信命,我知道毛毛头和我一样,她也不信命。”阿列克塞眼角滑落一点晶亮的痕迹,他转过脸,匆匆抬手将它抹去,“毛毛头比我勇敢,她能够掌控自己的人生。”
林舸直言:“什么掌控?你就是她人生路上栽的最大的跟头。”
“时间会证明一切。”阿列克塞收起遗嘱,把它装回密封性极好的铁盒,“我想和你做个约定,这事先别告诉毛毛头,好吗?”
“我……”
“小林,有一件事是明确的,婚礼不会改期。我答应过要给毛毛头一个盛大的婚礼,任何人想要捣乱、破坏,我都绝不让ta得逞。”
林舸咬咬牙,说:“你人品不咋地,看人眼光倒是很准。我不掺和你和我姐的婚姻大事,可我过不了我自己这关。”
阿列克塞对上林舸的视线。
林舸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除非你也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做你的伴郎。”
“好。”阿列克塞颔首应允,“今天时间来得及,我带你去定制礼服。”
“不对,是两个条件。我脑子转得慢,刚才说漏了。”林舸攥紧拳头,“你要雇佣两名燕都市最优秀的女保镖,贴身保护我姐的安全。”
阿列克塞眼中漾起笑意:“放心,小林,我已经物色了合适的人选。稍后的面试,你也来吧!”
-
“圆圆,我们谈谈!”
下了班,格桑大气不喘一口,以最快速度赶到书店,迎面拦住正要关店赴约的宣圆圆。
“乖,今晚我有饭局,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早再过来。”
宣圆圆摸摸格桑的脸,却没能安抚他满心的躁动。
“饭局是吧?我陪你去。”
“大学同学聚会而已,我们的班长来燕都出差,说是组织大家聚一聚。有女生也有男生,没有猥琐男咸猪手,你不用担心。”宣圆圆轻吻他的脸颊,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再陪我熬夜你就不好看了——听话,回宿舍补个美容觉,明早和我一起吃早餐。”
格桑的眼睛忽然变得湿漉漉的。
“你骗我……其实你是去相亲。前两天你接伯父伯母电话我都听见了,他们要给你介绍对象,是一个离异无孩的海归。”
宣圆圆哑然失笑。
这次,她没弹格桑脑瓜崩儿,而是用指尖掐住他的耳垂,深深地掐出了红印。
“海龟?还河虾呢?你整天都在想什么啊?”
“我要把你抢回家,做我老婆!”格桑说话间开始发狠,双臂箍紧宣圆圆的腰,“或者你把我抢回家,我乖乖束手就擒做你老公。”
“还用抢吗?”宣圆圆笑得明媚,一双杏眼直直盯着格桑。
“嗯?”
“我在这儿。”宣圆圆吻他的唇,“在你怀里。”
格桑的眼睛被点亮了。一簇簇小火苗瞬间燃起,迅速燃遍他全身。“圆圆,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聚会七点开始……”
“别管什么聚会。”格桑吻住宣圆圆,吻得她气息不匀,“我要你,我等不及了!”
第三十章
清大附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学生下晚自习必须由家长接走,以保证安全。
每晚九点以后,围在学校南门花坛旁边都是家长晚到的学生——聊天的、背英语单词的、趁回家前这点时间组队打一局游戏的。
还有像章雨沐这样什么都不做、默默等待家长来接的学生。
值班保安师傅要等所有学生离开才能休息, 故而等到最后的孩子会被格外关注和问候。
自从转学来到清大附中,章雨沐没有机会成为那个最晚离开的学生。宣圆圆和虞超很有时间观念,总是早早地等在校门外, 接她回书店吃夜宵。
今天不一样。
章雨沐等了好久,望眼欲穿。身边的同学几乎走光了,只剩一个背对她戴耳机听歌的邓一骏。
忽然,他转过身来。
“我手机借你, 给大老板或者二老板打个电话, 问问她们到哪儿了。”
“不用,我有手机。”章雨沐拍拍校服裤子口袋, “圆圆姐下午五点多发信息说, 她参加同学聚会,八点五十过来接我。”
“马上九点半了。”邓一骏提醒,“你再打过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