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超心中的猜想愈发明晰。
她算算时间,追问道:“陈经理,我还有一个问题。半个月之内,公司发生过丢东西的怪事没有?”
陈经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消息传得真快!你也听说了?”他顿了顿,将总裁办公室的失窃事件透露给了虞超。“一个礼拜前,李总女儿过生日,李总特意在一家定制店给小李总定做的裙子,转眼的工夫就被人偷了。偷东西那人,脑子不正常,当场被抓住还非要把连衣裙套在身上。后来安定医院的人带走了她,李总也没追究,裙子没要回来,他另买了一份礼物送小李总。”
“谢谢您,陈经理。”虞超心中大石落地,转而提及项目相关,“审核结果我已经料到了。不过,还请您发一封电邮正式通知我。”
结束通话,她望向不甘受控制的女人。
于靖秋的疯狂程度,不及这位将演戏与现实混淆的女人的一半。格桑是专业人士,他可能无需过多的信息,就能对这种身患疾病却反复逃避的人作出远程判断。
救护车警报灯的蓝光照进院子,两名医护下了车,与守在门口的林舸交谈几句,然后走了进来。
他们目标明确。
直朝着神思恍惚的女人而去。
跟车的医护体形魁梧。
他们每人握住女人的一条胳膊,把她从椅子上拽起来。
“我邀请你们了吗?怎么没带请柬和红包?”女人双脚蹬地,踢起红地毯的一角,“今天我结婚,我要嫁给燕都市最有钱的男人,你们居然空着手来,不像话!”
医护相视而望,谁都没吭声。
连续两声急刹车过后,格桑身后跟着一个愁容满面的中年男人,前后脚进入婚礼现场。
中年男人径直冲到女人面前,央求医护立刻将她带走。
女人似乎认出了中年男人,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走开,负心汉!我不想见到你!”
中年男人并未说话。
他协助医护,把女人送上了救护车。司机问他跟不跟车,他回答晚些时候会赶去医院,现在还有事要处理。
经过这么一番闹腾,出版公司的王总萌生了提前离席的意思,尽管与作家代理人见面的时间安排在了下午四点,但他去意已决,不愿再待下去。
虞超和阿列克塞诚恳挽留,没注意到中年男人站在了他们身边。
“这位先生,您能听我说两句公道话吗?”
王总与中年男人对视,目光并不友善。
中年男人说:“跑来闹事的女人,是我前妻,她得了偏执型精神分裂症,从医院偷跑出来的。她不是新娘新郎的朋友。您千万别把这些乱子安在今天婚礼主角的头上。”
王总摆摆手:“新人给我敬过酒了。我先走是因为约了人谈事情。”
中年男人看看虞超,满脸的抱歉:“对不起,连累你们了。”
虞超不做回应,只轻轻地点了下头。
阿列克塞送王总到桃源小院的门口。
汽车驶远,他回过头,发现那个中年男人正把一张名片递给虞超。
“如果有可能合作的话,我希望你考虑一下萌虎动力……”
伸手拦下名片,阿列克塞礼貌而冷静地请男人离开:“救护车里的病人需要你照顾,请回吧!”
中年男人没有就此放弃。
名片被他搁在右手边自助餐桌的角落,转身时仍不忘提醒虞超:“我们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有着眼光独到的投资经验。我会跟秘书打好招呼,你不用预约,随时可以来找我。”
阿列克塞做了个请的手势,又把林舸叫了过来:“小林,送这位先生出去。”
“知道了,姐夫。”林舸不客气地推了推中年男人,“门在这边。”
-
婚礼的下半场,阿列克塞请来的大厨相当给力。
除了固定的菜式搭配,来宾还可以选择各种不同风格的餐食混搭,大厨现场制作,效率高,卫生又美味。
之前那个女人造成的不愉快,因着美食和美酒的作用,渐渐地烟消云散。
暮色轻纱般低垂。
桃源小院舞台上的电子屏开始播放经典电影《雨中曲》。
虞超拉住阿列克塞的手,小声问他:“为什么选这部?你想在雨中跳舞吗?”
阿列克塞忽然弯下腰,发起邀请。
“亲爱的毛毛头,可否与我共舞一曲?”
花瓣雨又一次落下。
阿列克塞亲吻虞超的手,由指尖悄悄延伸至手腕。他抬眸,凝视着她的眼睛,等待她的同意。
“好啊!”虞超莞尔,“你不怕被我踩脚的话,那就来吧!”
第五十四章
阿列克塞牵着虞超的手, 两人步入洒满花瓣雨的舞池。
前进,后退,轻挪, 旋转,他们的每一步,都踏准了鼓点。阿列克塞眼中满是惊喜。他的目光, 宛若一把柔软的羽毛刷,拂过虞超的额头、眉眼,徐徐扫过她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红润的嘴唇上。
“想亲我吗?”虞超看穿了他的心思。
“嗯。”
她指尖微微一动, 划过他紧握着她右手的掌心:“等会儿再亲。”
花之圆舞曲接近尾声, 虞超完成难度最高的舞步,投入阿列克塞的怀抱, 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好!”彩声四起。
宣圆圆把早已准备好的神秘道具交给章雨沐:“该你上场了, 沐沐!”
章雨沐比了个OK,大步流星冲到虞超和阿列克塞面前。“砰”一声,章雨沐手中盒子的盒盖突然弹开, 两只红色的拳套飞了出来。
“沐沐当心!”
邓一骏反应神速。
为了保护章雨沐免遭弹簧拳套的“袭击”,他的脸中了招。
章雨沐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盒子:“你没事吧?”
“有点疼。”邓一骏摸摸被拳套击中的下巴,“这哪是整蛊新娘新郎啊?大老板居心叵测, 沐沐,你最后跟她谈谈, 问问她到底想整谁。”
宣圆圆听得清清楚楚,一边笑一边走上前, 像对付自家熊孩子, 伸手抓住了邓一骏粉色上衣的后脖领。
“胆儿挺肥的, 小邓同学。”
邓一骏装出一副吓坏的模样:“我好害怕,大老板,你饶了我吧!”
章雨沐乐不可支:“圆圆姐吓唬你呢!”
邓一骏挤挤眼睛:“我知道。”他转头看看仍紧紧拥抱的一对新人,忽然涨红了脸:“你们……不饿吗?去吃点东西吧。”
虞超侧过脸,腾出一只手拍拍邓一骏肩膀。
“谢谢师父挂心。我和阿辽沙还要再跳一曲。”
“……好吧。”邓一骏红着脸,退到长条桌旁边,“最忠实的观众非我莫属了。”
虞超笑道:“我给邓总打过电话。他说七点半派司机过来接你。”
“回家?不要,我不回那个家。”邓一骏连声拒绝,“我跟阿列克塞说好了,今晚就住在桃源小院。十几间客房,肯定有我的一间。”
“马上二模了,你好好复习。”虞超语重心长,“邓总说了,你不回郊区也行,可以住在学校附近的酒店或公寓,租金房费全记在他账上。”
章雨沐说:“听我姐的话,别熬通宵,回去复习。我等着你超过我考第一呢!”
邓一骏满眼失望:“你们都留下,我也要留下!”
不等虞超开口继续劝说,林舸的大嗓门骤然响起:“姐!门口来了个人,她说找个孩子——”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院门口伫立着一位衣饰考究的中年女人。
“妈?”邓一骏跑过去,“你不是昨天的飞机吗?怎么又回来了?”
中年女人神情严肃:“我不放心你,就把机票退了。”她抬头环视在场来宾,视线最终落在虞超脸上。“你是小骏的徒弟?”
“我是。”虞超轻轻颔首,“小骏妈妈,欢迎你来参加我的婚礼。”
中年女人怔了一下,随即打开手包取出手机。“我带了很少的现金,你们这儿有没有收款码?”
“不用随礼。”虞超迎上去,“到这边来喝杯酒吧!”
交谈十几分钟,中年女人僵硬的面部线条渐渐变得柔和。她拿了一张名片,放进虞超的手心。“我下一步的计划是在燕都开分公司。小骏说你是学数据分析专业的,对资本市场感兴趣吗?”
虞超盯着名片上“段滟骄”三个字,心中一阵激动。
之前她和邓一骏闲聊,得知他的老家在民风淳朴的澄远市,却从来不敢想象他的母亲是当地的业界大佬……
“郊区温差大,风吹得直打冷颤。你们披上这个,保暖。”宣圆圆送上两条披肩,又端给段滟骄一杯酒,“香槟在外面放久了,有点冰牙,段总你慢慢喝。”
段滟骄说:“客气,叫我骄姐就行。”
宣圆圆笑了:“好的,骄姐。我妹妹虞超,一身本事的千里马,就等着伯乐慧眼识珠呢!有机会你好好提携提携她。”
段滟骄回道:“一定。”
宣圆圆翩然离去。
虞超蓦然醒觉: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段滟骄找上门,必然有更紧要的事情。难道和沐沐有关?
“年轻的时候我常常想,女人不该被家庭和孩子绊住。只有发展一份可持续的事业,才有未来可言。我也确实做到了,让小骏早早过上了单亲家庭的生活。”段滟骄切入正题,“现在我的想法变了。和年龄、阅历和财富都不相干。这种感觉很微妙,你能理解吗?”
虞超点头,很快,她又摇头。
段滟骄皱了皱眉:“你把我搞糊涂了。”
虞超目光沉静:“段总,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当着孩子的面,你不方便明说。”
段滟骄眼中晃过一丝钦佩之色。
“果然是聪明人。看来我的决定是对的。”
回头望着围坐在火锅旁谈笑风生的邓一骏和章雨沐,段滟骄语气加重了几分:“小骏的目标是清大。但以我对他的了解,清大只是他人生路上的一级台阶。我希望他走得比我更远,而不是因为牵绊停步不前。”
虞超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沐沐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牵绊。段总,你不了解我的师父,也不了解15岁的孩子。”
段滟骄眉头扬起:“你的意思是我太过自信?”她平静无澜的心,被虞超这一句话搅乱,像镜面般的湖水投入一颗石子,登时涟漪不断。
“我们进房间聊。”
虞超收好名片,邀请段滟骄走进桃源小院最西边的游戏室。
面对一张崭新的台球桌,段滟骄领悟了虞超的用意。
“段总,想和我打一局吗?”虞超发起挑战。
“我说了,叫我骄姐。”段滟骄从墙壁架子上取下一根球杆,“黑檀木的手感真不错!”
虞超也取下球杆,走到段滟骄身边。
“骄姐,事先声明,八球、九球、斯诺克,我都不会玩。”
段滟骄愣了半刻,瞬间笑出声:“那你还选台球?”
“大概一时头脑发热吧。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虞超拿来一只黑色8号球,将白球摆在开球点,“我们只比一局,一杆定输赢。具体规则是,用白球击□□8,看它最后停在哪里。谁打出去的黑8离自己近,谁就是赢家。”
段滟骄追问:“赢家提什么条件,输家都必须答应吗?”
“是的!”虞超说,“不但要答应,输家还要把赢家提出的条件执行到位。”
收获了满意的答复,段滟骄又问:“谁先开球?”
“剪刀石头布最公平。”虞超笑着,将左手背到了身后,“骄姐,你来发令,数到三我们一起出。”
行业中,段滟骄叱咤风云数十年,见惯各种各样的人,领教过规则千奇百怪的赌局,对这种童年玩腻了的游戏方式,她嗤之以鼻,甚至觉得是不够正式的小把戏。大声念“一、二、三”,段滟骄出了石头,不料虞超出了布,在开球就赢了她。
段滟骄眉间浮现细纹,说话却尽量表露出轻松和胜券在握:“好,你先开球。”
虞超找来一盒卷尺交给段滟骄,选定位置,立在台球桌东侧偏左一角,打出白球。
白球击中了黑8球体正中的着力点。这枚黑黝黝的灵活小球,直冲对面桌边而去。几轮反弹之后,黑8停在虞超刚才击球点靠右的一厘米处。
“我不用打了。”段滟骄主动认输,“虽说人生前四十年我拼过运气,但我发现,今天无论我怎么拼,都拼不过聪明漂亮的新娘子。”
虞超由衷感谢段滟骄的赞赏。
她收起两根球杆,拿了一瓶冰镇的桃汁请段滟骄品尝。
“这是我先生阿辽沙自己种的桃子榨的汁,骄姐,你帮我估一估开发它的市场前景。”
段滟骄浅酌一口,眼睛倏地亮了:“好喝!”她连喝三口,细细品味果香四溢的桃汁。“虞超,你给我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说说看!”虞超心怀期待。
“生活节奏越快,人们越注重养生,健康食品的市场永远没有饱和的一天。”段滟骄对上虞超的注视,“不如你我联手,从推广这种桃子的品种做起,扩大种植,自产自销,自主研发符合消费者口味的产品。”
虞超想了想,说:“骄姐,我忘了告诉你,这个桃子的品种认地方,大范围种植恐怕行不通。”
段滟骄百思不解:“它只在你们家的院里结果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