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米建生和柴华严肃起来，“理由？”
米可摁住桌上的那份合同，用熟悉的语气和态度说，“要么选我，要么选别人，我不接受把我跟别人放一起比来比去的。”
米可宁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的傲娇脾气又犯了，柴华被宝贝女儿气笑了，耐着性子解释，“一部电影投资那么高，慎重一点很正常。”
米建生则另辟蹊径，“一个女主角是从那么多人里选出来的，没选上是情有可原，选上了就是天选之人了。”言外之意是选不选的上都不亏。
米可抿了抿唇，更强硬了：“我只去直接选我当女主角的剧组。”
米建生也有些不耐烦了，“之前不是给你找了吗。你自己搞砸了。”
“那就再找一个。”米可不悦道，“机会多得是。”
“现在这个机会是可选择的里面最好的。”
比起米建生的强硬和不讲情面，柴华要温柔得多，她摸了摸米可的手，“虽然只是一个培训的机会，但可可这是你自己争取到的，你不知道你爸爸接到电话的时候，有多为你高兴。随便放弃了多可惜。”
米可微微触动，但多日来的团队训练已经赋予了这场平安京的比赛不同的意义，她一定要参加这场平安京的比赛，米可坚持自己的想法，“没准下一个机会更好呢。”
“眼下的机会都把握不好，还指望着下一个？”
这不是特殊情况撞上了吗！米可有些不耐烦，“你不要总是质疑我行不行？”她不是把握不好，她是不想把握，好吧。差别大着呢。
米建生像是听了个笑话，毫不客气地冷笑，他已经察觉到女儿的抗拒不正常。如果只是单纯的不想被比较，她最多是进了剧组后干些得罪人的事，绝不是在这里跟他软硬兼施地拒绝。
米可抿着嘴沉默，胸腔里的意难平一浪接过一浪，她最讨厌米建生这副不满意的样子。
偏偏柴华还提醒她，“可可，你别忘了答应过爸爸什么。”
“我忘了要什么紧？不是有你一直帮着他提醒我吗？”米可一点都不想装了，她就是不要去什么鬼培训。
米建生拍桌怒道：“怎么跟你妈妈说话的？”
“可可，妈妈平常是这么教你和最亲的人互相伤害的吗？”
米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没错。”
以前米可坚持要打网球的时候也是这幅表情。米建生已经不像当时那般怒不可遏，柴华也只是感慨地不停摇头。两人互相安慰了一番，米建生转而问逆子，“你不想去培训，你想去干什么？”
米可一时说不出口，米建生带着妻子坐下，随后又说，“是继续天天打游戏，还是一边打游戏一边跟你的小男朋友约会？”
周星恒已经是米可心中默认下的男朋友，她不可能再第一时间说她没有男朋友。被父母道破少女心秘密的窘迫过后，米可更多的是愤怒，“你还在监视我。”
米建生又是一声笑。他以前也当过老师，还有保持联系的老同事，他不过是请托他们帮忙多照看一下他唯一的女儿。这如何能称得上监视？他早就知道米可跟一个叫周星恒的男生走得很近，也知道她天天在学校玩游戏。但他从来没插手管过。孩子大了，这些她自己的私事，他也不想管。
但。
“虎父无犬女，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米建生已经不求米可大展宏图，“可你竟然为了这些小打小闹的感情，放弃这么好一个机会。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女儿？”
米建生算是嘴下留情了，不然说出来的就该是“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即便这样，柴华也觉得话太狠了。她不由得担忧地看向米可。
米可无奈地干笑了几声。
是啊，堂堂米建生米总，不到三十下海经商，四十岁让公司上市，集团市值过千亿。如此成功的商人，还拥有美貌体贴又能扶持他事业的恩爱妻子。一切看似完美，怎么就有她这么咸鱼的女儿呢？
这大概就是米建生心里所想吧。
柴华整理好情绪，柔声再次提醒，“可可，你答应过爸爸，回国后，一切都听他安排的。”
米可空茫地看着柴华。
那是答应么？
或许在米建生和柴华的眼中，米可放弃打网球，只不过是米可众多胡作非为中的一个小插曲。
但于米可而言，不是这样的。
米可第一次看到别人打网球就喜欢上了这项运动。打球时矫健的身姿以及谁赢球谁就厉害的价值导向，以及个人项目个人领奖的酷炫，都是她喜欢这项运动的理由。可自从她打网球，便没有一个人看好她，米建生和柴华一度是最不看好她的人。米可带着一腔孤勇，前往异国他乡，认为自己会变成一个奇迹。但事实却是，仅经过两年的专业网球训练，她就触摸到了自己网球竞技水平的天花板，逐渐进入赢球困难的瓶颈。
她不服输地拿命训练，以提高伤病等级为代价，也没能提高打球水平，而天赋比她高训练没她多的，早已经成为职业联赛最年轻的种子选手。
助教背后的议论，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许全世界都知道她是一个平庸的网球选手，只有她自己不肯承认。
解雇教练、宣布不再打网球，看似出了一口恶气，实际并没能让她从巨大的失落中解脱，她整天把自己关在公寓里，不想讲话，不想吃东西，不想见人，脑子里循环思考她活了十几年的意义。
直至米建生和柴华风尘仆仆地推开公寓的门，担忧地问她，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她黑漆漆的世界才缓缓地开了一扇窗。
从国内赶来的米建生和柴华显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不关心米可为什么没精打采，只是跟她确认了一遍是否真的不打网球了。米可点头。
他们便告诉她，她宣布解雇教练后，并没有走完正式的解约流程，教练依旧要求支付酬金，并扬言要起诉米可。
米可想说点什么。
但米建生很快告诉他，他会摆平教练，他还说，搞成这样只能回国了，回国以后一切由他们安排。
米可靠自己也能摆平这个教练。但米建生和柴华似乎不关心她为什么没出手。米可不想小窗户消失，她不想被黑暗淹没，她这辈子可能真就这样一事无成了，那做好一个让人操碎了心的女儿，或许是唯一救赎她的方式吧。
当时米可的一声嗯，便是柴华现在口口声声的你答应过爸爸一切都要听他的安排的。
米可看着花纹大气的柚木地板，“你们不觉得，我并不适合进娱乐圈吗？”娱乐圈讲究活在人设里，米可不喜欢，娱乐圈的成效也很慢，当个女演员，还要从考电影学院开始。
“从来没有工作去适应人的。”多的米建生也不想说，说了米可也不一定懂，他也不想多听废话，“你就直说，你又想干什么。”
“我想打电子竞技。”
她这种暴脾气就喜欢马上就能出结果的东西。喜欢网球是这样，喜欢电子竞技也是这样。她想要很快得到认可。
米可从李问那里了解到很多关于平安京职业联盟和职业电子竞技的事情，她萌生了创立电子竞技俱乐部的想法。本来是想这次比赛拿奖了，再跟米建生和柴华提的，但此情此景已经容不得她拿到成绩后再谈判了。
米可的眼神中流露出渴望，她祈盼米建生和柴华能够理解她。
米建生和柴华却不约而同地眉目紧缩，他们的女儿这是打游戏打疯了。
“我要打电竞的游戏叫《决战！平安京》……”
电子竞技是近年来的热门行业，米建生和柴华因投资了解过一些项目。这个叫《决战！平安京》的游戏，是闻所未闻。米建生和柴华几乎同时出现不耐烦和厌倦。
米建生和柴华的轻蔑，让米可丧失了和他们对话的兴趣。
是辜负
河边分开后，周星恒很快便回了自己家，他连着给米可发了好几条信息。虽然米可都没回，但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睡前电话响起，他以为米可终于肯理他了，却不想是G队的刘经理找他。刘经理说G队的老板回来了，让周星恒再来一趟俱乐部，说是事情差不多可以定下来了。
周星恒在床上翻了咕噜坐起来，立刻订了往返海市的高铁票。
第二天，周星恒赶到G队的训练基地后，大厅里空无一人。给刘经理打电话也没人接。他枯等了几个小时候，刘经理才从外面进来。
刘经理看见站起来的大高个小伙一乐，“哟，这次来挺早啊。”
周星恒笑了笑，想问问合同的事情。
刘经理却让他稍安勿躁，再打一场训练赛再说。
这一等，又是几个小时后，队员才全部起床。
训练赛的对手依旧是上赛季联盟的冠军队伍。
约定是打BO5。
周星恒全神贯注。
将既不抢中单风头，又突出自己水平的打法贯彻到底。
在一打二双杀的最高光时刻，周星恒发现G队的老板出现了。
周星恒嘴角扬着笑，稳了，刚刚好。
或许是心态足够好，第一把赢了之后，后面两把G队势如破竹，以3比0的成绩了赢了打常规赛时的老大难对手。
有队员得劲地欢呼。
周星恒放下耳机转头，虽然已经不见老板的踪影，但刘经理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周星恒笑过后看了看手机的时间。
已经晚上了。
周星恒再次去找刘经理，想聊一下签约的事情。
经理笑着摆摆手，让他别急，吃点东西再说。
周星恒吃不吃这口食物不要紧，重要的是他时间宝贵。
周星恒很快解决了口腹，再次到刘经理跟前，“经理，我们什么时候看看合同？”
经理笑着搂着一米八几大高个周星恒的肩，“你这小伙子哪里都好，就是太着急了。”
周星恒想要解释自己还有事。但经理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他搂着周星恒的肩，一直把人带上了车。
“现在就去。”
合同在市区的俱乐部办公室。于是穿过海市车流水马后，周星恒终于坐到了经理的办公桌对面。
“我们俱乐部的情况你想必是很了解。想来的人，多得跟牛毛似的。”
“G队历来是强队。特别是您担任经理以后，成绩更上一层楼了。”
经理憋不住笑拿食指隔着空气指了指周星恒，“小伙子会说话。”
周星恒笑笑。
“这打野打得好，看问题就是不一样。有大局观。”
这位刘经理不会把他恭维的话当真了吧？
经理抽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推到周星恒面前。
“签吧。”
周星恒翻纸的手因激动而微微抖动。他起先翻得慢，看到签约日期后，几乎一秒钟翻一页。
合约期限五年，一个选手最黄金的五年时间全部签给他们了，这也就算了，开的酬劳是他试训的四支队伍里最低的，这酬劳完全对不起他们对外宣传的联盟豪强的称呼。最最过分的是，给他的合约是去二队的。
周星恒盖上合同，问了声：“是拿错了吗？”
经理过来拍周星恒的肩，“没错，先去二队历练一下。合同上是写死的，但人是活的。”
“我说过我只打首发。”
不管经理现在说什么好听的，只要周星恒一签字，主动权就握在俱乐部的手里了。让不让他进一队，以及加不加年薪，都是他们说了算。联盟里这种吃合同闷亏的选手还少吗？
眼前的人真就觉得他那么傻吗？
“首发就五个位置，给你一个，别人就得下来。”
“我还说过，不是首发，我就不过来试训了。”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往返明城和海市之间了。然而事情却还未定下来。
“先别想着跟我刚，听我说完。”
周星恒看着他，让他说。
“你是一个纯新人，没有任何比赛的经验，让你直接首发，俱乐部是要承担很大的风险的。”
高风险高收益，以这位经理的地位不会不懂。再说了，他已经不止一次证明，用他的风险并没有那么大。
“经营一个俱乐部呢，不仅要考虑风险，还要控制成本，要是两头都不靠，事情就很难得到老板的认可。”
成本。老板的认可。周星恒懂了。
他在变相压价。
他的意思其实是接受五年的长期合同，酬金还可以谈，但因为他给的足够低，所以上浮程度要么不太高，就算高他也会占据一个给予方的道德高点。以后动辄拿这个出来说事。
但周星恒在意的是不是首发。
电子竞技成绩是提出一切要求的资本。这种不尊重客观的市场行情，店大欺客的俱乐部进了也没意思，这种只算计着所谓的老板对他的认可，不为队员考虑的经理不跟也罢。
周星恒说：“今天那三场训练赛可惜了。”
“怎么会可惜呢？训练赛非常好。鼓舞了士气，老板都说不错。”
这么精彩的发挥，刘经理这种人不配在己方的视野里看到。
周星恒将合同推了回去，“我考虑一下。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刘经理没想到周星恒竟然一点都不纠结，以至于他想好的那些给他洗脑的话都没机会说出口。
周星恒说走就走。
刘经理戏演了一半，不可能中途打脸，他没有挽留，在送周星恒出办公室时，还假模假式地说，“三天内想不好，我们就定其他人。”
周星恒也就留下一声冷笑。
繁忙的海市地铁上，长手长脚的周星恒站在角落。
